西蜀山内有一小镇,地处万壑群山之中,离繁华京都甚远,距权位纷争、地方膨胀势利相隔万重老林。遂幽静安觅,还未曾饱受世间兵马战乱之苦。
小镇名曰扎马。
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且民风淳朴,俨然一派祥和静谧之景。
镇中鸟语花香不绝,小桥流水自是悠悠往。
街畔是拥挤的建筑,行人如织,商铺如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轿夫抬着轿子连声喝道,有骄横的少年打马而过。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村落,镇中的人也绝不平常。
镇子虽小,且与世相隔,但香火不断。
没有人说的清这个镇子起源于何时,原驻村民也说不清。
清晨时分,薄雾渐去,晨光洒落。
一处阁楼上面,青砖瓦砾之上,几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迎着初升的太阳坐成一排。个个掐着腰,目光清湛,望向下面的街道人群以及小镇外围耸立的深树群山。
“我扎马七杰今天势要比出个胜负来,选出一位带头大哥引领我们踏出这巍峨群山,解救苍生!”其中一个身材偏瘦,脸蛋黝黑的娃高声喊到。声音虽然稚嫩,但语气却格外坚定,不容置疑。
“今天比什么?”
“还是轻功比较好。你们看,小胖的脸还肿着呢。”
“虽然我的拳脚功夫及不上你们,可是若比试轻功,你们还不行。”那个被称为小胖的孩子摸了摸更加臃肿的脸。“嘶~”了一声,撅着嘴,尖声说道。
人群中唯独的一个纤瘦小姑娘双手扶着脸颊,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其他几人,咯咯直笑。她留着一头短发,肥嘟嘟的小脸圆润且通红,只是看上去性子有些倔强。
“解救苍生,这不应该是大人才该做的事吗?”她有些不解。
她嘟着嘴说道:“我以后可是要成为齐然哥哥的女人,才没有兴趣做你们的大哥呢。”
“解救苍生是我们这些男人应该做的事,你个姑娘家家的还是放弃吧。这不适合你。”
“嘿,那就打这里起步,踏过主道街,翻过三百二十一座民舍,十二条祠栾巷,前往齐然哥哥家的酒馆前,若谁先在那酒幌子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就算赢了,怎样?”
“那就这样定了,预备,开始!”那个脸蛋黝黑的孩子直接发号施令,没等别人说好,便率先冲了出去。留下其他几个一脸错愕的在原地发愣。
几个纵跃,那领跑的孩子就从阁楼上跳到了地下,然后又纵身跳到了另一座庭院的房顶上去。
身子犹如一只小鸟,矫健而又不失灵活,全然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笨重感。他稳了稳身子,向后望了一眼,看到其他几个还没愣过神来,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撒腿由顶楼上又跳了下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个年龄稍小,个子微低的孩子差点控制不住,快急疯了,带着哭腔大喊道:“黑娃哥,你耍赖!”
“嘿嘿,这叫做兵不厌诈,你们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做大哥?”那黑娃边喊边跑,丝毫没有降低速度。
“黄家的青云平步诀虽然厉害,可我们马家的踏风腿也不是吃醋的!”说罢,那个身材偏胖的孩子两脚踏了一下砖瓦,身子便拔高了三丈之多,在空中转了个圈,向紧邻的一座屋顶激射而去。
其他几人跟着他的步伐,咬着牙也一纵一跃的紧跟了上去。
太阳的余辉透过群山斜射在小镇的房檐上,照在那自烟炊而起的丝丝白烟上,还有几个娃娃的脸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小镇愈发显得温馨而又神秘。
街西拐角处有一小酒馆坐落,门前斜插在桃树枝间的酒幌子上写着清风徐来四个大字。酒幌子被春日的清风吹拂着,洋洋洒洒,一股股酒香流向巷子中的街道上去。
没有几人大清早的往酒馆里面跑,因为早上并不是喝酒的时间。可酒馆的门还是要开着,因为生意便是如此。
作为掌柜的,齐然没有太多事做,便觉得有些发困。他慵懒的躺在前柜台的椅子上,呼噜直响。
只是委屈了那本被他盖在脸上的破皮书,很多页都已被他的口水浸湿了。破皮书的封面上画了一个扭曲的小人,右下角上的一行字却是异常醒目:“丁门易法,独家mì shū,不外传。”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酒馆内的桌椅上,这名少年掌柜在睡梦中还打了个喷嚏。
酒馆前,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怀抱着双手,微眯着双眼。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头银发散乱的披在脑后,活脱脱的一个邋遢大叔。但细看之下,眉眼之间却有种令人为之心折的亲近感。
在酒馆前站了片刻,便步态蹒跚的进了酒馆。
这显然是一个酒鬼,并不是因为在这个时间进酒馆的就是酒鬼。因为他满身酒气,还有些醉态。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仍是怀揣着双手,却不忘用那有些残破的袖头擦了擦桌子。大喊到:“掌柜的,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
齐然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听到这句话,回道:“今天不开张,还请回吧!”
“这青天白日的,大门敞开着,怎么我来了就不开张了?你忘了你师父出山的时候是怎样教你的?”老头子虽有些醉,但思路很清晰,只是话说的有些急。
“丁老头,你脸皮是真的厚,虽然师父走时嘱咐让你有酒喝,可也不是白吃白喝的吧?”齐然回应道。语气中多有不满。
“你怪我没钱喽?!”
“你分明是在讲废话。”
“你手上那本书是我的。”
“酒你已经喝了,还想把书再拿走吗?”
“今天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拿书的。”老头子顿了顿,又说道:“我可以再拿书给你,我只要一瓶花雕。”
“书我可不要,没有钱我的酒你就不能喝。”
两人的对话真的很无聊。老头子想要酒喝,可没有钱,只有用书来换。可齐然不想要书,因为书很无聊。
“你还是走吧,书我不会再要了,没有钱,就没有酒。”
“小兄弟,我这里的所有书不知有多少人磕破了脑袋都想看上一眼,你确定不想要吗?”老头子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颇显急切,双眼却一直盯着前柜台的酒坛子。
齐然双手一摊,来到了老头子跟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镇上的人都叫这老头丁先生,这是一个出了名的酒鬼。
他十年前来到小镇上,便定居于此。那时候齐然也才九岁。
有传他会些奇术,只是谁也没有见过。
“我真的看不懂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破烂东西,师父也说他看不懂。这像是很珍贵,因为师父看不懂的必定非与寻常。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因为我看不懂。”
那老头听到这些,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小子还真不识货,上次给你这本书时就讲明了,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明晓其中的深意。你看不懂,只能说时机未到罢了。”
“唉,那我看你也只能等我师父回来了。到时候或许也只有他才会抱着酒去请你喝。只是,他隐居十几年,既然出山了,不转个三年两载,怎就这样轻易的回来?书我真的不会要了,你真的可以走了。”齐然打了个哈欠,作势要站起身来。
“你真的很不识货,你眼光太差了。”
“咦,你这把黑剑还不错,你看?”齐然指了指老头子腰间挂着的那把小剑。他第一次见到这把剑,但他觉得很好看。
“这把剑很珍贵的,比那本书还要贵重。”老头子咪起了双眼,反倒认真起来,对着齐然说道。
“你若不换,我不会强求的。”
“这把剑起码值两瓶你那个花雕。”
“那就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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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短剑被齐然拿在手里,丁老头拿到了他想要的花雕。
不知道为什么,剑在齐然的手里,显得是那样的融洽,仿佛这柄剑本来就是他的。
老头子左手握着酒壶,静静地看着齐然。他在笑,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要洒了出来。
可他在笑什么?
是在笑一把短剑而已,便能换得这天下间最好喝的酒吗?
齐然不知道。
知道的只有他自己,可是他已经抱着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