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镇再睁开眼时,只觉自己脑袋似乎都要炸裂了,而触及额头,那里此刻很是滚烫。
此时夜已深,周遭又无半点亮光,满眼皆是漆黑一片。
他爬起身来踉跄着没走几步,就又滑到摔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
地面上几处积水颇深,刚才应该是已经下过了一场大雨。雨水使得地面滑不可涉,而林镇浑身也已经是湿透了。
雨过之后的深夜,这小罗山安静得很,既没有虫鸣也没有兽吼,安静的氛围让林镇刚从昏迷中醒来时还以为自己是身处幽冥呢。
抬头望天也看不见什么星辰,林镇弯下了腰瞪大眼睛在地上摸索着。可除了那些混生的棘荆外,别的什么也没有,那个黑衣少女并不在这里。
可恶!那两个坏蛋到底把她怎么了?
我若是遇到古阳太师叔,一定告诉他你们的恶行。古阳太师叔一定会让你们后悔做过这些事情的,哼,等着瞧吧。
林镇走出这片荆棘丛,来到那条泥泞的小路上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拧干。
他头仍是疼得厉害,因不识此处路径,又不知此山中是否有那些豺狼虎豹,他不敢贪黑再在山间行走,就寻了一处高处,坐在山石之上挨了一夜。
雨停之后,在这寂静的夜里,豺狼虎豹什么的并没有见到,但蚊子倒是寻来了不少。它们唱着战歌从藏避处飞了出来,把林镇团团围住,在这小罗山上林镇差点被蚊虫给吃了。
这些可恶的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这一夜林镇不知打死了多少蚊子,一双手不停地拍着身体痒痛的部位,每次出手必有斩获。比及天明,林镇身上都没有一块好地方了,都是蚊虫叮咬过后起来的大包。
林镇看周围已经有些朦胧光亮,依稀能看清一点前路之后,就结束了和蚊子这场双方伤亡都很惨重的战争,迈步朝着小罗客栈走去。
林镇摸到小罗客栈附近,他不敢靠得太近,躲在暗中观察着客栈的情况。
客栈门户虽然大开,但并没有瞅见长发汉子和那个壮汉的身影。
他耐着性子等上许久,可依然是不见有人进出。林镇大着胆子走过去,背倚着客栈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奇怪了,难道没人吗?
林镇走进客栈,一眼就看到自己坐过的那张桌子上仍然是放着一碗面,而黑衣少女坐的那张桌子上的餐盘也都还在。
这里似乎保持着客栈那二人追出后的样子,林镇里外细细搜寻了一遍,确定了这客栈此时并没有其他人。
这俩货去哪了呢?那二人难道还有别的贼窝不成吗?既然你二人不在,那我就先把你这小罗客栈烧了再说。
林镇想要放一把火,把这小罗客栈烧他个灰飞烟灭。可转念一想,客栈那长毛和壮汉回来看巢穴被烧,只怕就会去别的窝巢了。那样的话,天大地大,又上哪去找他们呢?恐怕就算是自己告诉古阳太师叔这二人的恶行,古阳太师叔也没办法去惩治这俩人了。想到这里,林镇把客栈的物件弄成自己刚进来的样子后又走了出去。
再回到自己被人打昏的地方看了一遍也没什么发现,林镇料想女孩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悲痛,蹲下来放声大哭。
药老让我下山治病救人,可我却是连自己都救不了,我真是没用啊。
“呜呜……”
林镇哭得很是伤心,他恨那二人心坏,也恨自己没本事。
俗尘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地,在明月山时林镇曾将古阳说过的一些话当成故事来听。不过现在看来古阳太师叔并不是闲着没事吓自己玩,那些事情或许真的是有发生过。
人心确实是险恶,人生在世有很多人都要提防,而越信任的人或许也会伤你越深。你将他当成自己最信任的人,他或许只是把你当成最好骗的傻子而已。
我今后也得多加小心了,林镇心中暗道。
他擦了擦眼泪,继续向着定西城方向走去。
又行了一些日子,林镇终于是来到了林家村。
可这与自己想象中的故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在村中绕了几圈,发觉这里已经不再是人居之所。
十四年过去了,林家村所有的房屋都已尽数坍塌,这里成了蛇鼠的乐园。杂草长到半人般高,也生了许多野树,有的树都生长到有一人合抱那般粗了。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吗?可哪间坍塌的房子是我家呢?
听古阳太师叔讲村中惨死梁成手上的村民都被他葬在了村西,林镇来到村西,却没有看见有一座坟。
这十四年来风吹雨淋,又无人来坟上填土,本来是成排的坟头现在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
不过这块地上只是杂生了一些野草和其他地方密密的草丛相比有点不太一样。林镇跪在地头朝着这块地磕了几个头,也没说什么站起身又回到了村子。
村子已经没有可居之处,但林镇还是决心在此住下,他想要自己建一间房子。
此处离定西城不远,徒步而行一日时间就可来回一趟。
林镇去到定西城买了一些斧子凿子之类的东西回来,寻了个连日大晴天,在村里放上一把大火先把那些半人高的野草烧它一烧。
等到火熄之后,林镇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去北山上砍了一些山木,花了一些时间建起一个屋子。
屋子以粗木树干为四角,湿泥晾干为墙,上面用细木做顶,又寻了许多茅草铺在屋顶,防止雨水渗进屋子。
弄好屋子之后,林镇又砍了一些细木捆在一起,下面四角垫上石头,就权当是床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还是自己一手建成的,林镇看着眼前这个很是简陋的屋子笑了出来。
不过这些还不够,林镇还想着做一扇门,弄下桌椅之类的东西,反正还有的忙。
这一日林镇正在往房子四周栽下木桩,想要将房子拦住以防有山上的野兽冲进来伤了自己。
正这时天上两道青光闪过,便有二人落在了林镇身前。
来者正是明月宗的大长老古阳和他的弟子周志欢。
林镇放下手中活,向二人施礼道:“太师叔、师叔,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古阳笑着走进屋子看了看,出来对着林镇点头道:“这房子还挺不错的,想不到镇儿你还能做木匠活啊。”
林镇挠头笑了笑。
周志欢道:“这等茅屋不是长久之计,过些日子我去定西城找些泥瓦匠好好的在这给你盖一间房子。”
古阳皱眉道:“你还打算让镇儿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里啊?志欢,把东西给镇儿吧。”
“是,师父。”
看周志欢将手伸进了怀中,林镇有点好奇,不知道他会拿什么东西给自己。
这时只见周志欢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黄铜钥匙。
“这是?”林镇疑惑道。
周志欢道:“你不是要下山行医吗?那不是得有个医馆才行。这是师父送你的店铺,就在那定西城中。钥匙你先拿着,地契我就给你放在那房子柜台抽屉里了。”
古阳摇了摇头,道:“你就算是把钥匙放在抽屉里,也要把那地契拿身上才是啊,哪个重要都不知道吗?钥匙丢了还可以换把锁头,地契没了那房子就说不定是谁的了。”
周志欢笑道:“没事的,师父。反正给过钱就是我们的了,就算地契被人偷走,那也是我们的房子,这定西城还没人敢欺负我们明月宗呢。”
古阳点了点头,又看向林镇道:“镇儿啊,此地已经不适合居住了。你看这周围又无别的村庄,你一人住在这我也不放心,你以后就住在定西城吧,这里有时间回来看看也就行了。”
林镇问道:“太师叔,你可还记得这村子哪间屋子是我家吗?我想去看看。”
林镇这样一问,古阳又想起十四年前那个惨死的妇人,和那一村鲜血汇成的血洼。
“太过久远,已经记不得了。”古阳轻轻说道。
林镇闻言有点失落的低下了头。
“镇儿啊,走,我们带你去看看你在定西城的新家。”
周志欢朝着林镇招了招手,示意林镇站在他的青虹剑上。
青虹剑现在落得很低,几乎是挨着地面。
林镇却摇了摇头,道:“师叔,我可不敢像你们那样高来高去的,我还是走着去定西城吧。”
“你怕什么啊,胆子怎么这么小。你就站在前面,我在后面扶着你,放心好了,不会掉下去的。你师叔我你还不相信吗?”
“那好吧。”
林镇慢慢走过去,站在了青虹剑上。
周志欢一跃而上,在身后扶住林镇双肩。
青虹剑这时冲天而起,吓得林镇赶紧闭上了眼。
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没多时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在了地上,林镇睁开眼发现竟然已经身处定西城中了。
周志欢看着林镇微笑道:“下次可别闭眼了,在天上可以看到好多美妙的景色呢。”
“这也太快了吧。”
“这算慢的了,要不是怕你不适应,我还能再快点。好了快开门吧。”
“开门?”
“就是这里啊。”古阳指了指身前的房子道。
“是这里?”林镇看着古阳身前的一家大店铺有点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
这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繁华,看到有人御剑落下,大家都好奇的向这里瞅了过来。
“快开门进去吧,我可不想别人像看猴子那样一直看着我了。”周志欢无奈道。
林镇走到门前,将黄铜钥匙插进锁孔,只轻轻一拧,锁就开了。
这是真的,这么大的店铺真的是我的。
林镇开门走了进去,古阳和周志欢相继也走了进去,周志欢赶紧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须是也两个眼两个耳朵。”
林镇打量着屋子,只见药铺里该有的东西这间店铺都有,柜台上甚至还放着各种药材。
古阳看出了林镇的疑惑,他微笑道:“这里本就是个药铺,前几日还坐着生意呢,别的什么你就不用费心再张罗了,只管好好行医就行了。后面还有个院子,是原来药铺掌柜住的地方,不过现在人已经腾走了,你晚上就可以住在那里。”
周志欢道:“药材还留下不少呢,进货渠道我也帮你打听了。等过些日子再购些药材,挑个日子你就开张吧。开张的日子可得让你太师叔帮你挑一个黄道吉日。”
古阳道:“我们刚好几日后还会再来这定西城,这几天你先熟悉一下周围,和邻居们都打个招呼。定西城也时常有明月弟子停留,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让他们转告给我。”
“对了,太师叔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林镇道。
“什么事啊?”
林镇说了小罗客栈的事情,古阳听到林镇被壮汉打伤,吓了一跳,忙问林镇如今伤势如何。
林镇说自己并无大碍,又讲自己再去小罗客栈,可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古阳点了点头,对周志欢道:“志欢,你等下找几个明月弟子去小罗山调查一下这件事,一定要惩治那两个贼人。”
周志欢点头道:“弟子遵命。”
古阳又和林镇说了一些事情,最后说过几日再来看他之后,就和周志欢御剑而去。
看二人远去,自己也将小罗客栈的事情告诉了古阳,林镇此时才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他又好好看了看自己的药铺,将抽屉里的地契在别处藏好之后,就锁上了门,迈步向着林家村走去。
回到林家村时天已经黑了,林镇走到茅屋附近却好像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门前。
“是谁啊?”
那人听到林镇的声音慢慢转过身子,借着明月光,林镇看清这人竟然是当日那个黑衣女子。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啊,是你。”
那女孩点了点头。
林镇忙跑了过去,道:“你还好吧?”
女孩闻言又摇了摇头。
“吃过饭没有?快进屋吧。”
屋里也没盏灯,乌漆麻黑的,林镇正想着要不要在屋外点上一堆篝火时,女孩却忽然抱住了他。
林镇身子一下就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女孩还是不说话,只是抱着他不松手。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林镇想出去透透气,这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太快了。
“别走,让我抱一会儿。”女孩说道。
林镇又不敢再动,此时异常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怦怦”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就这样过了也不知有多久,林镇道:“我在定西城有家店铺,你要是不想去别的地方就和我一起去定西城吧,我们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这句话算是表白吗?林镇觉得应该是,反正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将这句话说出来的。
女孩点了点头,道:“好。我困了,先睡觉吧。”
这张床很是简陋,林镇自己躺着都嫌硌得慌。
可女孩却一点也不在乎,躺在床上只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她安静沉稳的呼吸声,林镇只感觉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
过了很久他也睡不着,又不敢发出声音吵到女孩。
就那样不知什么时候林镇才睡着的,第二天一睁眼却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找遍村子也没看见那个女孩,看来应该是走了。
不是都答应了一起生活的吗,为什么不辞而别啊?
林镇颇感失落,又怀疑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可那并不是梦啊。
林镇叹了口气,他寻了一块木头,在上面刻上自己在定西城的住处放在床上。想着女孩若是再来这里看到这块木头的话就会来定西城找他,又担心女孩不进屋子,又连着刻了一些放在村子四周,最后才恋恋不舍的向着定西城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