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我门,需要自行登梯而上”
一道声音很是飘忽,从前方的云雾中传来,不知是何人所说。
望着那五道渐行渐远,越来越小的身影,被鉴令选中的三十人赶忙跟了上去。
地上有一条黄线,不过只有十丈长,一尺宽,却好似一片绝渊,将两方空间隔开,仿若两个世界一般。
众人抬脚,不过越过一条黄线而已,身体却好像突破了一层壁障,从这一界硬生生的挤到了另外的一界。
浓郁的天地灵气铺面而来,纯粹的惊人,顺着牧蜀的身体,从口鼻之中,从每一条毛孔中冲了进去。
牧蜀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充盈、饱满着,却又没有鼓胀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更加顺畅,五觉更加灵敏。
牧蜀旁边,那锦衣华服的中年人,即使是眉梢的上的一点泥土也看的颗粒分明。
牧蜀此刻如置身母胎中的婴儿,从头顶的发丝,到脚上的指节,全身无比的放松。
其余二十九人也是一样,全部一脸放松的神色,似经年的陈疾,满身的疲倦突然的宣泄一空。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众人过多陶醉的机会,因为眼看着前方的五位天师越行越远,就要完全看不到了。
牧蜀张嘴,大口呼吸着这里异常新鲜的空气,调整了一下状态,抬腿迈步,开始前行。
众人不断前行,牧蜀回头一瞥,没有被选中的那些人大多都以散去,仅剩的几人,或年老身衰、或病弱体残、或丧失了目标,一脸迷茫之色。显然为了寻到仙门,众人无不耗费了无数时间,无数钱财,更历经了众多艰险。
那仍旧瘫软在地上,曾嚎啕大哭的精瘦男子,挂着泪痕的脸上糊着的泥土混着泪水鼻涕化作了满脸的怨恨,干裂的双唇有血珠溢出,过得一会,精瘦男子起身,恨恨的吐出几句咒骂的话语,这才逐渐远去。
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缀满了凄凉。
“众生众相,各人各命。”
牧蜀忍不住叹息一声,已之幸事,他人伤感。
通天的阶梯,似乎越走越长,看不到尽头。而那些刚刚进来之时扑面而来的天地灵气竟然也好像在逐渐消失一般,过得片刻已经完全无法感应到了,令众人一阵惘然。
众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之久。最开始的时间中还能远远的看见五位天师迷糊的背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只剩下被选中的三十人奋力爬着。
天梯穿云破雾,直入云霄,偶尔会有几只大鸟飞过,遮掩在云雾中,看不清身形,只是会传出几声怪叫。
起初,三十人虽身困体乏,很是疲惫,却俱是带着欣喜,有些兴奋,一个个健步如飞,如同神助。
天梯漫长,众人前行了许久,除了偶尔的鸟叫或风声,只剩下众人的脚步声。
“大家以后都是同门,不若大家互相认识下?我名宇飞,千钟国香楠人世”
有人开口,说话的是一个体阔,肩宽,身形魁梧的大汉。年余三十,满脸络腮胡子。虽被天上的三轮太阳晒出了满身大汗,却并无汗臭味,而是一股清雅的香气,与大汉的形象显得格格不入。
千钟国是西岭疆域一个大国,独占一州,强盛无比,国中有一小族名为香楠。
香楠人以种植香楠树为生,且天生生有异香,异香清幽、淡雅,令人陶醉,血统越纯的香楠人,身上的香味越甚。
藤木含香万人醉,罗纱衣袖冷落香。这句诗便是用来形容香楠人的。
“李氏,姓李,名氏。”
宇飞旁边一人,眉目清秀,个子很高,穿一身披挂长袍。长袖,长襟的藏青袍子将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李氏话语不多,只是埋头不断前行,长长的袍袖拖在身后,不断摆动。
“严勖(xu,四声),釗(zhao,一声)和国,楚良人,见过各位。”
一女子,音若鹊吟,生的体态纤细,瓜子脸,着柳眉凤眼,樱桃唇,双颊嫣红,一颗美人痣生在眼角恰到好处,衬的人又美了三分。
一件青色罗莎裙,略带风尘,挂着几朵残花,粘着几片老叶,轻摆摇曳,妩媚动人。
有道是:一点红唇三分笑,两面樱妆六两春
如果只是如此,当算的上是一位一等一的美人。可惜一双裸漏在衣袖外的双手上满是细密的,菱形鳞片,泛着淡淡的青光。
透过袖口隐约望见,鳞片自指尖开始,一直向着秀臂蔓延而上,甚是骇人。
第四位开口的是便是牧蜀旁边,一个笑吟吟的中年人,身形宽厚,一身锦缎绸衣上装饰着一些金丝银线当是价值不菲,却早已成了几段,被尘灰掩盖,看不出本来的光泽。
“吾名沅(yuan,二声)赊,湘禹圣庭南诏人,历年从商,小有积蓄。前些年,偶然听闻仙门消息,花了半数家财,如今总算终有所获。家中产业临走之前全部托付给了族弟,虽然一直给家中寄信,却不知道现在老母如何,幼子亦如何”
说罢,笑脸已逝,只有几许愁态挤满了脸上。
不久,众人基本介绍完毕,就剩牧蜀,以及那名身着黑衣,斗笠遮面的神秘男子。
等待片刻,那神秘男子似无意开口。
牧蜀从严勖那里将目光移回,眼中还留着一点点青色,然后才瞥了那人一眼,这才开口道:“本名牧蜀,江河道人,只是一介农夫”话很少,只是简单的介绍,没有透漏太多的东西。
天梯漫漫,好似没有尽头,四个时辰后
牧蜀艰难的迈动着不断颤抖的双腿,看着脚下绵延天际,似是无尽的阶梯,无穷无尽的疲劳充斥着四肢百骸,每一条血脉筋肉之中。
每抬一次脚,自腰部以下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肉筋都将一股痛意攀着神经,直入脑中。
很痒、很酸、很痛,有些难以忍受,拧在一起的眉角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呼”“呼”
又一次停下脚步,略做休息,牧蜀大口地喘着气。清新的空气通过口鼻涌入肺中,剧烈的燃烧,化作一股力量,浸入血液,缓解身上的疲劳,却收效甚微。
胸前背后淌落的汗水要么被风云卷走,要么被条状的衣物吸收,干了又湿,不断重复。
身旁同行的人们也是如此,满脸疲惫,四肢颤抖。
牧蜀与其说是爬,不如说实在挪。满是厚茧的大手扒着台阶上的纹路,后腿费力的蹬着,一阶一阶的向上挪去。
三十人的队伍,已经有十**人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此时状态最好的要数那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抬脚、收步,虽然走的缓慢,但似乎还未脱力,仍在坚持,没有如同牧蜀这般难堪的前行。
在其身后不远处,名叫宇飞的壮汉艰难的跟着。
又一个时辰后,牧蜀脑袋昏昏沉沉,似灌了铅似的快要垂在地上。身体早已没有了知觉,只是靠着一股顽强的毅力,或者说是一种本能在行动。
“天道艰险,欲得问仙路,非大毅力者莫强求,此间不进,则退,前路难行,道心难修”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被风拨散的云雾后面,一座宽广的广场上,栽种着一株需要十数人才能环抱的柳树高耸入云,看不到冠顶。柳树神异,有神辉环绕,一条条金色的柳枝垂落,一片片金色的叶子拳头大小,如同九天星辰,湛湛生辉。
一个梳着高髻,月白长袍的年轻道人正站在那柳树下,庄严肃穆。道人文眉善目,体态清瘦纤弱,似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
道喝如电,灌入牧蜀的耳中,似有一股力量。
牧蜀勉强支起身子,将最后的气力注入四肢,手脚并用向上冲去
“嗯”
累昏过去的牧蜀一个激灵,费力的扒开沉重的眼皮。
三阳西落,半弯残月从云端露出了一角,洒落些许银辉。火炎白玉铺成的宽大广场上,三十道人影,或趴,或仰的瘫着,几乎无人还能站立。
即使是之前仍有余力的黑衣男子也依靠在石栏上,胸口起伏的过分,喘着粗气。
一块块火炎白玉铺成的地砖都无暇无垢,触摸上去很是温润,却又不像一般的玉石那样坚硬,散发着淡淡的赤辉。
牧蜀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下温润的砖石,一点点的重新积聚力量。
歇了好一会,牧蜀才勉励站起,却仍是口干舌燥,四肢酸痛,每一次喘息喉头都痛到好似被刀割一般。双手扶着身旁的勾栏,借着一旁那株高大挺拔,散发灿灿金辉的柳树,看向那名月白袍的年轻道人。
道人身形瘦弱,左手负在身后,月白袍子纤尘不染,一动不动,如一株白杨坚挺。
待众人都勉强站了起来,月白袍的年轻道人这才开口,声音有力,如同虎啸:“欢迎各位师弟,或师妹加入我若梦门。我是虎寅,执事间二执事,在此等候你等。你们可以喊我一声二执事,或者虎师兄。”
虎啸阵阵,风裂,云散,使得众人心头一震,好不威猛。
“见过虎师兄”
“虎师兄”
“二执事”
稀稀拉拉的问候声响起,声若细蚊,如同喉咙黏连在了一起,难以张开,显得有气无力。
虎寅,虎师兄毫不在意,:“今日天色不早,且各位已疲惫至极,我送各位去见贫居进食、且休息一晚,明日寅时会有人带你等去夙鸾大殿正式拜见掌门。”
虎寅一双大手一挥,一股气流卷向众人,气流绵软如絮,化作一片片青色的云朵将众人拖起。虎寅跨着大步,一步数丈,带众人远去。
牧蜀神情恍惚,昏昏沉沉,如坠棉絮,周身白雾流云遮掩,更偶有尖利的鸟啼响彻。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处,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中一张土炕,一个小人依偎在身边,喃喃低语,很是亲切,令人想要拥入怀中。
梦很长,牧蜀也睡得很死,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得这么安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