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烟云思如雨,付诸一炬黄金城!
二十岁时,何锐之看到高高的楼塔,总是会去想知道它究竟有多高,或许是因为他是萧门诡术一脉的传承,所有不知道事情总是要摸个清楚才能安稳。
未到三十,何锐之已成为了萧门第一,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破解不了的局,可这时的他,已然有了一座他不知道层数也不想再去了解的高楼,因为那个楼在黄金城内。
相传,黄金城里有多少黄金不用去数,只需要去看看那城郊之处有多少的骸骨,多少孤魂,多少冤屈。
黄金城里,只要你进来,所有的黄金都是你的,只要你能活着。
黄金城里,一砖一瓦都是黄金,也都可以拿走,只要你能离开。
黄金城里,酒可以不要钱,女人可以不要钱,剑也不要钱,要钱的只有一样,就是命。
而立之年的何锐之,终究还是没有绕过这个命运中必然驱使的地方。
这是他到达黄金城的第二日,前一日由于他未能接到玉牌,所有的行动都举步维艰,这一日,他终于决定按照黄金城的规矩来,却未想顷刻间便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里,仿佛之前所有的生活都是假像,而这世间,唯有此处才是真正的朗朗乾坤!
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嫣然的样貌,婀娜多姿,妩媚妖娆,她来回周旋于一群莽汉之间,就像她曾经游走于三兄弟之间一样。
这个女人还有着嫣然的言语,她喊着自己“之哥哥”,举手投足间,全都是嫣然的模子。
“之哥哥可还是第一次到我这黄金楼来呢,嘻嘻。”女子用她的芊芊玉手将玉牌缓缓塞入何锐之怀内,动作温柔如水,大家闺秀的模样里顷刻便不见了一丝风尘。
“之哥哥,这个玉牌便是黄金城的存证了,只要它还在,哥哥就还算活着。”
女子言语带着甜甜的气息,于何锐之神思中,轻飘飘得向他招着手,一颦一笑全然都是生前所念的样子。
梦也罢,痴也罢,触手可及的温柔,何锐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嫣然?”他试着叫她,一只手犹犹豫豫得想去抚摸她的面庞。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一分,便断了。
“之哥哥…”女子颦颦一笑。
回忆里,嫣然挽着萧藏锋站在百花丛中,自己隔着很远的地方呼喊她的名字,可她却只对那个男人微微倾笑。
“不,你不是嫣然…”焕然回神,女子的面庞终于清晰,他们面容彼此贴着鼻尖,气息相连,心却隔着天涯。
这个女子,哪里还有嫣然的样子,她是另一种美,如莲,如菊,凛凛然白玉素雪,却绝非何锐之所爱。
“之哥哥刚刚还明明那么亲切的叫人家嫣然呢,怎么又不是了呢?”女子眉头微蹙,不喜不怒不温不雅,颔首间,眉眼高傲,冷若冰霜。
她挪开他的面庞,愁容匆匆一现,似乎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能脱离自己的媚术,然而一计未成,她看向那喘着虚汗的男子,又缓缓拿出一个物件。
这一击shā shǒu锏,才是女子今日见他真正的目的。
“之哥哥想不明白,奴家也不明白,这两个字条明明都是找之哥哥的,连文字都是一样,可为什么偏偏又是两封呢?”
画风突转,女子的笑容犹在,言已微寒,“之哥哥会先见谁?”
两张半大的纸卷展看,一样的材质,连内容都几乎一般。
锐之亲启:东风阁一见如叙,切勿告知他人—天赐
锐之亲启:西雨阁一见如叙,切勿告知他人—藏锋
如惊风,如霹雳,两兄弟的密信竟同时送达!然而更大的问题却正如女子所言,它,是两封!
两封,就意味着天赐与藏锋在各自为营,两封,就意味着他们三兄弟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依赖已荡然无存!
两封,就意味着终有一人将踏入生死之境!
“为什么字条会在你这?”
“一个青袍客和一个黑衣人,特意让我转给之哥哥!”
青袍?黑衣?何锐之当然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天赐和藏锋二人会同时出现在黄金城,因为即使计划有变,他们二人也应该去北都皇陵才对!
心神晃动间,女子又恢复了嫣然的音色。
“之哥哥,不管怎的还是快去快回吧,一会儿黄楼会就要开始了,可不能萴èi mèi镁镁玫饶汔浮!迸颖咚当咄耍胨肟渌Ш菏币话阄薅皇侨黄诩赋咧夂螅执戳怂囊徽竺钜簟?br />
“何锐之,奴家姓妙名仙儿!你是第一个破了我魅术之人,所以我要你记得一辈子哦!”
妙音如寒,字字透心,似是警告,似是威胁,偏偏又是挚爱之人的声色,这等魅惑之术,便是连何锐之这等诡术高手都无可奈何,唯有自愧不如。
他苦笑连连,如此冰美人,魅术中却风情万种,果然丝竹之乱耳最强不过女子风骚,失落与惊艳,都不过是绝色女子举手之间。
就像曾经的嫣然,也总是说说笑笑之间,便将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干戈化去,可最终二人的决斗,不也正是因为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言语吗。
嫣然的美貌如同前尘往事不可追忆,冰女子的艳丽却带来了当下不置可否的抉择。
天赐与藏锋,三兄弟间,一个是救过他的人,一个是他正在拼命救的人,选择的本身就牵扯了太多的无奈,而当下何锐之更是觉得,这一次无论他选择了谁,就等于是决定了另一方的命运一样。
他头顶冒出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流过面颊,滴落桌面,滴入尘土。
萧门第一,也终有迟迟拿不下主意的时候。
天赐还是藏锋?恩,还是义?
忠孝恩义古难全,命运的抉择之中,何锐之选着,萧蕪傷也选着,可无论是他们两个中的谁,都做不到如藏锋般决然!
要忠,萧蕪傷就要抓藏锋,要孝,他又要放藏锋,人家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却是成也萧藏锋,败亦萧藏锋!
萧蕪傷连续发了六道符令,将整个萧门的所有力量全部调动起来,这一次,他当真除了无条件相信这个刚刚认识不足一月的谋士外,再也没有了别的念头。
牛毡皮子的大帐藏于山野之间,这里离黄金城只有不到半日的脚程,可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一个村落,就像是所有的繁华都被黄金城吸去了一般的荒凉。
正前方的露天石挡住唯一的入口,绝妙的藏身谷地,远处望去与四野融为一体,除了阳光薄弱些外,真可谓是绝佳的世外桃源,萧蕪傷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退居庙堂之外,或许真会回来盖上一间草屋,既没有尘世的烦恼,也不会太过寂寞。
“无双先生,按照你的计划,这三日内我调兵遣将,今日便可以同时拿下这六个舵点了。”
“恩,门主决断雷厉风行,当世将才!”帐内二人一主一客盘坐于长桌旁,言语间十分亲近,彬彬有礼又相互恭敬,一点儿也不像刚刚相识之人!
主人家将酒满上:“可若是何锐之没有按照先生设计的走下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萧门第一何锐之向来最敬重门主您,怎么门主这次反而不信他了呢?”
“江湖四子其三都在黄金城,我当真怕他抗不住…”萧蕪傷面带忧虑,一改往日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性情,反倒是对面的人,始终都是闭着眼睛聆听远方,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门主错了,若是只有一个和他们斗,他们必死,可偏偏是三个在互斗,那就有趣的紧了。”
“可我看明明是你们四个在互斗,偏偏将我们萧家引进来!”
“门主又错了,普天之下,江湖之上,除了萧门,还有谁能与组织为敌?不是我们牵扯到了你,是你们两者相争,害苦了我们!”
“与先生相争,果然十分无趣!倒不如之前与先生畅谈天下来的痛快。”萧蕪傷自知说不过对面的人,先自行找好了台阶下。
“门主看的是天下,可小可看的,只是当下而已。”计无双睁开眼睛,搁下手中书卷,将面前的酒杯举起,动作一气呵成。
“恭喜门主立下奇功,过了今日,我们这第一环计划就圆满成功了!”
“记得那日你曾说过,你帮我即是为了成全我,也是为了成全你自己,如此说来,那我也要恭喜你了。”萧蕪傷也端起酒杯共饮,二人所谋尽在今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