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东平镇地界了,近乡情更怯,他从车窗看着家乡熟悉的道路、建筑,心中感慨万千。虽然只离开一年多,但感觉就像过去一个世纪之久。
车子行驶很快,几分钟时间从镇上就到了村子里。村子里的路原是砂石的,时间长了砂石少了,泥土多了,泥泞不堪。在村口他不经意间遇到了一个有些驼背,衣着破旧的老人左手拎着一篮子白菜,右手牵着小女孩,尽量避开泥泞,挑着干些的路面走。那女孩瘦瘦的,低着头,心思重重。在乡村,车辆是有优先权的,出租车鸣笛,示意前面行人靠边,那一老一小同时转过头来,他定睛一看,啊,是岳父带着芹儿。女儿个子长高了,还穿着前年做的棉衣服,有些脏,脸上也有黑灰,眼睛大大的。一年多没见,他在心里无数次想她,他无法想象那天当女儿回家后知道他到他乡打工会多么悲伤、痛苦,他也知道这一年来女儿会是多么想他!他赶忙叫师傅停下来。
芹儿听到喇叭,正要躲开,回头看见一辆红色的小qì chē停下来,接着一个身着笔挺的藏青色呢子大衣、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这人很眼熟,在对自己笑,啊,奇迹出现了,是朝思暮想的爸爸!
看到爸爸突然出现,一时有些发愣,她随后小嘴一撇,哭了。刚毅跨步上前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亲热又心痛,辛酸但很无奈,他喃喃地说:“对不起,女儿,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啊!”岳父看他回来也很欣喜,刚毅招呼他们上了车子。
车子直接开到自家的门口,他和岳父告别,带着芹儿回到自己的家。岳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大旅行包,刚毅笑着说:“我明天会来家里拜望您二老。”他的沉甸甸的旅行包里带了不少礼品回来,大老远回家,回头礼物给自己家和晨晨家兄弟姐妹们分分,也就没有什么了。
母亲在家里忙碌,看见他进来,愣了一愣,也笑了。刚毅把行李拿进西厢房,那房子平时空着。
他专门给女儿准备了一袋礼物,有好吃的高级糖果、饼干,让女儿在自己房里吃。
女儿第一次见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舍不得放手。刚毅撕开了两袋点心,疼爱地送给女儿吃。女儿吃的噎住了嗓子,小脸憋的通红,他连忙给女儿喝下饮料,女儿喝完饮料,冲着他幸福地笑了。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刻,两年来在外的艰辛不就是为了让女儿幸福吗!
临近年关,父亲也回来了,带了10多斤的猪腿。刚毅心细,给父母亲都准备了礼物,给父亲买了皮夹克,他成年在外,需要防御风寒。给母亲买了小收音机,她到地里干活时可以听。
和父母相聚,是温暖的感觉。他和他们说起一年来的工作进展,他们也很高兴。
当晚,他就带着芹儿去看岳父岳母,他们也都高兴,况且他还那么孝顺,千里迢迢带了这么多的礼品。刚毅陪他们说说话,说年初一再过来。临走,刚毅顺便把女儿的衣物、文具拿回家里来,他要利用这个假期帮助女儿复习功课。
这一天,他都是在兴奋中度过的,脑袋木木的,想休息又睡不着。女儿跟着他,小脸上充满了快乐。晚上,他和女儿睡在一张大床上,爷俩聊得开心。他和女儿计划去县城一次,给老人和女儿买些衣物。
第一天的兴奋过后,第二天起来,刚毅心情平静些,也到附近邻居家去坐坐,带上两包烟,看看乡邻,聊聊天,女儿在家帮助奶奶做家务。在岳父的邻居二狗家,他随口问问家里和女儿的近况。从二狗夫妻的口中,他才陆续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一年来他信赖父母亲,陆续给父母寄的两千多元钱,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笔大钱,对家里人而言更是。他要求他们留800元自己花,其他给岳父母,用于孩子的日常生活。但是父母手头拮据,也兼与岳父母怄气,竟然把一部分自己留着花了,还有哥哥借了800元去,只给了岳父母区区200元钱。因为岳父母不识字,刚毅没有给他们寄信,信都是给自己的父母。虽然刚毅在信里常常问到孩子,但爸爸自己的事情忙,没有时间去看看孩子到底过得怎样,他本能地觉得孩子在姥姥家那不会差的,偶然给刚毅回封信也很简单,每次不过含混地告诉他:女儿很好!
岳父母年纪大了,常生病,也没有进钱的门路,日子有些抠,给他们的一点钱都买药了。孩子也吃不到什么好的,更没有钱买衣服了,用的毛巾还是去年临走时给他买的,文具破的不成样子,铅笔只剩一点点女儿还在用。晨晨的哥哥嫂嫂对他的孩子在岳父家也很有意见,经常在背后嘀咕,认为刘家的孩子不应该李家来养活。孩子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寄人篱下,其孤独、贫苦可想而知了。
刚毅走后那天,姥爷去学校接的芹儿,告诉她父亲出去工作了,以后就住姥爷家。
芹儿惊恐地看着姥爷,她已经懂事了,知道那一段爸爸的情况不好,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祸事。这段时间幼小的女儿已经失去了母亲,心里象塌了半边天,现在父亲又不见踪影,顿时象天全塌了。她脸无人色,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瘪瘪嘴,笑哭却哭不出来,脚步沉重地跟着姥爷后面回家了。
芹儿想爸爸、妈妈,每晚睡觉都哭,做梦也会哭醒。两个老人家多病多灾的,家务活多,也要照顾孙子、孙女,就不耐烦理她。生活上,也没有精力照看她,吃饭时间没有人做饭,芹儿常饿得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衣服脏了,没人洗,一穿就是几个月。
刚毅一去几个月无音信,他的家人都在心里认定他遇到了不幸,但忙于生计,都没有心事理会他,再说世界这么大,到哪里找寻他呢?芹儿这个弃儿,就更无人管了。芹儿心理上处在煎熬期,悲痛、绝望笼罩着她,没有人来安慰芹儿,帮助她渡过这个难关。芹儿心里已经绝望了,母亲看不到了,父亲恐怕也回不来了。芹儿脸儿黄黄的,头发乱乱的,因为常常帮助姥姥烧柴灶,头发上会有一些碎草。
在班上,昔日干净、漂亮、聪明的芹儿是大家羡慕的对象,现在芹儿是大家耻笑的对象,男同学、女同学都欺负她,她已经没有应对的力气,走路慢腾腾的,木木的不说话,整个人像是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