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吻》 六十一 逃亡

    石门岛是一座孤独而宁静的小岛。没有人类，只有树木和花岛鱼虫。本来就不宽的石板路渐渐被杂草霸占，露出的花岗岩像是豹子身上的斑点。老旧的房子被苔藓和藤蔓铺了满满一层，人类的痕迹渐渐被抹去。如果没有蚊虫，如果房子不是摇摇欲坠，那居住在这些房子中间也别有一番风味。

    云飞、晟杰和剑宇离开了蓝星人的基地以后，在石门岛上转了一圈，正坐在一间绿意盎然的房子外，远眺大海。微波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时而传来富有旋律的涛声。虽然风景怡人，但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愁容。

    他们像是没有家的孩子，到处寻找着可以容身的地方。他们的心里，或后悔，或无奈，而最重要的，还是担忧。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是一个让他们整天提心吊胆的地方。而这个天下，就没有几块人类没有涉足的土地。

    茂德市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虽然他们并不赞成蓝星人把人类驱离出这座城市，但既然这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他们又希冀着能在这块土地上安家。可是蓝星人的想法，让他们很是失望。即使他们为蓝星人做了那么多事情，蓝星人依然不愿跟他们分享。

    离开基地以后，他们马上把石门岛列入了居住地候选名单里。可是细细一想，他们又不得不放弃这个选择。石门岛面积太小，若不从大陆引进物资，难以自给自足。剑宇曾经在岛上生活过一段时间，那种苦他深有体会。如若实在没地方可去，三人也是能受得起这苦的。让他们放弃的，是他们觉得石门岛的宁静不会持续太久。蓝星人放出驱逐人类的计划以后，双方开战是不可避免的。人类必然会到处寻找蓝星人的藏身之处。刘剑宇曾经被蓝星人困在石门岛，这充分说明石门岛跟蓝星人是有关系的。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偏偏有一个是刘剑心。石门岛的秘密很快就会被人类熟知。

    晟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虽然晟杰没有转头，但他们都很清楚，这话是跟云飞说的。

    虽然云飞的身体是人类，但他的意识有一半是蓝星人。蓝星人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挚友智光流浪天崖，所以给了云飞留在茂德市的机会。在放出毒气之前，他们可以给云飞吃一种药，避免毒气的侵害。可是云飞放弃了这个机会。与其独自苟且偷安，他更愿意跟晟杰和剑宇一起迎接挑战。

    良久，云飞才回应晟杰：“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应该答应过你某些事情。”

    一股气从晟杰的鼻孔里喷出，发出了轻微的“哼”声。可是紧接着，晟杰满脸的阴云就露出了一条缝，愉悦的阳光从中倾泻而下。

    就在这时候，不知谁的肚子里传来长长的“咕——”的一声。

    “走吧，”剑宇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住的地方慢慢再考虑吧，我们还得先把肚子填饱了。”

    石门岛生物虽多，但要找到吃的，还真不容易。虫蚁不能入口，走兽难觅踪影，飞鸟能轻易抓到的，也十有**得了禽流感。

    云飞想了想，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到城市里吧，在那里生活比较容易些。”

    晟杰和剑宇马上瞪大了双眼。要知道，以他们通缉犯的身份，还没进城，就要被抓进监狱了。没等他们开口，云飞又道：“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容我们住上一段时间。”

    云飞的话到此为止。很明显，他又在卖关子。经过上次的教训，晟杰和剑宇都没有追问那是什么地方，免得自讨没趣。虽然并不清楚云飞想的是哪个地方，但他们都认为云飞说出来的，大概都不会是不靠谱的地方。反正两人心里也没有主意，便都同意了。

    云飞和晟杰穿上机甲，抱着剑宇飞回了大陆。

    在天上飞虽然快，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在回到大陆的海岸边时，云飞和晟杰就看到一些渔民指着他们，或许嘴里正说着“快看，那是什么！”。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超特组发现行踪。三人商量以后，回到了地面，准备驾驶那辆停在海岸公路路基上的qì chē前往目的地。

    在离qì chē还有几公里的地方，云飞和晟杰就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他们渐渐放慢了脚步。相对于他们，剑宇没有超乎常人的听力，还不知道前方正有一些不速之客。当云飞和晟杰再靠近一些时，他们发现那辆qì chē已经再也开不走了。几辆警车停在附近，jǐng chá们正用各种探测仪器在车辆搜索着。

    云飞和晟杰停下了脚步，并迅速躲到旁边的树林里。虽然距离还很远，常人都不可能看到他们，但以防万一，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剑宇虽然还一头雾水，但本能让他也跟着躲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剑宇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们的车被jǐng chá包围了。”云飞深沉地答道。

    “不是吧？”

    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渔港，没有旅游的资源，平日里来往的人流车流并不多。而且，他们把车子停在公路靠海的荒地上，有一行密林阻隔，从公路上很难发现车子。再说，即使有人发现了，他们又怎么知道那辆车有问题呢？要知道，平日里把车子停在路边小解的人很是常见。他们不清楚jǐng chá是怎么找到那辆车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一直被人监视着、跟踪着。说不定，他们此时此刻也在某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想到此处，每个人的后背都湿了一片。

    三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剑宇低声问道：“怎么办？”

    晟杰先是低头想了一会，然后道：“云飞，现在就别卖关子了，你说能容我们住下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云飞倒也清楚现在的情势，毫不犹豫道：“以前江阳市的东湖公园。”

    晟杰和剑宇一听，马上就明白过来。那里曾是超特组秘密基地的入口，在救出念翠以后，基地荒废了，变成了一个由巨藤组成的森林。虽然巨藤没有继续疯狂生长，但借助阳光，它也能持续占领着那片土地。

    “不是吧，”剑宇说道，“那里可是市中心，太容易被人发现。”

    “但那里物资很多，”云飞说，“里面高楼林立，环境非常复杂，藏身之处很多。试想一下，我们挑其中一栋高楼的一层住下，谁又能找到我们啊？再说，极少人会到森林的深处。”

    “可是……”晟杰欲言又止，沉吟了半天，最后说道：“行吧，我们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可以先到那边躲一会。”

    剑宇原本张大着嘴巴，似有话说，可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白天里飞行极易被人发现，三人只能先在港口藏起来，等待黑夜的到来。海岸上有不少石壁，面朝大海，是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因为水底下怪石嶙峋，渔船也不会靠近。三人沿着海岸线，贴着石壁走了一两百米，终于找到一处可容三人坐下休息的地方。

    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坐着并不舒服，可是周围又没有可以走动的空间。最让人难受的是三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云飞借助自己控制水的能力，从海里和岩石上抓来几条小鱼和几只小螃蟹。虽然饿着，但作为富家子弟的剑宇，还是不愿吃下这些没有煮熟的东西。

    时间过得极慢，太阳就像被黏住了一样，静止地挂在空中。无事可做，云飞和剑宇都选择了闭目养神。可晟杰就是坐不住，不停地在周围踱步，爬上爬下。要说最痛苦的人，就要数晟杰了。想当初刚得到力量的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约束。如今却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晟杰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巨石碾压着，透不过气来。

    岸上，或者是海里，只要有人向三人靠近，他们就会马上警惕起来。jǐng chá扣下他们的车子以后，他们并不清楚jǐng chá在车里都找到了什么。他们担心jǐng chá找到了某些蛛丝马迹，可以追踪到他们当前的位置。只要有人在三四百米外向他们靠近，他们就要马上睁大眼睛，盯着那人的动静。即使向他们靠近的人没有穿着警服，也极有可能是jǐng cháwěi zhuāng而成，不得不防。当陌生人跟他们的距离少于两百米时，他们就会做好逃跑的准备。三人惴惴不安地撑过了一个白昼。

    夜幕终于降临。趁着夜色，三人飞向高空，悄悄地潜进了位于江阳市中心的巨藤森林。巨藤森林因为断电，漆黑一片，与四周灯火通明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像是江阳市中心的一个巨大黑洞。巨藤森林的原始状态吸引了大批动物前来安家。三人在降落时，惊起了一群飞鸟。

    黑夜里，巨藤褪去鲜嫩的绿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在高楼大厦之间织起的大网。巨藤太密，三人无法在森林里穿插飞行。他们沿着巨藤下滑，直至抵达地面。

    如果有人能在大城市里迷路，那现在的巨藤森林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原有的城市街道被横七竖八的藤条占据，让人无法一直前行。加上一些楼房的倒塌，直接堵住了一整条路。

    三人又是爬坡，又是钻孔，艰难地走了一会，终于来到昔日繁华的一条大道上。在他们行走的过程中，周围不时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许是惊动了野猫野狗，或许是高楼的碎片掉落在地上。他们无暇恐惧这些声音。在他们现在的脑海里，只有食物。在繁华的城市里要找到食物，并不困难。云飞和晟杰闯进一间位于大道边上的面包店以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剑宇倒是讲究一些，一定要找到没有过保质期的面包，才肯下咽。

    饥肠填满以后，三人也是累了，坐在面包店的椅子上就进入了梦乡。

    相对于宁静的江阳市，茂德市显得焦躁不安。虽然政府不断给民众吃定心丸，可大部分民众还是抱着消极的态度。银行前排起了长龙，超市里的物资被一扫而光，甚至有人顶着大批jun1 jǐng进城的压力，犯下偷盗抢掠之事。极少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离开城市，对他们来说，在外面安家也不是难事，没必要用生命去冒险。大部分人还在忐忑地观望之中，虽然他们对前景并不乐观，但这座城市是他们的家，他们愿意坚守到最后一刻。

    睿明电视直播的第二天，鸿明集团就被大批jun1 jǐng包围了。政府并不敢确定鸿明集团一定跟蓝星人有关系，而且鸿明集团拿着大量国家对付蓝星人wǔ qì装备的订单，所以政府还是得小心行事。鸿明集团总裁赵弘文被带走调查，可他们并没有从赵弘文的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超特组的技术已经能够检测出智能控制芯片，但他们发现赵弘文的身上并没有这种芯片。赵弘文是发自内心帮助蓝星人的，他对蓝星人充满着感激和敬畏。十多年前，赵弘文在家庭、爱情和事业上同时遭遇挫折，一度想要自杀。是蓝星人救了他，并给予他第二次生命。鸿明集团成就了赵弘文，让他的事业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再者，名义上赵弘文的亲人都被蓝星人照顾着。赵弘文不敢也不愿意做出背叛蓝星人的事情。政府在不影响集团正常生产和经营的前提下对集团进行全面搜查。鸿明集团显然对这次事件做了充分的准备，几天下来，政府也没有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除此之外，军队和jǐng chá在全城范围展开了搜查。睿明在电视直播里声称七天之后在茂德市施放催眠气体，如今也只剩下五天了。施放气体必然有施放气体的装置，政府并不清楚这些装置是怎样的，所以派出了拥有最高技术的团队，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查。搜查组每天提着一套笨重又夸张的检测装置，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跑，甚至所有人的家里都被翻了遍。进城的安检变得十分严格，任何跟催眠气体原材料有关系的物质，都被禁止进城。

    因为巨藤的缠绕和挤压，巨藤森林里的楼房很多都有安全隐患。云飞三人找到一座被巨藤缠绕较少、相对比较安全的办公楼，在其中位于高空的一层安顿下来。这似乎完全契合云飞最初的打算。

    办公室外有一个十来米长，而只有两米宽的阳台。阳台与内间隔着一整排的落地玻璃窗，正是这层玻璃，让内外的气氛截然不同——里面压抑，外面让人心旷神怡。阳台上摆着几张茶几，茶几旁摆放着一些常绿盆栽。云飞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遥望着远方，一边抚弄着身旁的一片虎皮兰叶子。

    “怎么样？想什么了？”

    宁静的环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让云飞吓了一跳，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转过脸，这才意识到晟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没……没什么啊……”

    “想得那么出神，不会是在想女人吧？”

    云飞轻呼一口气，然后冷冷一笑，道：“没在想女人。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因为还没想清楚，上次回基地的时候我也没说出来。”

    “是什么事情？”听云飞这么一说，晟杰的神经马上就绷紧了。

    “你还记得我们去救念翠那次，我跟张津道说，他们正在做一些邪恶的事情吗？”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你倒是说来听听，都发现了什么？”

    “最初张津道对我可能还是比较信任的，他让我看了一些超特组的成果……”云飞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

    “是什么？你不要老是这样，吊起人起的好奇心之后又戛然而止！”

    “罢了，我还是没想清楚。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正在制造一种力量，足以抗衡蓝星人的力量。我想来思去，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大家力量均衡，才会有所顾虑。”

    “有点道理。这件事情对我有影响吗？”

    “嗯……我们不插手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就行，不听也罢，免得烦心。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多想想女人比较好。”

    晟杰转身就走，看到正在走向阳台的剑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出去散散心，不用等我吃饭！”

    剑宇并没有走向阳台，只站在了原处，脸色凝重，目光直直地盯着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