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半》 （一）

    滚轮把卧倒的稻茎扶正，干脆果断地输送进机箱，切割、粉碎、分离。运输车上方，谷子哗啦啦往下坠。装满了，运输车启动，长长的田间小道并不平坦，一路走来有起有落，走的人多了泥土路也结实稳当。小路两旁长着杂草，靠近路中央，有些被碾压，有些被踩踏，依旧表现得顽强，在生长。零星的huáng sè点缀一簇草绿，是一种不知道名字的小草，啊宝给取了一个小有意思的名字——鸡蛋花，圆鼓的内核，白色的花瓣。啊宝被吸引住了，俯身去看，咦，不是4片花瓣吗？怎么还有5片的，再找，有3片的，再找，还有6片、7片，最后，居然还找到两片的。花是植物的****，然后然后，还有蜜蜂和蝴蝶来采蜜，那结的果实是不是就是它们的孩子？想着想着，阿宝不好意思了。好在没有其他人，打趣自己调整一下心情也就过了，要是打趣熟人甚至陌生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那就太不应该了，啊宝可不能不尊重人。打趣，把握好度，啊宝在内心里和自己强调。善意从来发自内心，理智地诉说，平淡地表达，不好用诋毁谄媚凸显，谁都不喜欢扭曲吧。双刃剑哪一边都是锋利的，也许在未来不知名的某一天会无心地伤人，是你还是我，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是你的亲人还是我的亲人，是壮年人是老年人还是小孩子？敢问，本来就是一家人？

    嘿，啊宝顺势越过水沟，来到田地，痕印一道一道，水稻的根部连着土地扎在泥土里。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有区别吗？水相融，土共生。一眼池塘吸引了啊宝，边沿长着杂草，被晒干的土地，蛤的壳子半掩着，啊宝捏起一个来瞧一瞧嗅一嗅，重重的泥土味夹杂少许鱼腥味，站起身来望了望，半湿的泥地上一排一排小鸭子的脚印，想象力丰富一点完全可以把它们看做五线谱上欢快跳动的音符，你的幼儿园是不是也唱过：门前小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2，4，6，7，8……呱呱！

    小豆苗长啊长，有的结了瓜，有的长了果，还有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娃子在四处钻着。噢，原来是姐弟俩在躲猫猫呢。

    “姐，姐，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你快出来！”

    “在这里，在这里，我在这里，你来找我啊！”

    阳光、小风、泥土、水、蔓藤、叶子，还有姐弟俩小娃子，你会喜欢这样子的吗？

    古老的榕树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巨大的年轮足够十几个小朋友手牵手环抱。

    “小爷爷，这个大大的树是哪里来的？”小孙女小喇叭亲昵地问。

    “哪里来的？嗯，有个流传的故事，只怕你听不懂。”小爷爷坐在榕树旁，搂着8岁的小孙女，大手牵小手。

    “哼，小爷爷欺负小喇叭，仗着年纪大知识丰富欺负人，讨厌。”小喇叭撒娇。这可把小爷爷逗乐了：“呵呵，怎么会呢？小爷爷怎么舍得欺负小喇叭，疼你还来不及呢！”

    “哎呀，说嘛说嘛，你就说嘛。”小喇叭急了，跺着脚，手不停地摇晃小爷爷的手。

    “这爷孙俩很是可爱啊，真好！”啊宝在榕树的另一端。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喊叫声：“小爷爷、小喇叭，我给你们带枣子来了。”一个小男孩双手捧着，急急地走带点小跑，嘴上不停地喊叫，丝毫不吝啬表露心中的喜悦之情。

    “小陀螺快来快来，小爷爷要给我们讲故事。”小喇叭嗓门很大。小陀螺三五除二，两下子就晃到了眼前，伸手抓了两个：“来，小爷爷小喇叭给。”自己也抓起一个往嘴里塞：“呃，呸呸……”小陀螺把吃进去的枣子都吐了出来，不尽地吐痰。

    “你这个小馋猫，枣子还没熟呢，你就着急吃了。”小爷爷批评着，语气很温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随即补充道：“是在家里的后院摘的吧！”

    “小爷爷，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说着说着又吐了一口痰，满嘴的唾沫。小爷爷牵过他的手，把他拉到眼前，从兜里掏出手帕往他的嘴上轻轻地摸了摸，慢慢说着：“记住了，不好着急吃还没熟。还有，不是特殊情况，不要随地吐痰，不卫生，随身带点手帕纸，用过了扔环保箱里。”没有一丝一毫责怪的意思。

    “好呐好呐，我记住了。”小陀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睛看着地面，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嗯嗯呀，好难吃。”小喇叭面露难色，都快皱成一张用过的面巾纸了。

    “不好吃咱就不吃，给你们讲个故事。”小爷爷一把手拉过小陀螺，坐到自己的左边，小喇叭依偎在他的右边。

    一百多年前在遥远的最南方住着一群企鹅，天灾**，常常吃不饱肚子。后来，一个常年游学在外的老者路过此地，教授它们捕鱼的技能，日复一日，企鹅们身强力壮，捕食技巧大有长进。可惜，大大出乎老者的意料：企鹅们自信心爆棚，虚荣心爆表，不仅发生内斗还肆意丢弃那些原本好端端的食物。老者见自己劝阻无力，心灰意冷地走了，寒风肃肃，孤单的背影，飘着小雪。谁人挽留，伤了谁人心？

    过了很久，企鹅居所早已面目全非，肆意排泄，塌的塌，倒的倒，无人修复，无人帮扶，只关心捕鱼多少。再后来，老者一心挂念可爱的肥嘟嘟的企鹅幼崽，不自觉故地重游，他捶胸顿足，无助，深深的无力感，可他说服不了自己放任置之。见着嗷嗷待哺的企鹅幼崽，老者满是疼惜，满是不忍。当天，老者拿来了五颗种子，5小企鹅的嘴各叼着一颗，送进了土壤，掩了一把土，老者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晶莹透亮的液体，月光之泪，月圆之夜，深海珊瑚礁，窟窿里，海豚的眼泪。老者轻轻一滴，闪亮，5榕树拔地而起，葱葱茏茏。

    “5小企鹅，你们来给5榕树取个名字吧！”老者情真意切。

    小企鹅：至诚

    小企鹅：弘毅道远

    小企鹅：知行

    小企鹅：淑能

    小企鹅：思源

    听着听着，啊宝会心笑了一笑，心里暗暗道：这个小老头好可爱啊，我喜欢！

    “小爷爷，你还是没有说这个大大的榕树是哪来的呀。”小喇叭听得入了神，不解地问。小爷爷对着天空说：“一脉相承，信天翁从天空中洒落。”小孙女小喇叭、小孙子小陀螺似懂非懂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当然这一切都逃不过小爷爷的火眼金睛，笑着说：“我的好孙儿，以后你们会懂的，好了，我们回家。”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中间站一个，大手小手牵着走。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吗？古老的榕树。哎哟，肚子好饿，回家吃饭。”啊宝懒散地往回走。

    咳，咳……小鹿鹿咳嗽着，慢慢悠悠地散步。

    “小爷爷，他为什么总是咳嗽？看起来好像很难受。”小喇叭有些心疼，关切地问。小爷爷一边走一边回应：先回家吃饭，空闲了再说。

    “老伴，我不舍，我不甘。”坡地上，小爸爸仰着头，背靠着凤凰树。

    “会好的，孩子们都大了，会明白的。”凤凰树下，小妈妈双手环抱着小爸爸。

    小爸爸小妈妈有着五个孩子，甚是福气。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常常被邻居侵占，小爸爸总是以和为贵，真诚地同邻居友好交往。哪里知道有一天几个邻居居然联合起来欺负小爸爸，见此阵仗，小爸爸奋勇抵抗，为了妻儿进行了长期的斗争，以致积劳成疾。

    “造梦，追梦去吧。”小妈妈头抵着小爸爸。

    “小妈妈……”

    小鹿鹿，小玛瑙，小珊瑚，小龙虾，小乌龟。

    “一家人，凤凰树下。”小爷爷动容了，声音哽咽。

    “小爷爷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小喇叭不解，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充斥着心头。

    “你还小，不懂。”

    “不嘛不嘛，我可聪明了，能懂能懂。”

    小爷爷拗不过小喇叭，勉强地说：“你能懂我说的一家人吗？”

    “一家人就是小爸爸、小妈妈、小鹿鹿、小玛瑙、小珊瑚、小龙虾、小乌龟啊。这有什么难的。”小喇叭一对纯洁的小眼睛。

    “我们小喇叭最厉害了。呵呵。”说完，小爷爷把她举抱起来。

    “小爷爷放我下来，衣服快掉了。”小喇叭被挠得痒痒的，使劲笑着。小爷爷把小喇叭放下来，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又一口，一小杯茶分成了三次喝，神情太醉人。小喇叭看不懂，一脸疑惑：“小爷爷，你喝茶的方式真是奇特。”

    “怎么奇特？”

    “是烫吗？好慢好慢。”

    “嗯啊，不对不对。”小爷爷学着小喇叭的口吻。

    “小陀螺喝着像河马，猛灌。”

    “你喜欢谁的方式？”

    “那当然是小爷爷的喽，文雅又迷人。”小孩子特有的婴儿嗓音。

    “来，慢慢品尝，节奏慢一点，吃出味道来。”小爷爷端起茶，放到了小喇叭跟前。

    “我都不喜欢的，不好喝。”小喇叭一脸嫌弃地拒绝。

    “喝的可不是茶噢，小喇叭。”

    “小爷爷不乖，又欺负小喇叭。”小喇叭气嘟嘟，有一搭没一搭的。小爷爷笑而不语。

    茶走完了，等待新一轮的冲茶。

    “后来，小爸爸一家子呢？”

    小爸爸去世了，留下小妈妈和孩子们。

    小鹿鹿开工厂一忙就忘了洗澡，常常好几天不换衣服，为了不让家人饿肚子，跑去建房子，伤了脚踝，肿了，喜好抽烟，老咳嗽。真希望他能慢下来，好好调养身子。小玛瑙好赌喜玩乐；小珊瑚好胜常常和小鹿鹿吵架；小龙虾好娱乐绅士又多金；小乌龟好游玩常年不在家。

    “小妈妈呢，怎么没听你说起？”小喇叭很关心。

    “益母草，你知道吗？”小爷爷动容了。

    小妈妈贤惠、善良又美丽，特别特别渴望家庭和睦，不要闹分歧，是一家人。

    “好好听的名字啊，益，母，草！”小喇叭说着，泛起丝丝小浪漫。

    冬至，没有雪，风小小，雨微微。

    雨还在飘，地上湿漉漉的，门前栽种的花依旧青葱，许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好。怎么看着变小了，难道是被冻得缩水了？啊宝站在花草旁边，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叶子，很柔软，生怕弄疼了它，雨水不是露水，叶面湿湿的，拇指头蘸着，冰凉冰凉，挺滋润。

    “啊宝，快来吃汤圆！”温润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好的，来了。”啊宝走进屋子，比外面暖和。

    “自家做的，刚煮好，不好凉了。”

    “哇，这么赞呐！”啊宝故意张着大口。

    “特殊的味道!”小mèi mèi吃着。

    “好甜呐！啊宝哥，你听说过南汤圆北饺子吗？”

    “略有耳闻。”啊宝一脸淡漠。

    “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老是那么装。”小mèi mèi不服气。

    “我很认真和你说话呢，哪不正经了。”

    “妈……”

    “啊宝，你就不能让着你mèi mèi些，都这么大个了。”

    “这小丫头试探我呢，每次回家都这样。”

    “少臭美了，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

    “欲与天公试比高啊你”

    “什么天比高，没听懂。”

    “听不懂算了，说说你理解的冬至吧”

    每年的12月21-23日，太阳移至黄经270度，太阳几乎直射南回归线，北半球成为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天开始变冷了。

    “老厉害了我的妹！”啊宝装模作样地说，小mèi mèi不甘示弱：“那当然，地理课可不是白上的。”

    “厉害厉害都厉害，我的孩儿哪里会差嘛！”

    “还记得有一年冬节到小叔叔那里吃了好多好吃的。”啊宝回忆起往事。

    “是食祖吧，在祭典之后。”

    “是的。”

    “明白它的内涵吗？”

    “不能忘根。”啊宝懒懒散散，对着小mèi mèi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小mèi mèi偷偷地笑了。

    “知道就好。”

    “我还要再来一碗，小汤圆，团团又圆圆。”

    “我再给你挑个鸡蛋哈……”

    今天是小寒吧，都结霜了。北风可真是不留情，窗子都在颤抖，响着。是这些年来没有保养好，松动了吧。啊宝在房间里走动，停在窗前，庄稼已收成，田野空空的。

    “好冷啊，大寒到了。”啊宝搓手搓脚，哈着气。

    小小的街巷，老老的屋子，很有年代感，石灰墙外皮剥落，裸露出藏着的小沙子，双手触摸，粗糙，皮肤轻轻掠过，痒痒的，诉说着年轮。窄窄的小窗子，阳光照射整面墙，独留一束光，斜斜又方方，屋顶不高，是坡屋顶，屋檐的端部伸出了角，画着各种彩色的小人，有的舞刀弄剑，有的彬彬有礼，十分有立体感，惟妙惟肖。据说喊做下山虎。啊宝愣是不知道名字的由来，只是单纯地听说房子的外形像老虎下山时的姿态，其他的，啊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叫多了习惯了，没有那么多讲究。古老的建筑方方正正，乳白色的墙有质感，新建的时候，假若用手指头用力按压还能留下手印，这是不被允许的，刷得整整齐齐，弄脏了，弄丑了，于心何忍。大大的院子，上方镂空，也叫天井，大厅通风明亮，麻烦的是下大雨要用帆布把它遮盖，不然会叫雨水打湿。

    街道整整齐齐，各家有各家的院子，串门拉家常那是分分钟的事。站在高一点的地方看，斜斜方方有韵律，院子栽种的花草，你完全能够品味出生活的味道。

    太多的只是。只是，你要看得到。

    机场外，阳光正好。

    市井街道映射种种记忆，熟悉的气味，细胞活跃起来了，你会喜欢的。啊宝空着肚子，一咕噜吃了两格饭。大王拍了啊宝的肩膀，像老朋友似的欢快地坐到正对面的椅子。啊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眼放光：“那是东西是下了血本啊。”大王感到他像猫一样灵敏，笑着给他递了过去，啊宝认真地接了过来，握着手柄，尺寸刚刚好，扣了扣网线，自然地闭眼睛，在倾听，随即瞟了一眼大王，淡淡地说：“58磅吧!”大王眼前一亮：“厉害了我的哥，这就能听出来。”两人基本上是在同一时期走出来的，谁也不服谁。阿宝把玩着球拍，看得很仔细，有时会定住一两秒，球拍和手好像产生了联结。

    一段时间没见了，大王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接过球拍，走了。门口，阳光刚好洒进来。收餐的地方整齐地放着各种餐具回收xiāng zǐ，啊宝按照指示清理了一番，把碗、盘、筷子、勺子有序地放到xiāng zǐ里头。

    “您有新的消息。”甜腻的女声，啊宝掏出了shǒu jī。

    “啊宝，回到学校了吗？”

    “回来了，刚刚吃完饭。”

    “晚上，我们去看音乐喷泉吧。”

    “几点？”

    “7点，老地方。”

    “要得，要得。”

    小美拖着个大行李，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出租车。师傅下车帮忙把行李抬进后尾箱。小美坐上车自如地攀谈。宿舍门口，大叔帮忙把行李搬出来，开走了。

    “哇，好累啊。”小美一把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天微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