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们一次,谁动了我的抽屉,翻了我的东西,看了我的日记。”杲杲声色俱厉,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像一个疯子一样。依旧沉默,杲杲看着他们,一片死静,她像掉到了冰水里,全身僵硬,一点挣扎的**都没有,就这样一点一点缓缓地下沉,直至埋葬湖底,再也不见阳光。杲杲忘了她走回房间时的感受,像行尸走肉,很轻很轻地把门给掩上,她不敢用力,此时任何一声响动都犹如铁锤一般重重敲击她的心灵,山谷回声,不停地回响,直到人精神麻痹。杲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镜子支离破碎,珍藏的纪念物散乱在地上,像她的心情一样糟糕得没法收拾,杲杲蹲下来,若有若无地说着:“月,圆圆,圆圆又圆圆,可惜,又残缺不全,没办法完整了。”泪水溃堤。
“镜子里的我好丑恶啊,这就是内心真实的自我吗?我的眼神这么恶狠狠,我的脸还是不是要像童话世界里的巫婆一样溃溃烂烂的才更好?”杲杲莫明地悲痛,把镜子一块一块地拾起,用面巾纸包裹得严实,放在桌子上,纪念物归回到原来的地方,地上孤零零地躺着那本最丰富也最私密的日记本。垮倒在床上,她累得睡着了。
一如往常,家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依旧说说笑笑,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杲杲再也笑不起来,就如曾经在日记本上写道:你没那么重要,即使没有了你,地球照样转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稀罕。杲杲带了日记本,带了打火机,往门外走去,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看。风有点大,杲杲有些冷,原本生机勃勃的田野在她眼里是一片乐园,如今却那么那么的荒凉,绿草没有了,到处枯黄枯黄的,一点人影都没有。
“都走光了,一个都没有了,化作灰烬吧。”杲杲说得很微弱,只有自己听得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份无声的记录无处安放。杲杲蹲下,划了打火机,风有点大,火熄灭了,挣扎了好几次终于点燃了,一页一页地朝火焰里加,直到记录的所有心情和感悟都化作灰烬。风吹散了,风吹走了,破碎的镜子也被庄严地葬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泥土里,铺满了枯叶。杲杲漠然想起曾经日记本上记录的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柳绪柳绪,等等我。”蔺野边喊叫边追赶。
“是你啊,好巧,你也在这。”大街上,柳绪和杲杲碰到了蔺野。
“今天星期天出来溜达溜达!”
“杲杲约我出来的,我想着作业完成了,就出来逛逛街咯!”柳绪乖巧。杲杲依旧板着个脸,呆呆地看看东看看西。
“哦,那一起啊。好难得这么巧。”
“杲杲带上他一起吧?”柳绪商量的口吻,询问杲杲的意思。
“随便。”杲杲不冷不热。
“她今天怎么了,怎么变得和类一样,那神态,那语气。”蔺野拉着柳绪,小声地说,生怕被杲杲听见。
“我也觉得她反常,估计是心情不好吧!”柳绪小心翼翼地回应。
“隔壁街有一家甜品店可好吃了,我们一起去尝尝吧!”蔺野提议。
“杲杲,怎么样?去吃吃看。”
“我无所谓。”杲杲依旧提不起劲,默默地跟着蔺野和柳绪。她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的自己。阳光依旧。
“蔺类,任课老师喊你去办公室!”班长走过来对他说。蔺类很生硬地回应:“你告诉他我不去,让他自己来找我吧。”班长被愣住了,无言以对,默默地走了。
“蔺类,你到办公室去。教导主任有事找你!”任课老师有点无奈。蔺类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默,一动也不动,他感觉好累,不想再面对这些师长,他陷入了无边无尽的困顿之中,浑浑噩噩。任课老师见蔺类依旧一脸无所谓,依旧无视课堂纪律,依旧漠视老师的权威,生气了,丢下一句话:我的课堂要么是你走,要么是我走。蔺野郝篙柳绪等人纷纷劝说,可是,蔺类依旧我行我素,老师气不过,走掉了,教室里一片安静,好多人不善意地望着蔺类。天阴沉沉的,风有点冷。
“蔺类,你过来!”教导主任在教室外面叫着,对他是彻底放弃了,蔺类被带走了。一前一后,谁都没有打破沉默。任课老师坐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一眼都没有看蔺类。不知从何时起,蔺类不再吵不再闹,他想做回小时候的自己,认认真真地学习,不再惹事生非,可惜,他总是感觉同这个学校,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他已经就这么被定义了,他就是一个学习差,爱扰乱课堂,欺负同学的坏小子,以前一起玩闹的人会鄙视他,暗讽他,以前没有过交集的人会嫌弃他,嘲讽他,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觉得得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段,他也相信自己能够承受得住,可惜了老师有意无意的一些话像印章一样狠狠地跺在他的心上,撕也撕不去,扯也扯不掉:有些人的人生已经废了,在该努力的时候浪费光阴,现在悔过,努力也没用,好比一个人掉进了水里在做最后的挣扎,想学游泳,晚了。迎头就是重重一锤,仿佛直接被宣判落入十八层地狱,蔺类怒了,蔺类狂了,他想重新来过却连重新开始的路都被堵死,一想到在孔明灯上许下的心愿,他恨了,他骂了。与其说他把那个老师骂的狗血淋头,不如说他把所有装模作样的老师都骂了个遍,到处都是一样的目光,活生生地被抛弃被放弃,蔺类就在这样的恐惧中步步前行,没有同伴,没有扶持,没有教导,每每的挣扎,每每的错误,他只能咬着牙齿,噙着泪水,默默地承受,不管是光明正大地认错,还是苟延残喘地硬扛,他不再有怨言,他一心想去见识更大的精神世界,他许诺过自己,他要去上大学,他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做,他道歉了,一声:“老师,对不起。”很不巧,天阴沉沉的,刮着冷风,一个人走着,地上没有影子,因为不见了太阳。
“类,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莫洛关心地问,其他人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没呢。我给他道歉了,没有把我怎么样!都过去了。”蔺类淡漠,低着头。
“类,你太容易冲动了,骂人总归不好,况且还是骂老师,但是他说的一些话,听了也真是叫人气愤。”易非颜理智地劝导。蔺野有点气不过,替蔺类说话:“非颜,你还维护他,是他说难听话在先的,也不能全部都是类的不是啊!”
“话不能这么说,不好这么偏激地看问题,毕竟人家是师长,这么做让人家脸往哪里搁啊!”易非颜辩解道。蔺野难抑制住心头的不平:“可我就是气不过,凭啥我们都是错。”柳绪也觉得蔺野太偏见了,出来替易非颜说话:“那还不是你们平日目中无人,老是违反纪律,不尊师重道。”郝篙忍不住插了进来:“好了好了,别吵了,还嫌烦心事不够多吗?”
不知为何,此时的杲杲觉得蔺类特别的亲近,此时的他和她如此的相像,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紊乱的呼吸,他的抽搐,他的抽泣。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间懂得了他那莫名的沉默,懂得了他的无奈和孤单。她以前竟完全没有知觉这是他的无声的哭泣。尽管一起玩耍这么久,莫洛对蔺类依旧很陌生。在莫洛看来,蔺类就像一个影子人一样,每天和他待在一起,既存在也不存在,那么扑朔迷离。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勇敢地现身;当你平淡安定的时候,他静静地陪伴着你,像太阳和白云;当你欢乐大笑的时候,他也会露出那一抹难得一见的浅浅的笑。他像时间一样,你走,他陪你走;你停下,他拉着你走,拖着你走;你懒惰,他想方设法叫你不得不努力。他一直都没有沉默,他听见了他内心的呐喊。蔺类一如往常静静地坐着,没有太多言语,郝帥走过来,挺哥们义气地说:“蔺类,你还好吧。老师没要你怎么样吧?”蔺类抬头,看了他一眼,感激地答道:“谢谢关心,我给他道歉了,稍微说了我两句,没有过多地为难我。”
“我很少为你们说话,可这次我也觉得他当着全班的面这么奚落那些叛逆的你们,我听了也很不是滋味,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青春过,叛逆过呢?”听完郝帥一番话,杲杲惊讶:“你这个好好学生居然同他们一个鼻孔里出气,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杲杲,你就别酸我了,我也叛逆,我也不听话,只是我成绩比较好,比较听师长的话,他们也就没有太为难我。”郝帥这话说得很有信服力。
“这话说得好。野,你好好学着点,别总是想着玩,气人。”柳绪带点教训的口吻,朝蔺野皱了一下鼻子,语气很温和,不像他,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逮着谁都要打击一下。蔺野情绪低落,一股淡淡的忧伤:“好好学,我还有好好学的资格吗?现实我都已经是废柴一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