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闭着眼睛,并不妨碍他一点不差地跟着队伍移动,116个人正在缓慢地移动,包括他自己。
他跟着队伍的步伐,绕着火堆转圈。
他虽然清楚地知道这里有几个人,但是却无法知道他们每个人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表情、相貌,这一点使他想起了卧龙体育馆跟朱美凤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拥有上帝视角的快感,百米外的场景也能亲临其境,肆意地跟对方脸贴脸地看。体验过“超人”的感觉,他就经常温故以图知新,希望在某一次的碰撞下再次经验那种快感。赵樱祁说了,他会达到那种境界的。
不知道转了几圈,乐乐觉得自己今晚的“超人”冥想应该告一段落了他们还在边走边嗡嗡。乐乐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了看灰袍人,他终于停止了诵经,大家也跟着停下,依然围着火堆。
接下来灰袍人说的话让他颇感意外,他说下面还有一个事情要做,就是放生,放生完了然后回来饕餮烤全羊。
“这不是佛教的招牌吗?”乐乐小声嘀咕道,两手插兜望着灰袍人,似是自言自语,似是问身边人。
“不是的,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放生的说法,不是佛教专有的,这是哈桑阿訇他说要让大家切身体验hé píng友爱特意引进来的。”四姐说。
是吗?乐乐心里说,听得我都起尴尬了,放完火然后跑过来喊让孩子先走?做恶人也没法耿直了吗?
“什么时候引进的?”乐乐问。
“今天就是第一次。”四姐说。
“哦……”
灰袍人介绍了放生的流程后,队伍就跟着他去真理殿取放生用的鱼,只剩火堆在广场上徒自烧着。
远远地就看到罗敷,她也正往这边走。
四姐看着罗敷走到乐乐身边,问乐乐道:“楚亚杰……她们家怎么了……是什么炸了?”
“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乐乐说,“我还没联系上她。”
“唔……那你们一会住哪?”
“到镇上找个酒店呗。”
停了片刻,四姐说道:“可以住我那里……你要找朋友,不用跑来跑去,”乐乐转头看看她,她继续说道,“我那里有两层,很多空房……经常有城里人来这边玩,租给他们住,现在有空房……你们住正好。”
“哦,多少钱?”罗敷问。
“不用给钱,”四姐说,“……咱们都是有缘人!”
乐乐转头看了一眼罗敷,她立即说:“那太好了,谢谢四姐,要不明天让我哥帮你们洗碗。”
“好,好。”四姐也难得地笑了笑。
“没问题!”乐乐说。没准还得多住几天呢,他想。他不知道罗敷这个时候也是觉得这个村子有点怪异舍不得离远了。
她现在一心念着刚才看到的那个白衣小女孩,要是再看到一定第一时间抓住她。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潜意识里有一个神秘的指引,让她跑遍大半个中国来到这个村子,而且第一眼看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和物时就给了她非常诡异的感觉,但是什么诡异感觉却说不出来,就像梦里蹦出美妙的诗篇,你也知道这是梦里想努力记下来,但一振作精神就全没了,醒了什么也没了,再努力回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荡荡的水域一样,除了雾气什么也没有。
“不是烧烤吗?这是还要干嘛?”罗敷走了一会问道。
“放生去!”乐乐答的很干脆。
“放生?”
乐乐知道她肯定也会疑惑,没看她,直接说道:“跟着就行了,见识一下。”
队伍来到真理殿时,哈桑已经站在门口,指挥队伍进到殿内侧间餐厅抬了两大盆鱼,大小不一,也许是亲自下河捞的呢。
队伍抬着鱼继续在哈桑的引领下向南走,来到小路,崖边,再往西找到一个简陋的水泥台阶,大家就沿着台阶下得河边,哈桑念念有辞,唱诵一通,大家一人一瓢把鱼儿们还回河里。然后满意而归。
罗敷则拉着乐乐跟四姐交待了一下,在河边逗留一会。
等人群走远,乐乐问道:“什么重要人物?”看她这么特意避开人群,想必是有所发现。
罗敷把手掌递给他。
“漂亮啊!”乐乐看着她手掌里的画面,那个发现她跟踪的眼镜佳人,正面和背影俱佳,接着的画面使乐乐更是眼睛一动,“这人?”一幅发现目标的样子。
“这个你认识?”罗敷问道,这是她最后跟唐金逗了几句后拍的。
“嗯,这人叫唐金,上午见过他,这车不错。”乐乐说,“老哈就是跟这两个人见面?”这俩人看着挺现代的,跟“邪教”头子搞什么阴谋,他想。
“不是,是跟唐金。”罗敷然后也分享了一下刚才怎么诈唐金。
“聪明,这个眼镜měi nǚ叫什么名字?”乐乐听了道。
“那你明天去问她!”罗敷顿时收起视屏,在前面走。
乐乐笑了一下:“还去哪?”
“有个好地方。”罗敷没直接回答他。
乐乐就跟着她在比较窄浅的地方踩着垫脚石过了河。
“对了,绿色hé píng友爱真理教是什么东西?”罗敷这才想起来问,“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个教?”
“你不能自己搜一搜啊?”乐乐说。
“懒搜,还得看,你说一下多简单。”
“……”
“说啊?”罗敷见乐乐半天没音不由得敦促了他一下。
“我在想怎么跟你说……”乐乐又沉吟了一会才终于说道,“简单说就是宋好20年前想搞个尹教中国化,跟国外的切割,就联合大阿訇萨巴赫硬是弄了个新名字就叫这个绿色hé píng友爱真理教,不过没想到却被萨巴赫利用了,得了大笔资金,却不按他的来——哈桑就是这个新教的二把手,还有个老三是葛马斯。”
“宋好是谁?”
“广东省长啊!”乐乐说,看来她也许真是朝鲜人。
“你说不按他的来是指什么?”罗敷又问。
“就是不听他的啊,总想干坏事。”
乐乐回答,边说,脑子里边在想上一条,唐金是广州人,会不会跟他们省长有啥关联,跑来跟绿教老二联络感情,但是他说过他是上班族产品经理什么的,现在看来也不像真的,光禁车这条就不是普通人能搞定的。
过了片刻罗敷说道:“啊,这么说的话,我们今晚还住不住四姐那儿了?”顿了顿又说,“其实我看这些人倒是还挺和善的啊。”特别是刚才那个马瑞。
“住!干嘛不住,”乐乐说,“我都是绿教人了,怕啥!”
罗敷听了咯咯直笑。
说着就来到了之前探过的洞口。
“这里面有什么?”乐乐问道——罗敷照着洞口。
“什么也没有,”罗敷说,“不过有些小孩子的涂鸦,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拉他来就是为了多个后应的,把这个河道走一走,看看刚才那个小女孩到底到哪了。会不会这会儿她真在洞里呢?她心想。
正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蹿了出来,两人吓的都各自后跳了一下。
“我操!野猫——”乐乐对着逃窜的黑影喊到,野猫噌噌几下就没影了。
过来看罗敷,她还一手捂胸:“吓死我了!”
“胆子这么小了现在?”乐乐说,“嘉陵江都敢跳。”
“本质不一样的好吗?”罗敷白他一眼,“你不是也吓一跳!”
“好吧,”乐乐接受她的回辩,“我进去瞧瞧。”然后握拳击了两下就进去了。
罗敷蹲下来看了看,也跟了进去。
“别进来了,走吧!”乐乐对罗敷说道,这里面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光光的墙壁,涂鸦也简单幼稚,只有一个眼睛让他多留意了一会,线条画的挺柔滑,眼角还延伸出一条装饰性的弧线,一看就不是小孩对人的眼睛的直观印象画的,而是从哪里抄过来的画。
但是罗敷已经进来了,她也再次把这个洞穴浏览了一遍。
“这个眼睛画的不错。”乐乐说。
“嗯,好像在哪见过。”罗敷也盯着看了一会。
“走吧!一会没得吃了。”
“好吧。”说着就跟着乐乐出了洞。
回到河道,罗敷用灯光照着西边——她认为小女孩可能跑去的方向,流水在另一侧,而洞穴这侧的河道上不乏水洼。
“你不是能听人声吗?”罗敷忽然想到这点,“听听看周围有什么人。”
乐乐看了她一眼,闭目静听。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但是他自己也对这个提议感兴趣。
“看看河道上有什么人。”罗敷又补充一下。
过了片刻,乐乐说道:“有人!”
“什么人?在哪儿?”
“一男一女!”
“哦?在哪儿?”
“就是咱俩!”
当然,这是乐乐脑子里幻想的对话。
这了片刻,乐乐说道:“这儿现在什么人都没有!”
“好吧,走吧!”罗敷有点失落的样子,“笑什么?”
“没什么。”乐乐还在想刚才的对话设想,这种幽默太幼稚了吧。
他们来到广场时,一眼就找到了四姐,这里一百多人分成五堆,既然交待过了,乐乐和罗敷就自然还是来跟着四姐们这组。
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吃上了,有说有笑。
四姐仍挨着那个眼神机灵警惕的小男孩坐,眼睛微闭,像在养神,一个男的还在操持着火势和羊架,小芳也坐在四姐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或者盯着羊架,若有所思。其他人也都围坐着,脸膛都映的通红,低声咀嚼着。
乐乐走过来,示意操持烤羊的人让他来,罗敷也在四姐对面的空地上坐下。那个小男孩则一直虎灵灵地盯着他们两个,一边手拿嘴嚼着羊肉。乐乐看了故意用眼神挑逗他了一下,他赶紧低头只顾吃。
“你叫什么名字啊?”乐乐问他。
小男孩没抬头,只用偷瞄的方式向上翻眼看了他一下,也没吭声,又继续啃他手里的肉。
“他叫李青芹。”小芳说道。
“哦,挺好听。”乐乐看了看小芳,她并没看他,仍然是看着火堆,他觉得他们这组的大部分人一直都有点心情沉郁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是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但他显然不能询问,也许人家的性格就是这样,只有旁边几个男的似乎心情不错——从咀嚼和剔牙的爽快上来看——虽然也不怎么说话。
“小芳芳还吃吗?”乐乐对小芳问道,一边用刀划拉着羊架。
“……”小芳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整个瞄了一遍才说,“不用了。”
罗敷也在背后默笑着望着小芳。
“四姐呢?”乐乐继续问四姐,叫小芳芳不妥吗?同时心想。
四姐只是闭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再给我切一块!”旁边一男的说道。
“好!”乐乐用刀拉着一根肋骨。
“你是头一回来我们村吧?”这哥们又问道。
“嗯!”乐乐扭过来看看他,这哥们一脸笑容的看着他,貌似很有深意。
乐乐也给他一个似有领悟又处之泰然的笑容,把肋骨递给他,心里暗忖着,看样子确实有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应该是可以跟这个哥们讨教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