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水河岸的天空,本就晴了晴了,却突兀的又汇起了浓浓的阴云,还连带着孕育着雷鸣,霹雳啪啦的好不令人诧异,这不,就连一直蹒跚着向部族走着的祁渊都忍不住的再回首看了眼那一边天空。
待看清状况后,也不明就里,只道是这天变换莫测,恐又要有大雨来临,慌忙抬腿疾走两步,待发现疾走对此刻孱弱的自己来说完全是奢望了之后,干脆耍无赖的滩在了白叔背上,还捂着胸口,假装咳凑两声。
“叔,咳咳,叔,我,咳,我走不动了”
有的人,受了伤能往长辈背上一躺,有的人,却只能在重伤之后挣扎着自己从地上爬起,甚至纵然这个有的人此刻没了头颅。
没头的身子站起其实不算可怕,要论可怕这还要数没了身子的头颅蓦的睁开双眼,这不,没头的身子都站起了,这一丈外的头颅亦是不甘落后,随之睁开了眸。
天边,乌云越垒越浓,越聚越大,其间更是电闪雷鸣更加频繁,仿佛顷刻间便会汇成一道真正的天雷劈下来。
无头身子扶着树干,隐隐身子后倾,仿佛在看着天上丛云。而那一丈远的头颅本就是仰在哪里,到不用刻意去动就能看着天空,当然,这头颅会也不会动也就要另说了,而此际,头颅仰在那里,直视着天边的雷云,目中,却是隐隐的期待。
“隆咔——”
一道雷龙终是破云而出降临世间,还不及雷龙发出降世后的第一声怒嚎,它便携势不可挡之势俯冲而下,直指惠水土丘上的无头尸身,以及其旁的头颅。
世间出现违背法则之事,往往天地有感,聚云而乌,久孕成雷,是为天地罪责,世人称之为劫。
雷霆过后,惠水岸旁的小土丘上一片狼藉,藏柳断折,灌木成灰,大片大片本就湿软的黄泥炸裂四飞,落得几处大坑。
大坑旁,散落着两大物什,一炸成黑炭但隐约可认是头颅,一浑身漆黑但还模糊chéng rén形。
忽的,两大物什都晃动了起来,片刻后,小的物什最先起了变化,只见小物什上好似头盖骨的焦碳部分突然破碎,一六寸青衣小人从中迈出。
动荡,或是意外还未止,大的物什在一阵晃动后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是在积蓄着力量。果不其然,片刻后,伴着“咔嚓咔嚓”的脆响,一六尺大汉从碎皮碳肉中走出,孔武有力,浑身赤/裸。
大汉、小人,四目相对,一时静默,气氛更是诡异了起来。
其实纵观看来,且不论两者大小差异,不论衣着差异,两者其实可以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甚至还可以换一张说法,两者本就是一人。
一样的国字脸,一样的方方正正。
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同的,总归是有主次之分。
片刻后,大汉垂下了目光,以示低服,为主的,竟是那个六寸青衣小人。
天色将暗,惠水岸边的小土丘上点燃了一堆篝火,下午时天雷炸开的大坑正好作为篝火的底座,周边一众断折的断折,焦黄的焦黄的树木,也都正好可以拿来作柴火。
汹汹的篝火一边熏着从远处劈来的潮湿的柴木,一边烤着大块大块的螣蛇肉,螣蛇肉鲜美,烤到七分熟为最好,此际,篝火旁一披着蛇皮遮羞的七尺大汉一边翻动着未烤好的蛇肉,一边将已经烤到七分熟的烤肉递到篝火另一端两尺高的小rén miàn前。
小人接过烤肉,毫无形象的啃食了起来,用贝类调味的烤蛇肉,不止鲜美,其中蕴涵的灵力更浓。蛇肉块儿大,估摸着也有三尺高,但比之小不少的小人却是举着烤肉,腹如无底洞一般很快吃下了这一大块儿烤肉。
吃过烤肉的小人一扬手,又一块儿比之上一块儿还要大上几分的烤肉落入了小人手中,小人毫不犹豫的再次吃了起来。
但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现,吃下那一块儿烤肉的小人好像隐隐高了几分。
天雷劈下,带给他们的除了劫厄,更是旧躯蜕新壳的灵能,但仅凭那点灵能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此际与其说大汉和小人是在吃肉,不如说是在炼化其中的灵能来恢复己身,故而身形都在不断增长,直到恢复的那一天。
大汉再一次将烤好的蛇肉递到小人手中,并从一旁还未死久的惠水螣蛇身上割下一大块儿肉架在烤肉上后,终是看着远方问出了在心中疑虑已久的疑问,“为什么?”
小人吃着烤肉的口突然噎了一下,停顿了足有几个呼吸后才继续下口啃着烤肉,但也同时口齿模糊、平静地缓缓说到:
“如果一个因为某些事无比爱部族、爱部族中的每个人的人突然发现,他平常所喜的孩子将给整个部族带来灾厄,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告诉你,他会震惊,会错愕,会自责,会下意识的找一切办法去挽救。但当他忽然发现那就是个死结,一个怎么办都无法解决的死结后,他又会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当一切的一切压在他身上后,他会怨恨,他会憎恶,他会将一切都化成对那个孩子的恨,他甚至会癫狂的想,杀了他!”
小人放下了手中的烤肉,突然苦笑了起来,笑的涕泗横流。
“杀了他?要是能杀了他我也就不纠结了,上面那位的布置若是出错的话,你我都清楚,别说像你我这样分尸还能再生,弄个一主一次分身,就算是魂,上面那位都能给你我碾碎了死的不能再死。部族?如果出问题了,这个部族的所有活物都得陪葬。”
“了解的越深我就越清楚,他成长,加速部族的灭亡,他不成长,他们会让部族灭亡去刺激他让他成长。”
大汉忽的打断了小人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你醉了!”
“呵呵,是啦,我醉了,他/妈/的没酒我都醉了,滑天下之大稽啊!”
“你别啰嗦,我要说。天理,这大荒中那有什么天理,不,有天理,哈哈,我们吃着这螣蛇肉就是天理,弱肉强食就是天理,哪能怎么办啊,变强啊,变得比那位还强,变狠,心要比那位还狠,终有一天,我这毫不起眼的喽啰会干翻他。”
大汉拿起了一块儿刚烤好的蛇肉,罕见地没有再递给小人,而是放到自己嘴边,恶狠狠的咬下一大块肉,狠力的咀嚼着,露出“吧唧吧唧”的大响。
吃罢,大汉猛地一抹嘴边的油渍,斥到:
“那这就是你残忍对待他的原因,就是你折磨他的原因,呵呵,那你最后为什么耗尽大半力量将胸前的图腾变成螣蛇,还是血螣蛇,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因为这,你我复原会推迟一个月,也因为这,你才变的豆丁一般小,他/妈/的,值吗?我就问你,值吗?你的恨呢?你的狠呢?哪去了?被狗吃了?”
烤肉上被喷的满是口水,显然是不能吃了,小人满脸怒容,一把甩下烤肉,指着大汉,跳将着就要怒骂,可话到嘴边,终是软了。
“值吗?不值啊,为什么?因为爱啊!”
大汉本身欲咆哮、满脸怒容的嘴脸也徒然垮了,又坐到了地上,终是一声长叹,“是啊,爱!唉”
说着大汉又递给了小人一块儿烤肉,下意识的,所以大汉没有注意到,烤好的他已经吃了,递给小人的,才三分熟,还带着血。
但就像大汉忽略了一般,小人咬了一口咀嚼着,好像亦未吃出来,仍缓缓说着,却是声音那般低沉。
“那年羽儿突然暴毙,突然一个年龄相似、甚至性格都同样痴痴呆呆的孩子送到了我面前,从那以后,我一直认为那是先祖对我的补偿,况且,五年啊,就算是养条狗,心也该被捂热了,也该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那般懂事的小人儿!”
“我不能让他心中留有愧疚,留有心魔。我不能,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不能。”
话语中凸显的疯狂消散后,小人神情突然又冷了起来,所有的温情不复,这里还是肃杀,而他们,仍是有主次之别。
小人从怀中青衣中拿出一物,晶莹剔透,拇指大小,上勾下润,竟是和祁渊早先当着面放入怀中的玉滴一模一样,不过,若是说真有不同的话,也就是其中烟雾流转规律与祁渊的那一枚截然不同。
“既然被迫分身了,那这便有你代劳了,这是上面那位大人吩咐的,此物储存在脑海中,随意识而动。下一个目标方位不用我提醒你吧,记住,无论如何,一切都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
小人将玉滴抛出,落在大汉头间,瞬息又不见,大汉附身告别,踏水远去,夜风忽起,吹动大汉胸间蛇皮,隐隐有一青色蛇形图案浮现,但又好似非蛇,其首尾除一对龙角外竟是不无不同。
但别人看不清,小人却看得清楚,那是龙蚓。蚓,分数节而不死,反倒节节新生。龙蚓,蚓中之最。
夜风苍凉,吹灭了小人身后未再添柴的篝火,四周一片黑暗,小人隐在暗中,缓缓而言,却不知说与谁听。
“这世间总要有那么一个人,背负万千骂名,为部族留下一种以存。”
“我只要不死,便是那飘落在外的种子,部族就不会亡。”
“小家伙,反复对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目之所及的往往都不是真相真正的黑暗永远不会见光。’1”
ps:1知乎?还是豆瓣,管他呢,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