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姜一澈不仅再也没有出现异常,还变得更小心翼翼了,生怕伤到别人似的。
今天往生斋迎来的第一位客人,穿着便衣,姜一澈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天的jǐng chá。
“警官,您是来走访询查的,还是来光顾小店生意的?”柯尧笑着问道,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这次我来,确实是想得到你们的帮助。我听同事说,往生斋有位姓姜的小老板帮忙解决过离奇案件,所以我就来麻烦你们了。”
这位jǐng chá一米七的个头,站在姜一澈面前还要矮一些,此刻正讨好地笑着,柯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姜一澈打量着他,只见他身穿一件红白色格格衫、破洞牛仔裤,一双棕色皮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你们叫我王警官就好。案件开始于那天晚上。”
不等姜一澈招呼,王警官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们警局接到报案,说有人半夜在西边那个小胡同推倒了一面墙。那天正好我值班,我就沿路询问附近店铺,想看看有没有目击者,却一无所获。”
“当我赶到小胡同的时候,我却在那片倒塌的砖头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柯尧一脸震惊地复述了一遍。
姜一澈的眼神也沉了一下,他隐约记得自己失控之前最后所在的地方便是那个小胡同。
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了命案,该不会也是自己所为吧?
姜一澈歪头看了看炽娅脖颈处五指分明的淤青,即使再不相信,他也不能排除自己失手shā rén的嫌疑。
“那人是被倒塌的墙压在下面逝世的?”柯尧问道。
“不是,那人额头处有个直径微小却很深的创口。经过法医鉴定,受害人死因便是利器穿透头骨导致的。创口是金属材质造成的,形状细长且锋利。”
姜一澈陷入了沉默,他大概知道王警官为什么来找他了。
柯尧见王警官突然禁声,而自己还听得正起劲儿,便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胡同宽约一米,连稍大点的机动三轮车都开进不去,那凶手是借助什么工具将那面墙推倒的呢?”王警官故作高深地问道。
“更离奇的是,法医检查后得出结论,穿透受害者头骨的凶器,已确认是吉他弦无疑。从受害者的伤口来看,吉他弦从额头进入,多次穿缝于头盖骨间,最后从后脑勺射出,彻底离开受害者头部。”
“确实很不可思议,”柯尧点点头说道。
“是不是不可思议还尚未可知,我需要看到尸体才能判断这事该不该我管。”姜一澈看向王警官,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我同意。队里说了,只要能尽快破案,你的要求都可以答应。”王警官拍着胸脯承诺道,“走,这就带你去现场。”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胡同,此刻以里三层外三层地拉了警戒线。
一面靠东的墙却被直接推倒,碎裂的砖石尽数砸进了旁边一家人的院子里。
院子的地面上,除了碎砖尘土便是那一大摊血最吸人眼球了。
姜一澈跟在王警官身后,走到案发现场。
那面墙碎成的废墟中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圈空隙将尸体隔绝。
一靠近尸体,便是一阵尸臭扑面而来。
中午的天气还算热,曝晒在阳光下,尸体上爬的苍蝇已经不能用比较多来形容。
然而姜一澈还是在这股让人作呕的腥臭中闻出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虽分辨得不是那么真切,但姜一澈还是很确定,那是由不下三十种香料制成的香,组成了极淡的**香。
提起这奇特的**香,姜一澈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黑发黑裙、手拿白伞、额头印有黑色龙头纹身,名叫翟梨的妩媚女人。
姜一澈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记得,姜一澈猜测大概是她曾经做过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事。
除了翟梨,所过之处带有**香的便只剩百年前为封印龙子饕餮而死的孟清怡。
这么想着,姜一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捂着鼻子一脸难以忍受的柯尧,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在尸体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姜一澈将尸体上的白布一掀,扔在了身后。
眼前出现的人让他有些惊愕。
只见受害者的嘴角紫青,脸色苍白,躯体僵硬,布满尸斑,手掌处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有些地方甚至只剩白骨,看上去死亡时间早已经超过24小时。
如果是素不相识的人,姜一澈一定会像这样冷静地分析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可现在他做不到,因为那张脸,即使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却也分明是翟梨。
她额头上的黑色龙纹已经模糊不清,但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姜一澈绝对不对认错。
“翟梨……”姜一澈轻轻唤了一声,却自嘲地笑了。
对了,翟梨是阴差,阴差有肉身,行走在阴阳两界,却没有魂魄的,一死便是永恒。
脑海中有什么画面涌了上来,时远时近,看得姜一澈好不真切。
眼前是片红色的世界,地面千沟万壑,其中还有血红色的液体有源头般得流淌着。
前方来了一群人,皆是一席黑衣、黑卦,样貌不凡,眉眼中也是高傲得很。
中央有一人,众星捧月般踱步而出,三千青丝被根红钻珠钗束起,好似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她嘴角含笑,目似春水。长裙开叉,一条白皙纤长的腿时隐时现,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周围男人炙热的目光。
同样单调的黑色长裙却被她穿出了一种妩媚撩人的乖张。
远处踉跄跑来一个看似二十出头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妄求得到她的倾心,却连她的边都没沾上就被守护在周围的人挡了回去。
看样子是被拒绝了,还很干脆。
“翟梨姐,阎大人让您立刻前往轮回殿,说有要事商议。”其中一人提醒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
翟梨答应着,抬手将头顶的发钗摘下,一头柔顺青丝顺势滑落,她慵懒地抻了个懒腰,迷离的眼神,瞬间媚态百生。
姜一澈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然,他的印象还是没错的,翟梨不仅是个风情万种的妩媚女人,更是个生人勿扰的高冷鬼差。
眼前的红色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苍茫的天。
周围是万卷白云,脚下是万丈深渊,看样子这次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
背后走来了一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却没有半点反应,大抵是知道那是谁。
“姜一澈,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如果现在你给我个肯定的dá àn,我会毫不犹豫地帮你。”
是翟梨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语气却异常坚定。
“洛凉危在旦夕,我必须救她,但你没有立场帮她。”是自己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情感可言,镇定得让人战栗。
“你以为凭你自己真的能救出她吗?你以为你在与谁为敌?”
已经近乎咆哮的嘶吼在辽阔的天空中逐渐淡去,翟梨早已泪流不止,“难道在你的心里,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是属于我的么?”
沉默。
“你还真是冷血”,翟梨痴笑着,抹去自己的眼泪,红肿的眼睛再没有先前那般勾魂摄魄。
她的双肩颤抖着,紧攥的指骨已经绷得发白,还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没有自尊地求他。
挣扎片刻后,翟梨突然笑了,是那种痛快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你知道我刚刚预知到了什么吗?”
“你死在了洛凉的刀下。想知道她用的是哪把刀么,是你的刀,妖刀炽娅。”
“可悲吧?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你只配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带着无尽苍凉的笑声,银铃般冲撞进姜一澈的心里,这笑的背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有多痛,他似乎感受到了。
再睁开眼,才过了两分钟。
姜一澈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熟悉的人,只觉得心里发堵。
炽娅站在姜一澈身后一直不敢上前,然而她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翟梨。
“高傲如她,最终也落得如此下场。”姜一澈淡淡地说了一句,言语中已满是苍凉。
“翟梨是那么骄傲的人,除了栽在你身上外,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姜一澈,你必须找出杀害翟梨的人,替她将那人撕碎!”
“我……做不到。”姜一澈目光一暗,脸色已冷得像变了个人。
炽娅像是哭了,不过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下唇,默默拾起被姜一澈扔在身后的白布,为翟梨平整地盖回去。
“这,这……”站在姜一澈身边的王警官睁大了眼看着眼前这灵异的一幕,他看着白布飞起又落在受害者身上,一脸难以置信,“小姜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是死者的鬼魂回来了吗?”
他本是个相信科学的人,但自从上次听说了鬼胎fù chóu揭露真相后又看到这么一幕,再不想相信都不行了。
“鬼魂是什么东西?”姜一澈抬起头,看向王警官。
王警官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趾蔓延到头顶。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二十的青年,总觉得他好像在刚刚的某一瞬间换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轻飘了许多,看王警官的眼神也带着嘲讽与不屑,他冷漠的表情让人发怵,似乎以他为中心出现了一种气场,更像是种威压。
王警官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有什么话想说,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口,当下心里的恐惧增加了不少。
说实话,他成为jǐng chá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期间他破获过案件无数,也没少与一些反社会人格的变态shā rén犯打交道。
有些人说没说谎,有没有shā rén,他只需要看嫌疑人的眼神就能知道,眼睛里有些东西是寻常人没有的。
然而此刻,王警官看着姜一澈的眼睛,竟不自然地开始发抖。那是种杀伐果断的凶狠,一种古代帝王屠尽亲王才会拥有的,蔑视一切的不屑与冷漠。
他很难想象,明明之前这个青年还一副彬彬有礼、细腻平静的样子,怎么看了尸体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鬼上身?
王警官心里害怕得紧,不一会儿脸色便铁青了。
“姜一澈?”柯尧看出鬼胎,拉了拉姜一澈的衣袖。
“滚远点。”
声音苍白不带一丝情感,柯尧被吓地连连后退,直退到炽娅身后,小声地问道,“他又怎么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杀害翟梨的人,是洛凉。”炽娅冷冷地说道,“只有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姜一澈就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怎么办?”
“比起这件事,我更担心的事还没发生呢。”炽娅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白衣黑伞虎头纹身,“希望他不会掺和进来。”
……
姜一澈几步走到王警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件案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过还是要奉劝你,最好立刻收手,再查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你们警局里就血流成河”
“……”王警官惊恐地吞了口唾沫,随即坚定地说道,“不可能,身为人民jǐng chá,出了命案哪有放任不管的!”
姜一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留下句“随便你,我只是给你句忠告。”后便离开了。
人总是奇怪,一边感叹人生无趣,一边又畏惧死亡。
姜一澈回到往生斋时,门是开着的,有个人坐在桃木椅子上,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这人一身白衣,脚边立了把黑伞,在他的额头上,白sè hǔ头纹身格外显眼。
他迎上姜一澈的目光,眉头一皱质问道,“翟梨是洛凉杀的?”
“不知道呢。”姜一澈一脸不屑地笑道。
“以前她用的是银针铁线,穿人心肺,缝人筋骨。现在想用吉他弦shā rén,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吧!”
“有shā rén的能力就一定是凶手吗?”姜一澈一本正经地问道。
“姜一澈!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翟梨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为了你她不惜得罪阎大人,不惜冒着身首异处的危险也要救出你的女人。”
“最后她到死也没能得到你半分青睐,如今你却千方百计维护那个女人。”
“我真为翟梨觉得不值。”
姜一澈听着这一声声对他的指责,轻蔑地摇了摇头,“谁要她帮了?谁又答应要回应她?”
“倒是你,钟黎,身为钟馗的继承者,不尽心尽力地帮他治理冥界带好新一届的黑无常,偏偏对翟梨的事这么上心。”
“她已经死了,你可以不用记挂了,安心工作不好么?”
姜一澈脸中带笑,钟黎看着只觉得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对你而言,翟梨只是个自作多情的路人,可在我心里,她是唯一的搭档,是最优秀的黑无常!”钟黎眼神一沉,双拳已经紧紧攥起。
“那真是抱歉了,就祝你早日找到杀害翟梨的凶手吧。”
“如果让我查到是洛凉动的手,我不会放过她。”
“好啊,看你本事。对了,前段时间,那只小桐鼠,在你那儿?”姜一澈话锋一转,问道。
“大概吧。”钟黎学着姜一澈的口气,敷衍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