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上刻符干什——”冷无烟话还未说完，恍然顿悟道：“修行者？！这是修行者的箭？！”
他瞪大了眼，显然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李夜雨沉默，看他一眼，只表情复杂的点点头。
冷无烟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毕竟是久入江湖，经历过大风浪之人，很快便镇静了下来。疑问道：“修行之人超凡脱俗，独立于江湖之外，不问世事，最甚者不过侍奉于宫廷王族，达官显赫，但也只保护重要之人，怎么会有人涉足江湖？猎杀一个武林中习武弄刀的武夫？”
李夜雨轻轻摇头，十六岁少年，稚嫩的脸庞，老成的模样，在月光星空下显得有些冲突，他环抱着旧剑，问到冷无烟：“武林在哪里？”
冷无烟不假思索道：“在江湖。”
李夜雨继续问：“江湖在哪里？”
冷无烟略一思索回答道：“在天下。”
李夜雨点头叹息道：“没错，江湖在天下，你知不知道你三年前一怒之下犯下的那个错，不仅让自己悔恨，搅动了江湖，更惊动了天下！”
冷无烟眉目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却意外的不再如同先前那般自责消沉，而是出奇的迅速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淡淡道：“原来一切都因为我而起，都是为了那块石头么？天下人都以为是我杀了阿雪后，抢了本属于将军府的那块石头？”
李夜雨点头道：“没错，如今的江湖已经不再是之前武林中人的江湖了，七国朝堂以及诸多千年世家，异教别宗纷纷出入江湖，这些年都在派遣修行者找你！石头以前是将军府的，现在将军府已经没落，后继无人，所有人都认为，那神石既然从天而降，那么如今没了主人，就该是天下人的！”
冷无烟鼻子里冷哼一声，苦笑道：“原来千年来一直立身于江湖外的修行者，和沉溺于江湖中的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两样。”
“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只不过界限不同罢了，江湖武林中会有人为了手足兄弟、青楼红颜，甚至是杯酒之争而拔刀相向，但修行者却大多只会为了功法秘卷，启天神石这样的非凡之物而出入江湖进行殊死博弈。”李夜雨感叹着道，说着他从冷无烟手里接过那枝箭接着道：“这便是一枝符师的箭。”
冷无烟苦笑：“关于修行之人的分宗别派我少有了解，从前我是一个混迹江湖的刀客，一心只有挥刀习武，从未想修行习道，探索玄妙之门，更只把那些可开山动地的修行之士当做传言中的世外之人。”
李夜雨叹息道：“你现在得学会了解，学会接受，毕竟现在这些人的目标全都是你。”
一旁呆立许久的老管家突然道：“这个符，我以前好像见过！”
冷无烟和李夜雨齐齐将目光看在了老人的脸上。
“你怎么会见过？”
老管家接着道：“当年二xiǎo jiě出生时，将军府来过三个游历江湖的修行者，是我亲自接待安排的，老头子我一生在将军府接人无数，所有来历不凡的人，我自然皆都牢记于心。”
冷无烟道：“从未听你提起过这件事，哪三个人？”
老管家道：“这是关于二xiǎo jiě的事，和大xiǎo jiě无关，而且修行者从来都是不参与江湖之事的，所以便没对身处江湖武林的公子你提起过。当年二xiǎo jiě出生当天，将军宴请亲朋豪杰，朝堂政友，大宴三日，第三天晚上却有一个不曾相识的黄衣术士手持星盘来将军府讨要水喝，将军慷慨留下游历山川的术士一起喝酒，那黄衣术士酒后话开，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西凉冥王殿的修行者，修习星轨巫道，专研天地运行之则和占星卜命之术，老将军邀他为刚出生的二xiǎo jiě占卜，这一卜之下却卜出了大事，二xiǎo jiě星象不祥，说是从家短命，在将军府随父母，绝对活不过三岁，将军大惊，那术士还未等老将军发怒，就知道事情不对，腾空逃走，逃得不比今晚这只短命兔子慢。”
李夜雨笑着道：“你说的占星卜命的这术士，和我也有些渊源，可是，这和你说的见过这个符有什么关系？我虽然知道这是一个符，却不认识是什么符。”
老管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是风字符！就在那西凉冥王殿的黄衣术士走后的第二天，将军府竟然又来了一个白衣术士，而他的白袍上，就绣着一个和这符一模一样的符文！当天将军还未从前夜的气愤中缓过来，便让我将这位求见老将军的客人安排在别院客房等候，那白袍男子是个中年人，见我多打量了几眼他衣袍上的图案，便直接道，不用看了，这个字是风字，你之前一定从未见过，这是我们仙道风字符师特有的标识。”
“仙道符师？”冷无烟追问道：“他来干什么？”
老管家叹息道：“来收徒，他或许是听说了二xiǎo jiě命中注定在将军府随着父母活不过三岁，便来收徒，据说修行之人皆都是从小便开始随师修行的。后来老将军暴跳如雷的将他赶出了将军府，那人漫不经心的走出大门，拂衣道‘既然那老头子算出来是这样，就注定了你把她留下无论怎样也养不过三岁，这孩子不能和父母有丝毫牵连，如果想通了可以派人将她送到南晋仙帝宫来，听说这孩子命星不正，道星却亮得很。’”
“我只听说过老将军有两个女儿，却从未听他生前提起过二女儿，原来府里还发生过这等事，那后来呢？”冷无烟继续问。
老管家道：“后来第三个人倒是等了足足二十几天才来，二xiǎo jiě刚刚满月的第二天夜里，来了一个青衣剑客，须发皆白却面如朱玉，仪表不凡，老将军见着这人时脸色一下子竟憔悴了许多，也许，他当时已经知道二xiǎo jiě终究是留不住的。这青衣剑客从西蜀飞来峰而来，和将军曾是旧识，两人在两剑城有过一面之缘，将军也对这人佩服之至。青衣剑客还未说话，老将军便开口问道他是否来收徒的，青衣剑客含笑点头，老将军仰天流泪，当夜便不顾夫人的哭喊阻拦让剑客带走了二xiǎo jiě。他拦住夫人，只说给小雨留一条活路吧，她命里如此——”
冷无烟也沉声叹息，李夜雨却听到小雨两个字时眼睛一亮，抚掌道：“大唐林氏将军府，小雨，莫非飞来峰上那个年仅十八岁，却即将踏入空离境界的剑道天才林听雨竟是你府中的二xiǎo jiě？”
“空离境界？剑道天才？”老管家不明所以，愣了愣点头道：“不过二xiǎo jiě取名的确和大xiǎo jiě只有雨雪两字之别——她竟然已是飞来峰山有名的修行天才？”老人忍不住嘀咕道：“老将军和先夫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安慰了吧。”
语气很欣慰，但老人的眼眶却已经隐隐湿润了，月光下，眼眶里，滚动的水珠犹如珍珠。将军府没落成如今模样，却没想到当年被巫道术士占星卜命断定在家活不过三岁的二xiǎo jiě，已是林氏将军府的唯一后人，老人年少时便随着林入云出生入死，从江湖到朝堂封将拜印，风光一时，眼看高楼起，眼看高楼塌，物是人非，令人唏嘘不已。
…………
…………
“亮了！”李夜雨忽然大声惊呼。
正在沉默感慨中的老管家和冷无烟抬头，只见李夜雨手中的金黄羽箭在星月光下褶褶生辉，箭杆身上，老管家所说的那个“风字符”光芒闪烁，犹如明星！
冷无烟环视荒凉无人烟的院子，淡淡道：“起风了！”
他话声刚歇，院子里的荒草开始急速摇摆，起伏不定，周围院楼屋顶上的琉璃黑瓦哗啦作响，震颤嗡鸣！
“噗！”冷无烟忽然胸口一热，弯腰突出一口血来。
“你没事吧？”李夜雨环视一眼乍起的诡异夜风，握住冷无烟的碗脉一探，讶异道：“你身体怎么这么虚——不是说你没中毒么？”
老管家焦急的扶起冷无烟，掏出手帕给他擦拭嘴角，看到血色那一刻忍不住急切的跺脚道：“这血是怎么回事？怎么变黑了？！”
冷无烟苦笑着抚着胸口：“刚才是骗那两人的，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在酒里面下了毒，本来我一直用内力压制着体内的毒，但是这阵风却搅得我气血涌动，内力不稳，一时间没压制住——”
看起来少年老成的李夜雨瞬间却有些慌了神，忽然拉起冷无烟和老管家往对面屋宅里狂奔，口里大喊：“现在已经顾不上你这毒了，还有比你体内毒药取你性命更快的东西！”
风呼呼作响。
狂奔中，冷无烟忍不住凝眉回头看了脑后呼呼作响的风声一眼，夜空中，月光下，三支金黄的羽箭正朝着自己三人射来！闪烁的风字符耀眼醒目！
“南晋，仙道，风字符。”冷无烟心里默默念着这七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