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十五的月亮,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大,这么圆,浓密的月光洒下来竟然让人有了温暖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十五毕竟是团圆的日子吧。</p>
第二天就要下山了。小蛮提议在分别前夜大醉一场,史明击掌赞成,卫葳薇也笑着表示可以以茶代酒相陪达旦,于是三人在离家不远处寻了一块阔地,史明劈柴,小蛮沽酒,卫葳薇安排鱼肉菜蔬,忙到傍晚,正好打理完毕,点上篝火取暖,三人就在这峨眉圆月之下,欢饮高歌起来。</p>
小蛮兴致特别高昂,丫头盛装出席,还化了妆,她一开始就不断地和史明划拳斟酒,肆意戏谑,这叫卫葳薇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不过看她欢闹活泼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看他们打闹的有趣,卫葳薇就拿衣袖遮住嘴浅笑,一面慢慢的喝茶。</p>
小蛮却粘过来了,非要卫葳薇唱首歌,葳薇坳不过她,就稍微走远几步,唱起一支山歌来,歌声清远,史明不禁有些痴了,发呆的望着她曼妙的背影。</p>
小蛮给葳薇倒好了一满杯茶水,眼睛弯成了月牙:“史大哥啊,你喜欢卫姐姐不?”</p>
“嘿嘿。”</p>
“你喜欢我不?”</p>
“呵呵。”</p>
看着小蛮快要咬上来的样子,史明忙说:“都喜欢呀。葳薇体贴,你活泼,你们都漂亮。而且——”史明想了想说:“你的性格和我更像一些。”</p>
小蛮低下头,嘴角频频抽动,拼命忍住得意:“是么。不过——”小蛮忍住了得意,只在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还是卫姐姐适合过日子吧。”她的声音仿佛低到了尘埃。</p>
又一会儿,卫葳薇的歌还没唱完。史明感觉到小蛮扭动着芳香的身体凑到了自己的耳边来。“哥哥。”小蛮杂着酒香的热气钻进史明的耳里,他的心砰砰跳,睡在心底的浪子习气又有点蠢蠢欲动了。</p>
“哥哥。”小蛮媚眼如丝:“你之前想要我吧?现在?还想要吗?”史明扭头看着小蛮贴在脸边的红唇,半眯着的大眼睛透着放荡的yòu huò和如火般的**。</p>
史明感觉身体每一个毛孔的**都被勾了起来。他张张口,没敢出声。</p>
小蛮挺着身子在史明脊背上顶了一下,身体抵的最近的时候,就用芳香湿润的舌头,把史明的耳朵从耳根往上舔了一下。</p>
史明觉得身体涨的快爆炸了。</p>
小蛮又往史明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p>
史明又觉得身体软的快要酥了。</p>
“三更过来,我给你,我等你。”小蛮说完最后一个字,挑衅式的把下嘴唇往前伸着。</p>
史明跌跌撞撞的往自己房里窜。</p>
三更很快就要到了,千刀万剐老子都要去!</p>
卫葳薇深情的唱完歌回来,史明居然不见了,有些怅然若失。</p>
“你终究只是个女人,而且凡心已动。”小蛮看出她掩藏着落寞。</p>
等到卫葳薇把茶喝完,小蛮告诉他史明醉了,回去休息了。卫葳薇就立刻也想走。</p>
小蛮娇笑着扑了过去,卫葳薇抱起小蛮的身子,小蛮直往下坠。</p>
“醉这么凶。”卫葳薇摇了摇头,搀扶着小蛮往房间里走。</p>
伺候好小蛮躺下,丫头含糊的喊着要水,结果卫葳薇刚刚转身,腰上的重穴就被重重的拍了一下。</p>
小蛮神气活现的站在床边,哪有半点醉的样子。</p>
“你干什么!”卫葳薇躺在小蛮床上,气恼的说。</p>
“对不起,姐姐,现在开始,你要乖乖听我说。”小蛮点了卫葳薇的哑穴。</p>
卫葳薇有些气恼的简直愤怒了。</p>
“我没有父母。卫姐姐。或者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小蛮慢慢的低下头轻轻开始诉说:“我从记事就在王府里当丫鬟,我漂亮点,机灵点,这些也没什么,仍然就是个丫鬟。”</p>
小蛮微微笑了一下,温柔的看着卫葳薇:“我没有想到,居然就有好事落在我头上了:王爷要人试药!我就去了,被人领去的,因为我实在是个普通的丫鬟。我并不知道试药是个什么活计,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喝药,喝毒药。”</p>
卫葳薇的眼神怔住了。</p>
“喝毒药。”小蛮微笑着的眼睛回应了一下葳薇的眼神:“王爷不知怎么了,开始钟情于武林,花极大的力气钻研起江湖的一切。自然就要研究各种毒药。我们这些人就被灌了不同的毒药,也不是就让你死,王爷收集了无数的关于江湖药材的书,你可以在发作之前找解药的办法,药材就摆在那里,现成的。”</p>
“王爷哪有时间管的过来那么多嘛,就是各去求生,自己救自己的命。当然,大部分人死去了,就会补充新的人来,也有侥幸没死的,王爷就着人研究他解毒的药方,或者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小蛮喃喃的讲述着,看着地上如霜的月光,她顿了一下又冲着床上的卫葳薇笑了一下:“比如我。我居然就没死。那么疼、那么苦、那么害怕!一次次的重复,一次次的重复啊!我居然就是不死!我真是想死!”</p>
卫葳薇脸上流着悲悯的泪水。</p>
“运气总是用的光的。我后来也不成了,非要用天山冰蚕秘制的解药才能维持下去。”小蛮的脸上多了些凝神的冷峻:“我不死,我不断的看书,一屋子的书,学习着关于江湖的一切!所以我就还用得上!王爷用昂贵的天山冰蚕养着我的命,我也就成了一流公子!”</p>
“我只学会了书上的江湖之术,我从小没离开过西宫南内一步,我哪里懂什么江湖!”小蛮幽幽的脸上显出悲哀:“只有素素关心我。但这傀儡的生活我实在是一天天过不下去了,再大的刺激也过不下去了。我觉得我在等一个好的时机,彻底脱离苦海的机会。”</p>
“直到遇到了他。”小蛮抬头看着明月,深情的目光望去,仿佛初识至今的美好都在眼前。</p>
卫葳薇知道她说的是史明。</p>
小蛮朝她点了点头:“卫姐姐你住在空门,能否理解我的感情?我爱他,他是我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有他,而他竟然也是爱我的!我的天呐!他就是我的世界,他的呼吸就是我的生命!”小蛮发疯一样的呼唤了起来:“史明!我多么的爱你!可是——”</p>
葳薇看到小蛮的眼神冷了下来,热烈的感情转变成了痛苦的神色,慢慢的变成了怨毒。卫葳薇感到有些恐惧。</p>
“可是我已经不可能爱他了啊!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已经烂透了啊!”小蛮崩溃一样的呜咽了起来,她对葳薇的诉说更像是哭泣的控诉:“我全身是毒,我的血、我的肉,谁都不能碰我,碰我就是死!所以,我开始想勾引他,是想杀了他,后来我爱上了他,我绝不能让他碰到我一丁点!”</p>
“而现在,一切都好了,因为姐姐你出现了。”小蛮慢慢平复了情绪,洁白的月光照耀着她,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白纱:“你太好了,姐姐。你一定能替我好好的爱他!我找到了生命的延续,找到了最好的归宿,这一切都在我的大限到来之前,我可以从容的安排,真是上苍眷顾!”</p>
葳薇忽然感到身体一阵燥热,皮肤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在爬骚,火热而奇痒。“小蛮,你!”她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p>
“对不起啦姐姐,我实在是等不了啊,我快要撑不下去了。”小蛮的脸上又露出了开始的微笑:“没了解药,我是不成了。我不会告诉你们王爷是谁,不能让你们去作无谓的牺牲。但是我可以在走之前推你们一把,而且,我还有自己的心思。”</p>
“我在哥哥的酒里下了大合欢散,他三更一定会来这房里,他醉了,还中了这mí yào,他分辨不出你和我的。”</p>
葳薇浑身在颤抖,滚烫的眼泪从忽冷忽热的脸上滚下,她闭上眼睛,心口在剧烈起伏着。</p>
“对不起了姐姐,真的很对不起。”小蛮悲戚的脸上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还是惭愧:“我到最后还是利用了你。我策划了晚上的聚会,在你的茶里也放了chūn yào,而且——”</p>
小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p>
“而且还要求求你第二天让哥哥以为是和我的。姐姐蕙心兰质,一定能做的天衣无缝的。求求你了,答应我吧!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小蛮咚咚的磕着响头。</p>
半晌之后,葳薇停住了流泪,嘴巴张了张,极其轻微的叹了口气。</p>
“谢谢!谢谢姐姐!小蛮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小蛮大喜过望,过了一会,葳薇的耳畔依依传来小蛮带着吐息的神秘声音:“姐姐别怕,我给你吃的药,应该会管用的。而且——”</p>
小蛮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分分明明的纤毫不留的钻进葳薇的耳朵里去了:“而且听说那事儿,其实挺快乐的。好姐姐别怕,我会先帮哥哥把你脱个精光的。”</p>
卫葳薇苍白的脸上飞上了红霞,她努力的把头别向里间。</p>
小蛮一把扯下葳薇那象征身份的道袍的腰带。</p>
后半夜的月亮,已经西沉的仿佛离这天下名山上只有咫尺之遥。绝壁上有一颗孤零零的老松,斜着身子俯瞰着云雾缠绵的深渊。</p>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山脊上扯着脚步,走向那颗松树和深渊。</p>
她的腰肢太纤细了,好像拽不动步子,走得很慢很慢;她太弱小了,每走一步仿佛就更加的艰难;她似乎是生病了,眼眶浮肿,脸颊苍白泛青,印堂发黑,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伸袖一抹,残留的胭脂和唇脂被汗水濡去,原来嘴唇已经毫无血色。</p>
但她,看起来又很快乐,似乎卸下了最重的担子,无比的轻松,又似乎获得了极大的幸福,无比的欣喜。</p>
终于,她一步一步捱到了老松树旁,靠着歪斜的树干得以喘气休息。</p>
“你这个树。”她说到:“是什么样的风,把你吹到了这里,道路的尽头,悬崖的边上,这么的孤单。”她抱着那棵树,似乎很满意,这月色,这松树,这一切仿佛都是为她而准备的。</p>
“我只要你记得我最美丽的时刻。”她喃喃自语的不知是对树说还是对月说。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全身猛烈的抖动,咳出来暗红泛绿的血。</p>
“上天啊,你对我终归还是不薄。”她拂拭了一下嘴角。</p>
“他永远都会想起我,在每一个这样月明的夜里。”</p>
一阵北风飒然而至,这风啊!仿佛是又一次因为史明的缘故而吹过……</p>
夜里,史明在梦里看到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泥塘里开的最美的那朵睡莲。</p>
……</p>
小蛮走了,第二天无声无息的就走了,什么都没留下。</p>
卫葳薇告诉他小蛮怕分别的伤心,史明笑着摇摇头,卫葳薇又告诉他小蛮其实身患绝症,估计还有半年的生命,所以趁着一切还好,就离开了。</p>
史明默默的站了半晌,才说:“我和她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人。”</p>
史明和葳薇很自然的就住到了一起。葳薇脱下了道袍,换上了与平常女子一样的着装。</p>
只是史明会时不时的对着小蛮的那件屋子发呆,葳薇看到了,就低着头,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p>
三天后,史明也走了。一大清早走的,留下了一大叠银票,估计是他所有的积蓄。</p>
卫葳薇整整齐齐的收拾好银票,和往常一样开始洒扫庭除,规矩的收拾着三个房间。</p>
只是擦过的书桌,又一遍的被滴下的泪水打湿了。</p>
“小蛮。”葳薇温柔的心里有些嫉妒着:“你真幸福。”</p>
第二天,卫葳薇也离开了。青莲师太带着大批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客们赶过来,只看到四间烧成灰烬的茅屋。</p>
“往年曾约郁金床,半夜潜身入洞房。怀里不知金钿落,暗中唯觉绣鞋香。此时欲别魂俱断,自后相逢眼更狂。光景旋消惆怅在,一生赢得是凄凉。”——韩偓《五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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