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时分,薛钦仗着裹布的长枪立在酒店不远处,压低的斗笠遮住了脸,另一手捏着两颊,双目如炬的盯着前方。</p>
其实拄着根棍子不一定是造型,也可能是虚的站不住了;捏住腮帮子不一定是装酷,也可能是饿的两腮直冒酸水,撑不住了压一下;而压低帽子,自然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已经饿的发愣,还紧紧的盯着案架上牛肉的眼睛而已。</p>
等到把那片牛肉肥瘦纹理经络都品鉴完毕之后,薛钦才慢慢拖着步子离开了饭店。他本来是想尽量睡过去更多的时间的,太阳并不能让他起床,这样一直坚持到晌午,饿过又饿的肚子终于让他爬了起来。薛钦挣着走到一块平坦的空地,在一堆用工的人旁边蹲了下来。</p>
有两种贸易,大概自有人的时候就有了。一是女人卖自己的身体,用自然赋予的本能去取悦男人;二是男人卖自己的身体,用自然赋予的力气去“帮助”别人。这样的“帮助”可能是帮忙、帮闲(比如陪主子的奴才)当然也可能是帮凶。翠仙湖边的这个集市,也就是薛钦蹲着的这块地方,历来是什么都可以贸易的,在这个法令边缘之处,需要帮忙的人闻名而来是不少的,这里是出名的集市。</p>
世道艰辛,变乱横生,虽然是边塞,但是需要向导的、脚夫的、要债的、保镖的、站台的、对付别人的、防止被别人对付而先动手的等等都很多,所以不一会就有很多人被雇佣,有出力的闲汉,也有动武的江湖人。但是薛钦一直默默的蹲在犄角旮旯,实在是太不起眼,所以一直也没把自己卖出去。</p>
日上三竿。薛钦用斗笠扛着毒日头,盯着脚下的眼睛已经直愣愣的,感觉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发白发亮。这时候,四周暗了下来,一个巨大的人影遮住了阳光。“你会不会kǎn rén!”居然是一句稚嫩的童音。薛钦抬眼一瞧,看来自己的确是饿的犯晕了,是个十岁可能都不到的小男孩,只穿着内衣。“你会不会kǎn rén!”小男孩又问到,朝他努了努嘴。</p>
薛钦看了看自己的兵刃,“kǎn rén……嗯,还行吧”</p>
“那我雇你砍死三个人,我现在这里有两盘馒头,给你当酬劳!”男孩道。</p>
薛钦抽了一下左边的嘴角,揶揄的微笑着:“哦,两盘馒头?三个人?”“这条路一直走最近那个山里的,是贼人!其他人他们都不理我,你看行不?先两盘馒头,事成之后,我长大了,还有谢你!”男孩伸出胳膊,抓着一个盖着纱幔的篮子。</p>
“龙山三煞!”薛钦的蓦然一惊。男孩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薛钦看着男孩黑瘦的脸蛋和发白起皮的嘴唇:“你为什么要杀他们?”</p>
“我爸爸,还有好多镖局的叔叔们,被他们打死了好多人!我大姐把我藏起来,过去找爸爸,两天了,他们都没回来!”</p>
薛钦笔直的站了起来。</p>
“我家金刀镖局的!不晓得你听说我们威名没有?”小男孩自豪的抬起头:“我们都用刀的,我爸江湖上外号‘金刀无敌’马老大,很有威名的!”</p>
“我听说了的,你们镖局名声赫赫,大家都知道。”薛钦弯腰看着男孩问道:“你们家还有其他人没?”“有的,本来就说好三叔后面要跟来汇合,带我和姐姐去叶城的。”“你衣服呢?”“今天卖的,换的馒头。”“这两天吃什么?”“喝的湖水,没吃的。”</p>
“那好。”薛钦从小男孩手里接过篮子:“你这个生意,我接了。”薛钦脱下长衫和棉衣,又披上长衫,拿棉衣包了几个馒头递给那孩子。“我们shā shǒu出手,是一定要酬劳的,不过一般没这么多,这几个还给你,江湖人士最讲规矩,懂不?”“懂的懂的,爸爸一直这样说!”“你三叔来,叫他安心——我这衣服里有个标记,给他看他就晓得了,你必须拿好,这是规矩!我们这生意,当场就买卖两清的,也是规矩!”男孩捧着棉衣使劲点着头。薛钦把长枪扛着,迈开步子。</p>
“哎?!他们不只三个人呐!你小心啊!——我长大还要谢你呐!”小男孩紧紧跟了两步。薛钦回过身,微笑着看着男孩:“放心呀,我们和你爸爸一样,也是名声赫赫的!你好好练刀,将来一定多砍死那些贼人,有了名声了,我就来寻你,要你谢我!”男孩止住了步子,抽抽鼻子,眼泪流了下来,那个人,是多么熟悉的目光啊!像看自己睡觉的爸爸,像喂自己吃饭的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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