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虚界雪宇山巅上,明老将军紧了紧锦狐披风,俯瞰着望川峡谷两侧山顶上兵士涌动,各自进入了防守之地,五十万龙括箭车如同两条巨龙横卧在山顶,峡谷出口,另有十五万天狼军已经结成天阵。他眯着眼点头,一切都已就绪,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他一直在沉思着。三日前,探军来报,银虚海边狴昊已经登岸,不出意外,今日就是决战的时刻。
坐在帅椅上,举目眺望着极远处险峻的山峦,云雾蒸腾之中,时隐时现,从银虚海到望川峡谷,十二重山脉此起彼伏,如波似浪。但明将军知道,那肯定挡不住狴昊的脚步,它们嗜杀喋血,前面必定有无尽的畜物惨遭屠戮,仿佛已经能闻见空中飘溢的血腥味,比峰雪更加令人寒冷。
来了,极目远处,似有东西在蠕动,明将军站起,手握刀柄,“将军,那里有动静,”一名亲卫睁大双眼,与明将军看到了一处。浅浅推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或低飞,或奔跑,如追似闹,虽然漫山遍野,但杂乱无章,每一个都如同在山野间漫步一样,丝毫没有纪律可言,却是渐渐往望川峡谷汇聚。“放令箭,”明将军皱眉吩咐,一支令箭射向山下,炸响,望川峡谷猎风萧瑟。
“将军,那就是狴昊?”一名亲卫望着远处涌动的妖潮,都是除头部外覆满鳞甲的东西,背有巨翅,臂有骨刀,獠牙长而森然,却都具人形。将军点头道:“是,没想到在未死之前还能见到千年前的宿敌,幸甚。”声音有厉意,却无惧意,将军又道:“据古书记载,比起飞翔,它们更喜欢奔跑,因为那样可以强健它们的肢体,打磨它们的骨刀,从而无止歇的追求更强的力量,喜欢屠戮所看见的一切生命,喜欢看着猎物疯狂奔逃的快感,它们虽没有人族的强大智慧,却已经拥有灵慧,会思考,会学习,会寻找正确的方法取得想要的进步,是人族最强大的敌人。”
望着越来越近的狴昊妖军,明将军似在自语:“而他们也将人族视作最大的敌人,喜欢保持人身与人族作战,这样可以减弱力量在战斗过程中的损耗,可当它们现出兽身,才是无匹力量的爆发,庞大的身躯,蔽日的翼翅,虬健的巨爪,如鞭的刺尾,尖锐的骨刀,口喷的火焰,无不能够爆发恐怖的破坏力。”闭上眼,抬起头,明将军凝思,所以,必须出其不意的击溃它们。
后面的亲卫不觉肃然,自己从未见过将军如此模样。“将军,它们来了,”亲卫看见已有狴昊低飞着进入望川峡谷,从嘴里发出似是兴奋的兽吼,声音尖锐难听之极。明老将军凝眸观望,妖潮临近,嘶叫着涌入峡谷,顿时回音四起,谷内树木倾倒,河水乱溅。两侧山顶上的军士耳骨难耐,下方的谷内黑潮肆掠,一个个狴昊小若昆虫,快速的朝前方行进,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狴昊,赤红双瞳,暗金鳞甲,凶神恶煞,声如魔钟,军士心里都稍有恐慌,若不是峰顶绝高,只知前进的狴昊大概不会飞上来,此时已经有人落荒而逃了。
明将军皱眉,这狴昊似乎……“将军,后面的狴昊已经全部进入山谷了,可以行动了。”不知过了多久,如山洪汇聚的妖兽全部进入了峡谷,而狴昊最前方刚好过了峡谷的大半。明将军下令:“放令箭。”亲卫立刻朝天射箭,一声轻啸,望川峡谷两侧峰顶上同时有人大喊:“龙括,射箭。”
“呲啦”,每一支银狼箭从龙括战车上射出,都伴随着撕裂空气的炸响,五十万龙括,从天而降的密集箭幕像一座巨山朝整个大峡谷轰塌压下,响亮的尾音瞬间盖过了狴昊军的吼叫。“那是什么?”有人惊吼道,狭隙的箭缝里,有光亮冒出。接着一声巨响,震彻九霄,滔天的火浪炸开箭幕,无数的箭只随浪蔓延,砸落在山壁上。整座箭幕陡然隆起,从下面不断飞上来遮天的妖兽,双翅伸展,迅速升到峰顶。极怖的军士一时如呆,“放箭,”龙括的箭还未装好,妖兽已经飞上来,巨嘴张开,超广范围的焰柱从左至右掠过,数万军士的残骨衰落深涧,龙括战车雄火燃烧。狴昊不做停留,猛然转身飞去,海口一张,浑圆如日的火球犹若龙括上的箭一样连续射出,飞至军士上空即炸开,无匹的火焰冲击波立时将此处峰顶震塌,未烧死的军士如雨般掉落峡谷。只短短时间,哭声,叫声,爆炸声不绝,两侧山峰的几十万兵将死伤殆尽。
“怎么会这样?”亲卫绝望的吼叫着:“龙括箭为什么会伤不了它们?”看着望川峡谷之上的无尽惨象,山峰崩陷,几千头狴昊在峡谷上空盘旋,它们一个巨爪拍到岩壁,此处必山塌地碎,无数的将士和龙括跌落,而龙括箭射出,就算射中了,也只是让它们动作稍滞,略微退后而已,根本射不穿鳞甲,造不成任何伤害。亲卫分明看到,将士的刀剑砍上去,如金戈相击,火花飞舞,完全无用,狴昊翅膀一扇,将士像秋风扫落叶,身子后飞,撞壁而死。千里的望川大峡谷短瞬变成绝地,那就是狴昊兽身,怎么可能?
“起蓝瞳兽,”明将军目眦欲裂,声音欲嘶,亲卫招手,一支令箭冲天炸响。守卫两侧山后的十万蓝瞳兽飞入高空,居高临下的射龙括箭,强劲的箭雨在狴昊的双翅扇拨下,纷纷飞落。“吹骨哨,让所有的蓝瞳兽集中射最高处的一头狴昊,”亲卫领命,骨哨声刺破云霄,所有的蓝瞳兽立刻调整战位,集中攒射于一头狴昊兽,排山倒海的银狼箭仿若垂天降落的巨锥,一下砸中那头狴昊的背部,无匹的力道压得它凌空坠落,无法抬头,亲卫惊喜的看见,在它的背部每一处都被射中千百次后,终于鳞甲炸裂,银狼箭直入肉里。这具飞得最高的狴昊在被射成刺猬后,坠落到西荒山一角,碰碎山壁,掉进峡谷。
“成了,成了,蓝瞳兽寻找下一个目标……”亲卫叫道,明将军急说:“快下令,让他们散开,”亲卫脑中问了为什么,手中却条件反射的入口吹哨,只见在所有蓝瞳兽射落下一个目标后,一头狴昊妖兽从右后方冲上高空,庞大的躯干撞进一处蓝瞳兽集群,蓝瞳兽群被撞得立散,狴昊利爪扫过,一头蓝瞳兽被开膛,掉下高空,被冲飞的蓝瞳兽身子未稳,狴昊焰浪喷出,数百头蓝瞳兽身燃烈火。其他狴昊兽抓住时机,盘旋着飞入高空,嘴里火球激射而出,天空变成了火海,数万蓝瞳兽往东散逃。
“将军,谷内的狴昊也要冲出谷口了,”另一名亲卫上前禀报,将军吩咐:“命天阵军攒射谷口,再命谷内刑严的二十万天狼军截断谷内狴昊,牵制住它们,让它们不能有力量一次冲破峡谷谷口,尽可能阻止他们支援高空,”又对旁边亲卫吩咐道:“命北方空中未被冲散的三万蓝瞳兽集中攒射谷口,其他未散的蓝瞳兽于空中结成坚阵,护住这三万蓝瞳兽;命逃散的蓝瞳兽干扰空中狴昊,尽力引开他们;命武将军集合西荒山上剩余将士用龙括支援刑将军,完成切割计划和阻挠计划;命昭将军集中东凌山上的龙括攒射望川峡谷谷口。”“是,”两名亲卫异口同声答道,响箭连发,骨哨声扬,几道命令接连发出。
很快,刑将军的二十万天狼军用人盾将谷内狴昊切成几段,离谷口的一段最短,而空中三万蓝瞳兽、天阵和东凌山上的三处龙括攒射谷口的狴昊军,此计果然有效,漫天的银狼箭收割着谷口狴昊的生命,峡谷内飞入空中的狴昊减少了,空中的狴昊也暂时被拖住,当谷口的狴昊尽数被消灭,刑将军就会打开顿口,再放入少数,如此,谷内的狴昊在递减。
可是比狴昊更加倍速减少的是谷内的天狼军,每一刻过去,人盾的支持者就换掉一茬,“将军,空中蓝瞳兽坚阵已毁,三万蓝瞳兽顶不住了。”果然,空中的狴昊集中以烈焰攻破坚阵,三万蓝瞳兽被冲散。悬崖顶上的龙括终究有限,又有谷内狴昊飞入空中,火球点射两侧山巅,两边的军士和龙括所剩无几,一眼望去,峡谷内部更是尸积如山,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明老将军闭上眼睛,知道此战败局难逆,难怪进入九洪域的密探没有回来,自己失算了,而因为自己的错误,却无数将士命丧望川峡谷,他沉声吩咐:“命天阵撤退,让开谷口,放狴昊出谷;命蓝瞳兽军向银虚界界城—芒城撤退;命刑、昭、武三位将军撤入望川森林,争取摆脱狴昊追击,然后率军进入芒城。”亲卫答道:“领命。”
明将军睁眼,深深看着极远处的望川,狴昊的嘶鸣充斥着峡谷,像是在享受胜利的狂欢,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雪风铺面,也许自己真的老了,不再像那时,为了活下去,有着信念,热情和……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