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熙泰有些意外。
邹磊轻轻咳了几声,虚弱地说道: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想必也聪慧过人,不知道你是否能听懂……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李熙泰神色怪异,说道:“请讲。”
邹磊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我和牛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一起放牛,一起吃饭,一起在山间漫步。
在我九岁时,爹娘说,人不能一辈子背对着土地,家里好歹还算殷实,便让我跟着村里的秀才先生念书,希望能供出个文化人,光宗耀祖。
别看我现在心狠手辣,以前也是性子软弱,因此不招大哥喜欢。
而牛子虽然长得粗犷,但是骨子里却很细心,懂得体贴人,虽然他不读书,但我总愿意把学堂里的东西教给他……”
听罢,李熙泰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地震那年,凋敝残垣,饿殍遍野。
大雨磅礴,很多人不是被饿死,就是伤口感染而亡。
牛子和邹磊的父母也不例外。
饥荒时期,人心似铁,邹翔在父母死后,一声不吭,打包了家里几乎所有粮食和银钱细软离开了。
邹磊在破烂的房屋门口嚎啕大哭。
乱世文章不值钱,天涯何处寻出路。
一双温暖的手却伸了过来,抚慰了他的脸。
牛子将家里仅剩一些干粮留给了他。
那生死与共的那段时间,他们躲在空间狭小的山洞,潇潇秋雨,天寒地冻,两人不得不以互相拥抱的姿势渡过。
吃完仅有的食物,两个人只能靠自己头发里长出来的蘑菇或是山洞外野菜生存下去。
他们深知饥荒的残酷,商人牟利,官府漠然,亲人反目,啖子食人。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场禁忌之爱。
他无法得知那段时间,两个人想过什么,说过什么,如果不算是亵渎爱情的话,应该说,他们爱上了对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晓。
两个男人之间,打开一扇门,到底需要多久?
那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有过怎样含蓄委婉的表达,抑或惊心动魄的告白?
黑暗时代,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穿透多少乌云?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人心。
秋过冬来,山洞成为他们温暖的家。
谁说现在是冬天呢?当你在我身旁,我感到百花齐放,鸟唱蝉鸣。
他们劈柴生火,饮甘食露,在山洞外开辟了一小片天地,从此生活下来。
世事难料,终有一日,邹翔带人找shàng mén,说要给他新生活,给他幸福。
邹磊指着大哥鼻梁,破口大骂。
邹翔却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终究,他们不愿离去。
邹翔却带着几个人,将他和牛子绑了起来,几个强壮的男人当着邹磊的面,将牛子按倒在地……
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邹磊跪在地上,泪水盈眶,心如刀绞,无语问苍天。
此后,邹磊和牛子加入了湖兴帮。
文弱书生,开始变得凶戾,性格扭曲,变得让自己讨厌。
最终,邹翔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弟弟,给了邹磊一把刀。
面对曾经羞辱牛子的几个泼皮,他亮出了尖刀。
几个人被刀锋一层一层剥开,即使生活已经把他的心炼成铁一样,他还是心头忍不住地颤抖。
并非怜悯,而是心痛。
兄弟,你把自己的心埋在哪里?你还找得到吗?
邹磊终于变成了一个怪物,感情已淡,只剩一颗硬邦邦的心。
寒月当空,白花花的飞絮,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李熙泰伸手一抓,感受其中的冰凉,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你!”
邹磊惨然一笑,答道:“是吗?多谢。”
望着奄奄一息的邹磊,李熙泰一时犹豫不决。
骤然间,空气凝结,一道寒光乍现,正中李熙泰左胸口心脏处。
李熙泰只觉胸口一紧,紧接着倒了下去。
邹磊缓缓地站立起来,即使浑身是血,但眼神利如寒刀。
“妇人之仁,可在这个世道活不久。”
原来邹磊曾经得过一位苗疆师傅的秘术,可以短时间内凝结伤口,避免失血过多。
李熙泰失神之间,他暗中扣动了手中的弩弓。
“谁动我的人,我就要剥他的皮。其实我早就可以杀你,只不过担心直接杀你,没法逃过你家护卫的追击,现在没办法了。刀口上舔血,生活把我逼成这个样子,我也是没办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到时候给你烧纸。”
邹磊似笑非笑地瞅着李熙泰,轻蔑地说道。
李熙泰右手按着剑柄,冷淡地听完,左手捂住胸口,听着听着,他的勇气就鼓起来了。
“确是这样吗?”
足下微动,剑锋回旋,在邹磊惊异的目光中腾空跃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割向邹磊的脖颈。
“死!”
身形闪过,蹀血梅林。
李熙泰一脚踢在邹磊的尸体上,确定他已经死透了,才敢放松下去。
他有些讥笑地自言自语道:“谁动我心爱的人,我也要剥他的皮。我也是逼不得已,不杀你,我也活不了嘛,我就不给你烧纸了。”
他又摸了摸胸前的锁子甲,心有余悸道:“若不是带了这个,第一次飞出去的时候,说不定就站不起来了。”
李熙泰摇摇晃晃地走向马车,他的头部仍然昏昏沉沉,双膝在流血,肋骨也断掉几根,最后的拼命加重了伤口,只能凭借意志力撑着自己回去。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你也是……”
临近马车,他闻着淡淡的梅花香,眼眶有些湿润。
鬼门关走一遭,现在只要等邢大哥过来就好了。
李熙泰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看见美丽少女端坐在宽敞的座位上,形态优雅,楚楚动人。
他的心头闪过一丝欣慰,双腿一软,瘫倒在车上。
全是经脉枯竭,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少女神色一动,问道:“他呢?”
李熙泰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时全身动弹不得,嘴巴用着都吃力,于是眼睛微微一眨。
“死了,被你杀的?”少女眼神一亮,又问道。
李熙泰眼睛又眨了眨。
少女突然笑了,陡然间,从胸前掏出一把bǐ shǒu,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