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一向觉得自己对别人的私生活毫无兴趣,此刻不知为何,听张安说起王府里面的一些事情来却是好奇心大起,即便在对方已经示意他有些事还是越少知道为好,他仍然不管不顾,追问道:“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张安几大口酒下肚,脸上微微有些红润,聊兴方起,正要说些什么,孰料他刚张口,忽然一阵急风吹过,外面的天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二人抬头看时,却见饭馆前的旗幡撑持不住,旗杆咔的一声折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直接顺着店门卷到了他们的面前,吓得正在大口喝酒的他瞬时脸色大变,酒也醒了一多半,赶忙起身拔刀,瞪大眼睛看着四周。好半晌才瘫坐到凳子上,慌乱道:“没,,没,没啥,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陈卿也觉得这风来的怪异,却没怎么在意,见他这样也就不好再问下去,慢慢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张兄,你这是怎么了。”
张安摆摆手,用袖口擦拭下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的汗珠,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店,店家……结账。”
他显然受了什么惊吓,说罢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陈卿赶忙跟在他身后。
说也奇怪,两人刚出门没走几步,昏暗的天空便很快又亮了起来,重新恢复了湛蓝的色彩。
……
“这里就是护卫们住的地方。”天晚集附近的一所民房前,张安指着街边一排木板房,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陈卿见他这一路走来再不像先前那么多言,知道他有心事,也就不再挽留,找了个理由把他送走了。临走还不忘一再言谢,将家里带来的土特产也送了他一些,看着他远去的影子,心里还是有点暖暖的。毕竟,在这陌生的环境,他很感激这个才初次相识便对自己很热情的朋友,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头儿。
张安走后,陈卿推开木门,发现屋子里面空间不大,采光也不好,大白天的,黑漆漆一片,房间里布设更是简单,地上除了有几张木板简易搭建的床外再无其它。其中两张床上还躺着两个人,蒙着被子睡的正酣,在他们身下是一卷破旧的被褥,一看就好久没洗过了,离得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本就是农家出身,对这种简陋的生活多少还是能适应,也没什么反感,简单收拾了一张木板床,随后专程到集市上买了一套崭新的被褥,扛回去铺设在上面,就这样将就下来了。
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他果然听到门外人头攒动,站在门口看,整个天晚集上灯光点点,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唱大戏的,说鼓书的,各种小吃美味,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看上去比白天都热闹多了。
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一点不想去凑凑这热闹,只是在漆黑的屋子里点亮了两根蜡烛。此刻,和街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这小屋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睡了很久的两个汉子终于醒过来,见到他也并不奇怪,互相一问候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今年新签发的护卫,彼此很快熟悉起来。
“我叫马超平。我叫李杰。”昏暗的烛光下,两个跟陈卿年龄相仿,却皮肤黝黑的青年汉子自我介绍道。
“我叫陈卿,也是今年刚签的护卫,大家多多关照。”
“陈卿,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像潞州本地的。”那个叫李杰的汉子问道。
“哦,我是潞城县人,你们呢?”
“我?”李杰指指自己,“我是石槽村的”说着又指指旁边的汉子,“他家离的近,他是马坊头的。”
“哦,”陈卿说着拱起手来:“马兄,李兄,幸会!”
二人虽看着粗里粗气的,却也很懂礼数,赶忙回敬道:“陈兄,不敢当,不敢当。”三人互相行礼毕,想想这文绉绉互道兄长的样子,遂哈哈大笑起来,这宁静的小屋第一次让人感到不那么孤独。
后来三人互道生辰才发现,陈卿的确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于是索性对他们便真以兄长相称。
半晌,马超杰问道:“陈老弟,你今天刚来,不知宫里有没有安排你的具体职责,比如负责哪个区域的护卫?”
陈卿有点骄傲道:“好像说了一声,是让负责遵义门到体仁门一带。”
“什,什么?”二人听后一起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陈卿问道。
马超杰一脸惊愕:“陈老弟,这地方是你自己选的还是有人……”
陈卿纳闷道:“是张校尉安排的,不是说这里是全府安危所系,责任重大,所以才……”
他话音未落,已经传来马超杰冷冷的笑声,“这话也就欺负你这新来的。”他凝视着陈卿,“说实在的,我,李杰,我们也都曾被委以‘如此重任’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卿不解。
“这个……李杰,你说!”
“这,还是你说吧,你来的比我早,知道的比我多。”
“那,那我可就说了。”马超杰用手挑挑蜡烛的灯芯,将屋子里映照的更亮堂点,小声对陈卿道,“老弟,你被他们骗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卿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马超杰疑神疑鬼的看看四周,倒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还不知道,那条街,我说的就是王府内遵义门到体仁门那条街,那条街有问题。”
“什么问题?”
“闹鬼!”
“啥?闹,鬼?”
“真的,我呆过两天,那条街真的有鬼,我值夜的时候好几次听到有哭声,找了半天又找不到,而且,而且……”他说着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透着一种恐惧。
“而且什么?”陈卿并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反而兴趣大起。
“这个你问李杰,他亲眼见过。”
李杰的眼睛也瞪的大大的,眼中透出的恐惧比马超杰更甚,不住的摇头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面对陈卿的一再追问,半晌,他才像是鼓足勇气,慢慢道,“太可怕了,我曾追踪那哭声到一个院子,声音后来就没有了,你猜我看到什么?太,太可怕了,当时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
我看到一张脸,一张很可怕的脸,脸上……脸上只有一张miàn pí,却没有五官,太,太可怕了,真的,我亲眼所见,我的天。”李杰越说越玄乎,“那里后半夜根本不是王府,简直是,是……”
“是什么?”陈卿也瞪大了眼睛。
“是地府!”李杰的眼睛紧闭,脱口而出道。
他这话一出,陈卿彻底瘫在了地上。眼睛中透出一种不可捉摸的神情。他心里不断闪现出上午在王府内的场景,赵公公,张校尉,一个个对他客客气气,亲自带着他,给他安排好一切,张安还亲自把他带到遵义门对他委以重任……
难道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又想起中午张安说起郡王爷的死,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对了,还有那阵风,那阵突然而来的急风,他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觉得冷飕飕的。
来沈王府服徭役的第一个夜晚,陈卿转辗反侧,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到王府护卫司点了卯,算是正式报了到,护卫司当天就给他安排了当值,不出陈卿所料,第一个班就是夜值。
张安当天一直过了巳时才到王府,一脸的倦意,显然昨晚也没睡好,他继续带陈卿在王府内四处走动,熟悉环境。这次走到承运门附近,陈卿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这次张安带他朝东向朝廊而过,说是到之前从未到过的王府东门体仁门一带看看。
上朝廊不远,陈卿发现东面出现了一座高大豪华的宫殿,独立的朱漆围墙,四合院格局,至少有七进深,远远看去,殿阁玲珑,屋脊华丽,处处透着一种与周围其它宫殿不同的气势。
一路上,张安一直默不作声,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直到看他一直不住往那边看,才抬起头来,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别看了,那是世子府!”他头也不回,小声说一句。
“世,世子是?”陈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安突然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死死的盯着陈卿,那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半晌,长叹一口气道:“唉,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今后要在这一带常行走的,别啥也不知道,回头再出什么乱子。”
“世子就是王爷的长子,法定的王位继承人,下一任的沈王,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陈卿点点头。
“嗯,记住,以后在这一带见了世子爷,一定要行礼问安,态度必恭谨,不能有任何逾矩的地方,明白吗?”
陈卿心里一丝紧张闪过,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来的时候还感觉到一切很自然的,而且貌似大家在提到沈王的时候也没刻意强调这些礼数,这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个世子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大家在提到他的时候,都这么有点怪怪的。
他此刻也不便多问,只是一个劲点点头,继续跟着张安朝前走,和上次一样,这朝廊两侧的风景更是要好,不过对他来说,这心情却比上次要压抑的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走出朝廊,踏上一条宽阔的甬道。而这里,显然便是陈卿今夜或许今后要重点护卫的区域了。
他注意道,和自己一样,张安也是越往里走就越是神思不属,脸色也越来越沉重,两人终于走到体仁门附近,眼前坐北朝南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这庙宇被三重围墙围着,像一个巨大的庭园;三间庙门紧锁着,大气之中处处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陈卿,你知道吗?”走在前头的张安路过庙门时,突然一转身,对陈卿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为此我挣扎犹豫了一晚上。
他的言语中带着些许自责
“什,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你,你看到前面这座庙了吗?”
“看到了。”
“感觉如何?”
“挺气派,也挺庄严的。”
“好吧,我要是告诉你,这里曾经,,死过人呢?”
“这种家庙不就是祭祀死人的地方吗?”
“不是,我是说这里面曾经死过一个活人,活的好好的,就死了。”
“活人?就死了?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起过的郡王爷吗?”
“记得啊,我记得当时……”
“没错,他就死在这座庙里,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