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
炎帝才说出两个字,已是神色黯然,一双虎目中透出深深的哀伤。他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掩饰已变红了的眼圈里,已经有泪珠在打转,好半晌才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道:“小女,女娃,可以担此,,重任,希望玉帝,,能给她一次,,机会!”说罢仰面朝天,努力不让泪水掉落。
“好一个炎帝,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他话音刚落,天蓬元帅卞庄冷咧咧的笑声也在身后响起。
“大胆卞庄!”玉帝雷霆大怒,大喝一声,“你可以下去了,这没你的事儿了!”
“可,可玉帝我,我有话说……”卞庄脸容一肃,紧张道。
“到-外-面-去!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玉帝脸容骤变,一双眼睛一面恶狠狠的射向卞庄,一面又回过头来深情的看着已经以手遮面,难过的不能自已的炎帝。
“这,……”卞庄无奈的退出殿内,正好迎上二郎神挑衅的眼神。
通明殿内,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半晌,玉帝几次跃跃欲试想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咽下。只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埋怨道:“炎帝啊炎帝,朕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四千年了!”
一语既出,炎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如泉水般夺眶而出。
“是啊,四千年了,我的孩子,父亲对不住你啊!”他越想越难过,终于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他刚才提到这个女娃,是炎帝在凡间之时最小的女儿,炎帝当年忙于部落政事,一向有家难回,疏于对女儿的照顾。年幼的女娃思父心切,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听说父亲炎帝在山东一带征战,而她所在的上党地区有一条浊漳之河可以直达东海。
到了东海就可以见到父亲了,想到这里,女娃便偷偷跑到浊漳河想要游往东海,却忽视了自己年幼力小,最终被汹涌的海水吞没,溺死在了去往东海的路上。
女娃死后,对夺去她生命也阻止了她见父亲一面的东海恨之入骨,发誓要填平东海。于是化身一只叫精卫的鸟,长年四季从浊漳河沿岸的发鸠山上衔着树枝石块飞向东海,以微薄之力进行着她的填海壮举,如此四千多年,无数个日夜,从无休息,直到现在。
炎帝后来听闻噩耗,痛不欲生,对女儿充满了愧疚,然而直到他升天为神,做了一方天帝,仍旧没有动用私权让女儿复生或是成仙。直到后来人间阎罗被精卫鸟的精神感动,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悄悄将精卫鸟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永久抹去。
然而因此,四千年来,时光有多长,炎帝的思念和遗憾就有多长,每次当他被悔恨折磨的痛苦难当的时候,就悄悄的飞到发鸠山上的天空,远远的看一眼女儿,看到她仍旧在艰难的飞来飞去重复做着这件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多少次偷偷的落泪。
后来由于他每一次忍不住失声痛哭都会让浊漳河沿岸大雨倾盆,更多的水流向河中,也给女儿瘦弱的身躯增加了更大的压力。所以已经很多年,炎帝再也没有去看过女娃,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内心深处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今天有此机会,我也许该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了。”当刚才太白金星提到嫦娥无法下凡之时,炎帝敏锐的感觉到这可能是个难得的良机。
是的,如卞庄所言,他似乎有所私心。然而玉帝和众神此刻都能明白,更能理解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深的爱,这就是为什么玉帝听到他的提议不仅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有点恨炎帝不争的原因。
四千年了,玉帝的子孙很多都不仅成仙,有两个甚至和他一样成了主宰一方的天帝,可你炎帝,你是真能忍啊!
通明殿内,安静的只能听到炎帝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众神无法想象,一向刚猛火爆的炎帝此刻竟然像个女人一样坐在一旁肆无忌惮的哭的稀里哗啦。
“传旨!”
短暂的沉默后,玉帝突然拂袖而起,正容道。
高亢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大殿的情绪,也打破了天地间的静寂。
大家抬头看时,太白金星已恭敬的站在一旁。
“一,赐封广寒仙子嫦娥为巡明钦差,特赐龙镶凤雕玉如意一对以为钦差专印,到下界彻查南天浩劫真相。旨到之日,天上人间一应大小神灵悉听召唤,见玉如见君,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二,命托塔李天王为钦差卫队首领,二郎神为卫队总护卫,率四值功曹、五方神将、六丁六甲、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二十八宿,携八百天兵天将护送广寒仙子嫦娥前往银河,担负嫦娥此行的全程安全重任,同时持朕亲笔手书一道知会王母娘娘,嫦娥此行要经过银河,让她知晓即可,不可多事!”
“臣李靖,臣杨戬领旨!”托塔李天王和二郎神躬身接旨道。
“三,传唤人间发鸠山神,让他传旨给精卫之鸟,予她护送嫦娥下凡重任,此行之后,精卫鸟不必再返回人间,待朕与老君商量后,许她位列仙班,升格为神!”
“臣这就去颁旨!”太白金星笑呵呵应着,恭敬的走出大殿。
一旁炎帝已经轰然跪倒,泣不成声道:“臣代小女女娃谢过玉帝天恩!”
玉帝连忙赶上去扶起他,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玉帝用千百年来少有的威严态势,以雷霆万钧之气度连下三道玉旨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天庭,众神都不敢怠慢,一向冷清的广寒宫前更是热闹非凡,各怀心思前来送礼的神仙不少,都被嫦娥安排仙女挡在了宫外。
不少人仍不死心,不顾广寒宫不许任何男人靠近的神旨,想尽办法在殿外苦苦等候,有的更是去走吴刚的门路,也被吴刚挡在了门外不说,惹急了他拿着砍桂树的斧头追着他们四处乱砍,吓得不少人再不敢在广寒宫一带停留。二郎神也加强了对广寒宫周围的守卫,只许有限的几个女仙出入。
“打听到了吗,他们准备把我派到哪儿?”
广寒宫百花馆内,嫦娥有点紧张的问着一个仙女。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仙女轻笑着,恭声道:“仙子先不要着急,让婢子再伺候好好伺候你一次,好吗?
说着她从旁边一个精致的鱼纹洞方桌上拿起一把青花缠枝牡丹纹执壶,斟上一杯清茶到桌上摆放的金素双耳日月杯内,双手高高捧起,动情道:”仙子,先喝杯茶吧!”
“你快说,你不说我就不喝!”嫦娥脸别向一边,像个小姑娘一样使性子道。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嘛!”粉衣仙女轻轻一笑,把杯子轻放回桌上。柔声道:“据说他们要把你安排投身到一个叫上党的地方。”
“上党?这是哪里?”嫦娥脑海里仔细搜索着什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是什么地方。”她有些失魂落魄道。转念又一想,既然接下了这份差事,就听天由命吧,去哪里岂是她能决定的了的,更何况茫茫人间,没了后羿,对她来说,去哪儿还不一样。
“仙-子……”粉衣仙女深情的叫一声嫦娥,再次捧起茶杯,嗫嚅道:“此去人间,长路漫漫,婢子等都不在您身边,人间险恶,您可要照顾好自己!”她说着禁不住掉下眼泪来。
嫦娥接过杯子,微一啜饮:“傻丫头!”我是天庭钦差,这么多人暗中保护着我呢,区区人间能耐我何,放心吧。”说着她罕见的露出一个女儿家的腼腆,“我当年在人间也曾嫁人为妻呢,人间的很多女红我都会做,虽然几千年过去,我都没忘呢。”她说这些时,脸上溢出一种幸福的神情,仿佛沉浸到了对当年往事的回忆当中。
白云蔼蔼,水雾漫漫,仙风飒飒,仙草萋萋。没过多久,一顶龙凤翱翔、挂满珠宝美玉的大红漆木轿子从广寒宫出发,被八百身着银光宝甲,手执明晃晃神兵利器的天兵天将簇拥着,踏着青云紫雾直奔银河而去。
一时之间,飞龙走凤的金丝绣旗遮天蔽日,玉蹬雕鞍的天马铁骑嘶鸣阵阵,看这阵势好不威风。当先一员首领,乘着五条龙拉着的玉辇,头顶金盔双凤翅,身着累金铠甲装,手托震天宝塔,正是那钦差卫队首领托塔李天王,轿旁一员神将头戴吞龙撒缨紫金盔,身着曜日龙光黄金甲,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威风凛凛守护着轿身,正是钦差护卫二郎神杨戬。
大队人马穿云过雾,踏风斩浪,不多久便来到银河边。
一个身着红色布衫,梳着双平髻的小姑娘早早便在河边等候,待嫦娥轿子一落下,便向一只欢快的鸟儿一样飞奔到嫦娥身边。瞪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她,高兴道:“姐姐真漂亮!”
嫦娥知道这就是炎帝的小女儿,此次负责将她送往人间的那只精卫鸟。看着小姑娘可爱的样子,不禁喜上眉梢,温柔的笑道:“好女娃,快过来。接下来姐姐就有劳你了。”
“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女娃拍拍胸脯,骄傲的说道。
“你倒是挺自信啊!”嫦娥微笑着,“这银河可是比东海要厉害多了,你不怕吗?
“不怕!这些年来什么惊涛骇浪我都见过,没有能难住我的。”小女娃眼神里透出无比的自信,那神情像极了她父亲炎帝。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不待嫦娥发话,女娃已经对托塔李天王和二郎神发号施令道,那颐指气使的神态更是有着一种天生尊贵的公主范儿。
嫦娥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丫头了,深情的看着她。起身向李天王和二郎神示意一下,柔声道:“感谢二位天神护送我到这里,按照旨意,你们可以回去了,接下来我和女娃一起过河。”
李靖收回宝塔,上前恭敬行一个大礼:“是,按照旨意,我们会在此安营扎寨,我和二郎神也会轮流在此等候,确保仙子在人间一切周全!”
“喔?还有这样的?嫦娥轻笑道,“好吧,既然你们也是奉旨办事,那就有劳大家了。”说罢盈盈一躬身,敛衽施礼道。
“不敢当,不敢当!”托塔天王连连摆手,头也不回的安排其它事情去了。
而眼前,一条看上去浅浅的,泛着银色光芒的长河已经横亘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