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空灵通透的声音在众神耳边响起,声音悠远、深邃,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声音由远及近,听着隐隐约约却又异常清晰,有一种穿越古今,穿透一切的力量,就像给浑浊的空气中注入了一股清流,每一个字都予人醍醐灌顶般的清澈感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众神一边抬头送目瞻仰来人,一边齐声附和道。
一阵空旷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声音落处,一位紫衣翩翩,道骨仙风的老者步入殿内,他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须发皆白,腰间背一个大紫葫芦,手中执一把拂尘,葫芦和他的紫衣融为一体,拂尘也如他的须发一样白。紫的通灵,白的透亮。但见他行走如风,缓缓来到殿中。众神在玉帝和炎帝二位天帝的率领下早早便在大殿门口肃立迎候,一见他过来,一起躬身拱手拜道:“见过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就像一位慈祥的上古老人,笑容可掬的向众神回个礼,示意大家免礼,在众神恭敬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两位天帝面前。
天庭随着他的到来又恢复了朝圣前那种极致的宁静。
“两位天帝可知,老朽刚才一番说法的含义?”太上老君捋着银白的胡须,亲切着看着炎黄二帝,就像一个老师在向学生提问。
二帝努力从刚才的论战中清醒过来,面容随之一肃。先是玉帝开口道:“天地之大,莫过于道,万物以道为宗,而道以自然为尚,天地之大道,莫过于顺其自然。”
老君微微点点头,继续捻着胡须,轻笑道:“玉帝不愧为我道教三界之最高主宰,对道理解深刻。然而,何为顺其自然呢?”
“这……就是天地间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应顺其势而行,不应盲目的干预。”玉帝应道。
老君再次轻笑着点点头,轻步移向凌霄宝殿玉帝的金台下,站在大殿正中,面向众神道:“千百年来,天上人间莫不以道为师,以无为之状行事,名曰顺其自然,却常常一叶障目,只看到了无为,而不知隐藏其中的有为,只道顺其自然,却不知这当中除了个顺字,还有个引字啊!”
“愿听天尊教诲!”众神齐声应道。说罢各自回位,盘膝而坐,恭听老君传道。
“何为顺其自然?”老君的双目中透出炯炯神采,如海般深邃的目光扫视着众神。缓缓道:“除了不盲目干涉,还要善于引导,即利用其自然;何为无为,并非无所作为,而是要顺势而为,将自然之道为我所用,方能上合天意,下顺民心,有得其所。众神以为然否?”
“多谢老君赐教!”众神齐声和道。
玉帝和炎帝也躬声道:“谨遵教诲!”
“刚才二帝之辩我早已知晓,南天之事也自然逃不过诸位天尊的眼睛。天地之事自古自有其大道可循,千百年来虽偶有人事超出人间正常之道,不过也是天庭有为,顺而引之,二位天帝何须彼此猜忌,而至于一叶障目呢?”
老君一句天庭有为,顺而引之似乎不仅没有怪罪玉帝,反而是对玉帝的作为大家赞赏。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叫顺而引之?老君这是什么意思?炎帝和众神心里犯迷糊了。
“恕我愚钝,老君所言,难道商周之后,我天庭仍旧一直干涉着人间种种,顺而引之,从无间断?”炎帝疑惑道。
老君微一颔首,反问道:“自元始天尊开辟鸿蒙,天地诞生以来,人间又有哪一时候冥冥之中没有上天引导呢?”
他轻笑着,笑容中透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意味。
“我方才说,万物自有其道,当顺之应之,然而自天地生人,善恶贤愚不等,人间万事,因果祸福难料,如任其发展,美其名曰顺其自然,而不在关键时候善加引导,则天地依旧混沌一片,又如何有今天呢?”
“老君的意思是,人间万物虽自有其道,而冥冥之中,天从来主宰其中,人间无论商周之前还是之后,天道从来有所作为。我能这样理解吗?”
炎帝仿佛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尊们才是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原来冥冥之中天道一直掌握着人间一切。看来玉帝不过是这种天道的一个忠实的信徒和坚定的执行者,他的作为既受到天道的指引,又接受天道的监督。
“原来玉帝也不容易啊。”炎帝这才从内心感叹道。想清楚了这些,他拱手道:“我明白了,多谢老君指点。”
太上老君依旧是慈祥的笑着,满意的点点头。那表情,就像一个老师在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后,面对一个反应迟钝的学生说他懂了的那种满足。
“当初混沌初开,万物生成,天尊有感于人间空虚而制定阴阳交合之道,天地从此有众生。后来人间繁衍,万民愚昧,天尊有感于人心空虚迷惑而屡次派遣圣人到人间传道,连我自己也曾化身老子亲往人间,而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老君微闭双目,自然道。
“再后来人间履起事端,每到天下危亡之时,天尊便授意天庭派遣能人强士下界投胎,顺应天意民心,或力挽狂澜,或改朝换代。凡此几千年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天道虽无为,却是一直存在的啊!”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老君是说这个意思吗?”孔夫子霍然起身,拱手施礼道。
老君重重的点点头,高兴道:“千百年来能得我思想之精髓者,儒家荀子也。所谓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众神可知否?”
“弟子等,恭领圣教!”众神齐声附和道。
老君满意的点点头,对二帝道:“炎黄二帝,当年有大功于天地,如今在天为一方之主宰,在地则为华夏之共祖。你二人既已位列仙班,当摒弃旧怨,和衷共济,同行大道,不可听信谗言,互相猜疑,明争暗斗,则上愧于天,下亏于地。”说着他看了一眼躲在玉帝身后的卞庄和站在炎帝身边的二郎神。二神暗自惭愧,不敢迎接老君的目光。
“说到此次南天之劫……”老君捋着银白的胡须,叹息道:“人间华夏之族几次面临生死之劫,险遭亡国灭种之祸,何尝不是因为内部争斗不已。昔日五胡乱华,华夏差点被灭族,源于晋朝内部八王之乱。后来的汉唐之末,宋朝之亡,直到如今的明亡又有哪一次不是亡于自己人之手?族人愚昧,不懂治世之道和则大盛,斗则大伤的道理,精诚团结则虽有泰山之崩不足为虑,彼此争斗则虽有蝼蚁之患而终将覆灭,此天庭不可不引以为戒也!”
“多谢老君点化,我等明白了。”玉帝和炎帝惭愧道。
半晌,玉帝似乎略有所思:“多谢老君今日亲到我天庭传教,我有一事正要请教天尊,不知……”
“你是想否想问这场亘古未有的浩劫因何而起,该如何应对?”老君哑然笑道。
“这当然是其一,不过……”玉帝扫视下周围,迟疑一下,好一阵子,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今日老君已将天道有为传示众神,我也就不再有顾虑,索性说开来,我更想问的是,下界有明一朝是否已经真的亡了,再无回天之力?”
“玉帝这是何意,难道它不该亡吗?”老君微笑着反问道。
“不,不是这样,元始天尊老人家,他……”玉帝犹犹豫豫,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双手反复摩擦着,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蓦地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说出也无妨。”
下面众神一看这样子,立即敏锐的感觉到又有巨大天机要现,急忙屏气凝神,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玉帝整衣肃容,顿一顿,缓缓道:“三百年前人间元末之时,天下已现变天之兆,元始天尊老人家曾亲口传我尊旨,人间将立新朝,此朝当传二十世,享国运五百年,并再三嘱咐,这将是我华夏族建立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从此之后天下将顺其自然走向无朝无代的大同世界,届时天庭也将彻底撤出人间,不再干预人间任何事,要我务必重视。”玉帝的声音越来越小,嘴唇颤动着,双目透出从未有过的迷离。
“于是我查遍我华夏族自立族以来所有典籍,研究过下界历朝历代兴衰,经过认真思索,各种准备,才在人间选中一人,赋予他改朝换代的资本,此人后来果然成就大业,他便是下界明朝的开国之祖朱元璋。
随后我谨记天尊所嘱,在不违反天道的前提下,给予了此朝远远多于别朝的庇护。而如今,有明一朝若就此灭亡,不过才传十二世,享国运不过五百之半。我不知,是天尊临时改变旨意还是出现什么别的变数,请天尊示下!”
玉帝一语既出,四下皆惊,太上老君能否示下还不得而知,只说如此重大的天机一出,便如平地想起一声惊雷,在天地间炸了个天崩地裂。
“玉帝啊玉帝,亏你一开始还口口声声装作连如今人间是何年月都不知道,原来这天下大势一直在你掌握之中。”
众神心里震惊之余,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原来平时一向寡言少语,对什么事都表现的不上心,看似无为到昏庸的玉帝居然是装出来的。
叫一声玉帝,您不仅是我天庭最高的天帝,也堪称我天庭最牛逼的yǐng dì,一个大写的服字,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