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再一次安静的只能听到一片羽毛落地的声音。
与上次不同的是,此刻的异常平静背后正暗藏着一股波涛汹涌。
这一刻,仿佛日月都停止了运转,在等着听炎帝的故事。
大殿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尧舜尧舜,人间至今称赞圣明君主都用尧舜的标准,这个尧本是轩辕黄帝母性姬家纯正的血统,按照玉帝的设想,他去世后该把王位传给其长子丹朱,以继续姬家的家天下。却不料唐尧此人继位70年后,突然有一天,脑袋上不知哪根弦断了,觉得自己的长子丹朱不贤,居然异想天开把王位传给了一个田野农夫虞舜,这虞舜虽然往根上挖也属黄帝子孙,但他身上的姬姓血统已经不纯正了。于是他们的祖先黄帝,也就是当今玉帝,看着这个不肖子孙,气得气不打一处来!”炎帝讲的绘声绘色,说到这里,回头看一眼玉帝,脸上渗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玉帝是真的怒了,听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隐约感觉到炎帝接下来的话可能要比南天门倒塌这场千古浩劫更会让人震惊。
“反了,反了,这才是真的反了。”他暗想着,刚要说些什么,目光扫视众神,却发现个个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充满了对更猛的爆料的期待。关键是,此时此刻,他虽贵为天帝,竟然无法阻止,只能任炎帝说下去。
“唐尧去世,虞舜继位,天下版图初定,华夏大国初成,然而这时掌管天下的居然是个血统并不纯正的农夫。试想一下,黄帝怎能允许他心中暗自不爽,却由于当时在天庭立足未稳,不能乱来。为了树立威望,他只能在天庭内一次次对众神说,“尧舜实在是好君主,天下者,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他为他的后世子孙唐尧能有这样的作为感到由衷的高兴,这正体现着黄帝家族天下为公的博大胸襟。
果然此言一出,玉帝受到一向修行我道家法典,深受我道教至尊太上老君“天地无私,故能成其私”的道教思想影响的众神的膜拜,让玉帝由此逐步建立了在天庭道统的最高权威。
“然而,玉帝内心,当真无私?”炎帝的目光直冷冷射向黄帝,眼神咄咄逼人,大殿上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后来事情又发生了大变化,虞舜晚年继续推行禅让制,居然有意去世之后传位给当时正在治水的大禹。”炎帝故意在大禹两个字时刻意强调了下,语气让人听得大有深意。
“这大禹又是何许人也,你们只知道他治水有功,却很少有人知道另外一件事。”炎帝看看玉帝,目光中渐渐透出一种鄙夷和不屑。
“今天我来告诉大家,治水不只是大禹之功,他的父亲鲧同样是功不可没。当年他父亲奉尧之命,先于大禹治理水患,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玉帝却以大禹之父鲧在人间治水之时偷盗他的治水神器息壤为由,命令火神祝融下界将他杀于羽郊,导致洪水继续肆虐,无数百姓因此遭殃!”
炎帝终于亮出了自己的杀招,此言一出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开始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对玉帝而言,自己只有被一口咬死的命。
“天哪,上古洪水肆虐居然与玉帝有还有这样关联,真相真是如此,这可是弥天大罪啊!”果然,众神中发出阵阵惊叹,大家不由得为玉帝捏了一把汗。
然而更猛的料还在后面。
只见炎帝抬高嗓门,继续道:“大禹何许人也,他与玉帝不仅血统偏差严重,而且有杀父之仇,如此之人怎能取代血统高贵的姬姓氏族统治华夏?这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到这里,他看看至今还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的孔子,说出了这句子曰名言,这句话今天在大殿上已经出现了两次,每一次都振聋发聩,这次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听说虞舜要将王位给这个仇人的儿子大禹,玉帝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开始冥思苦想如何对付这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怕受到明察秋毫的道教天尊们的责罚。正好当时天庭正在紧张的扩建之中,多位神灵尚未归位,玉帝权威虽然初立,但威望比起多位上古之神还是差的远。他于是忙于整顿天庭,建立威望,更为了趁机为他去世的子孙多在天庭安几个关键位置,这才是长久之计。”
“如此一想,玉帝突然脑袋一灵光,不仅没有像对付大禹的父亲鲧一样暴戾,反而为了在众神中树立高大的形象威望,派遣了众多神灵到人间帮助大禹治水,教给他堵水引流的方法,最终大禹治水成功,分天下为九州,并因此在人间建立了极大的威望,虞舜死后,成功登上王位。”
炎帝心直口快,每一句话却都讲的有条有理,让早知道这些事情结果却不明真相的众神大惊不已。
大家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炎帝话锋一转道:“玉帝这时虽表面上对众神继续称赞大禹之功,摆出一副天下终于重归安定,百姓终于不再受洪水之患的大悲心肠,得到了众神的高度拥戴,威望进一步提升。然而他内心深处却对大禹的上位心怀不满已久,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玉帝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几千年的修为差点就要毁了,他这时果断出击,想要打断炎帝的话。
然而,这里是没有然而的,炎帝似乎并不理会,而众神已经听的如痴如醉。
“然而此时,玉帝的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在上古由他的子孙尧开始建立的禅让制还在继续,他想既然禅让制的政治基础是天下有德者居之,而他姬家在华夏大地上一向是有大德于天地,早晚人们还是会念及他的功绩,而让天下重归于姬家,到时候他再出手,既不会背上盲目干涉人间的风险,又可以美其名曰顺其自然,多好。”
“是啊,这样不动而动,确实是个好主意。”周登心里想到,但这话是他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再然后呢……”众神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炎帝继续,好像一个惊天大秘密马上就要揭晓。
“然而很快玉帝就发现,他的这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炎帝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离天庭几千年来最大的八卦谜题揭晓又近了一步。
“大禹还算个好人,临终之时也曾想继续禅让制,将天下让给有大功德的中华司法之祖皋陶,没想到皋陶死在了他前面,他又让给有大德的伯益,然而此时他的儿子启却野心勃勃,居然通过多种暗黑手段干掉了伯益,自己做了天下之主,建立了中华大地上的第一个**王朝-夏朝。”
炎帝的语言越来越犀利,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兴奋还是忧伤。
“更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这个启继位之后居然彻底推翻了已经延续几百年的禅让制,推行世袭制,悍然挑战传承千年的母系社会的母姓荣耀,开始以父系氏族统治天下,规定从此天下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让玉帝的希望彻底毁灭,几百年来他的愤怒也达到了极点。这样下去,别说姬姓,除了大禹的后代,天下就再没别人家什么事了。”炎帝语速转快,娓娓道来,一口气将这个八卦揭露到底。
“是啊,世袭制一开,确实是影响深远,天下从此再无有德者居之这种事。进耶,退耶,实在是说不清!”周登和众神不断在脑海中接收着这一条条珍贵的天界有史以来最大的八卦信息,一边对每条信息都充分吸收消化,加上各自的理解。
“夏朝立国四百余年,玉帝一直在寻找机会,无奈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正当的理由去破坏这个道统上已经存在的王朝。于是他一方面顺应天意,眼睁睁看着夏王朝继续,一面在积极的寻找并创造机会,好让姬姓王族有重新主宰天下的机会。
然而直到夏桀这样残暴的君主出现,他依旧无所作为,只能看着商汤推翻了夏朝,建立了另外一个新的王朝,在这权力的更迭中,依旧没有纯正的姬姓王族的身影。”
故事似乎讲的越来越精彩,伴随着故事节奏的是玉帝正在拉的越来越长,快赶上炎帝那张牛脸的充满愤怒的脸。
炎帝像个出色的讲师一样就这样一直动情的讲述着,离谜题越近,他越是显得兴奋。
“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利用在众神中有着强大影响力的女娲娘娘,策划了商朝纣王祭天时对女娲的大不敬之事,并充分利用娘娘的权威号召天界神魔纷纷下界,扰乱商朝统治,灭商伐纣,同时又千方百计找回自己的姬姓子孙-当时已经沦为商朝一个微不足道的部族首领的西伯侯姬昌,扛起助周伐纣的大旗,最终通过一系列革命将天道所钟的纣王逼得**,而自己的后世子孙,有着纯正姬姓血统的周武王姬发上位,建立了周朝,这一统就是八百年!”
“好了!够了!”
玉帝终于发出了惊天之怒。一声断喝声震环宇,将正听的津津有味的众神一下子从痴迷中惊醒。
最先懵的是孔子,他在人间既推崇夏礼又是周礼的坚决维护者,一直以为周朝是真正的天命所归,正统中的正统。今天经炎帝这么一说,大周天下居然也多少有点来路不正。这下孔子也不哭丧了,比起人间正在经历的浩劫,好像天道的正统对他有着更大的影响力。
二郎神鄙视的目光扫了一眼眼前看上去仍然威灵宏阔的玉皇大帝,心中暗暗嘀咕:“亏你常常口口声声把天条戒律挂在嘴边,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妹子犯了天条都要囚禁,没想到居然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干了这么多违背天条的大事。这哪一件不比我母亲当年跟凡人成亲厉害哼哼,等着吧等着吧,我看你今天怎么跟大家交代。”
“姜榆罔,你故事讲的的确精彩,作为三界之主,有些事情天上地下看的清清楚楚,朕绝不狡辩。”玉帝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虽然滚烫烫的,心里却静若止水,面对这种局面还能如此表现,这种修为千年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刚才说的义正辞严,大义凛然,把朕描述的充满了野心和**,难道你炎帝自己就清白的很?”玉帝蓄势反击道。“几千年来,你虽也在天为帝,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跟人间联系。你说那场造成无数生灵惨祸的滔天洪水,那我问你,这洪水因何而起?当年共工是何许人也,如果不是你炎帝从中作梗,那场差点毁天灭地的大浩劫又怎会发生?”
玉帝被炎帝逼到这个份上,突然想到这个,立马脱口而出想要扳回一局。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在于说多少,而在于一击必中。玉帝就深谙这个道理,几个问题立即陷炎帝于漩涡之中。是啊,我有没有私心先别说,我伤天害理了吗,我造成什么恶果了吗?好像都没有。而你呢,你的子孙当年差点毁天灭地。
“天哪!”众神中再次传来一阵惊叹。“共工怒撞不周山这么大的浩劫,居然跟炎帝有关?这,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大家的八卦**这下再次彻底被点燃,也不理会玉帝的愤怒了,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炎帝的回答。
“我神农氏可以对天地起誓,共工虽是我姜氏族人,是我姜榆罔的后代,但当年他同你的孙子颛顼在人间争权夺利绝非我主导!我,……”炎帝脸色陡然变红,激动道,“我既然当初臣服于你,就从未想过再夺你姬家之权,独享天下之利。”
玉帝的这番话显然没有吓到他,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对有些事情的强烈愤慨。他越说越激动,似乎饱含无限的委屈。蓦地长叹一口气道:“然而共工毕竟是我族属,我对他的所作所为绝不逃避责任。
共工以水为性,性情鲁莽,当年兵败后以头怒撞不周山,造成天柱折,地维缺,天陷西北,地陷东南,日月移位,山河变流,导致洪水泛滥,百姓遭殃,引得女娲娘娘不得不再次出世炼制五色石只手补天,因此造成的大劫我姜榆罔难辞其咎。”
炎帝轰然下跪,拱手朝天,动情道:“我当年也曾因此专程向女娲娘娘请罪,得到众位上古之神的原宥,今日你黄帝再提此事,我不知是何居心,但我自问,问心无愧。”炎帝右手重重的拍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整个大殿内都仿佛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不知是否想起当年的浩劫,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强烈的悲悯。颤声道:“你还指责我,商周之际天界神魔纷纷下界,助周伐纣,而我躲躲藏藏。姬轩辕,你这话更是太没良心。
你别忘了当年你的后世子孙周文王姬昌和周武王姬发之所以能得到众神拥戴,以西岐百里之地,取商而代之,没有姜子牙辅助,以他一个落魄的贵族根本做不到,你怎么不问姜子牙是何人,他才是我炎帝氏族姜家的直系后裔!”
“你,你说什么?”玉帝震惊道。
“姜子牙是你神农氏的族人,是你派他辅佐的姬发?”玉帝一下子懵了。
“不,不可能……”他嘴里嘀咕两句,神情呆滞的摇头道:“你,你,姜榆罔你真有这么好心?”他好像从不知道这事,是真的不知道。几千年来,他一直听信谗言,以为炎帝在背地里拉帮结派,在暗中处处和他作对,却不曾想炎帝还有如此高义。
“好一个大公无私,正气凛然的炎帝陛下!”一声冷笑从炎帝身后传来,阴森森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你以为派了个姜子牙就能遮掩你隐藏在背后更大的野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