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的聚会不像高中那样胆怯且没有花样。
高中时候充其量偷偷跑到街口的小酒馆喝一瓶啤酒，那还是因为大家共同喜欢的球队赢了比赛。高中的聚会是绝对不会带女生去的，因为一旦被学校抓到就得收拾书包滚蛋，这一点我所在的学校管理的倒是不那么过分，毕竟早恋在那个年代被称谓阻碍学习的“恶性毒瘤“，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偶尔几对，也都是搞搞地下恋情，放学牵个手、假日逛个街什么的，没有人敢在校园里大张旗鼓的恋爱。
大学了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些，都各自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意气风发的。
自然段晓宇也被邀请在列，我犹豫再三还是同意跟她并排走路。
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shǒu jī，有个同学从家里拿了相机，算是最高科技的产品，一路拍啊照的，忙的不亦乐乎。逛了街，去了动物园，最后找到一家有点规模的酒店开了间大的包房。
我属于不能喝酒那种沾酒就倒的人，三两杯下肚就开始天旋地转，开始还记得几个人划划拳、喝了所谓的交杯酒，后来就意识逐渐模糊，不知被谁扶到了沙发上倒头便睡。等到清醒过来，已经是深夜回到了宿舍。走廊里，依稀传来劝酒的声音，我推门一看，这帮小子又跟看门大爷喝起来。
——十月你醒啦。
——我的脑袋要炸了。
——看你那样，还不如段晓宇能喝，人家替你都喝了好几杯。
看门大爷也符合着：是不是那个蓝衣服短头发的小姑娘，好几次都来找他送东西的？我看这俩孩子合适。
——怎么样，大爷是过来人都说你俩合适。还挑啥，人家段晓宇是模样还是身高配不上你？
——我想吐。
去厕所吐了一大堆后，再一觉醒来，太阳都照到了屁股。宿舍八个人已经走了五个，剩下几个都是本市的不想回去太早，于是又都凑在一起聊天聊地的。聊的相互没有了话题，就收拾收拾要各奔各家各找各妈了。那个带相机的同学问我要了家里的地址，说等zhào piàn一洗出来就邮寄给我。我也没有想太多，寻思着我这张不上相的脸估计也不会被捉到几个镜头。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在我懵懵懂懂、不知所措中悄然度过。没有什么新意，没有什么收货，自然也没有什么jī qíng。
北国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寒冷，过了元旦，天上地上都仿佛被冻透了一般。
家里的大人们都在冬闲，没事就会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扯上半天。
这一天邻家的两个婶子来找母亲打毛衣，快到晌午的时候，后院的大妈笑嘻嘻推门进来。“哎哟，这小十月一晃都大学生了，也很少去我们家坐坐，还得我亲自跑过来。”
我打小就很讨厌这个大妈，两片薄嘴唇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的模样，还会凑过来在我胳膊上拧上一下。我就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这不，我刚走上街就碰到送信的，帮你家十月带过来了。厚厚的，是zhào piàn吧。”
我接过来撕开，想也没想就扔到茶几上。
母亲倒是十分关心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张一张看着。
“这都是同学吧。啧啧，这个小姑娘不错，他三婶啊，你家十月眼光不赖，这小姑娘看着挺文静，模样也秀气。”
两个婶子也跟着附和，“可不，小十月两只大眼睛，模样俊着呢，找个对象肯定不会差。”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那个能说会道的大妈，简直把段晓宇夸上了天。——那个挨着我最近，挽着我胳膊被拍下来的段晓宇。
忽然母亲脸色一沉，众人不再吱声，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我。我一把拿过zhào piàn，好么，zhào piàn里我倒卧在沙发上，段晓宇正好亲在我的脸上，真真切切的，毫无遮掩。
“哟，这丫头怎么这样。”
“就是，这才多大就这样。”
几个婶子大妈见母亲的脸色难看，也不敢多待，找了个借口就纷纷撤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母亲有些生气。
“吃饭啊，喝了点酒。”
“喝酒我不反对，你看你们这是在干嘛？再看这张，这是在干嘛？”
说着把三张zhào piàn甩到茶几上。
我拾起来，一张是段晓宇亲我的，一张是那个把段晓宇介绍给我的哥们一手搂着段晓宇一手搂着我的，最后一张是段晓宇好像喝多了倒在一个男同学的怀里的。
我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说，这个姑娘是不是你对象。”
“算是吧，刚处。”其实说完这几个字我特别的后悔，如果我说不是的话，根本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在母亲眼里，女孩如果有了对象再跟别的男生搂搂抱抱的，简直是罪不可恕。
“你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这是在干嘛？先前那个袁飞隔三差五的找你，她家庭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你怎么就跟这样的人来往。”
“袁飞怎么了！”我一下子提高嗓门，“跟袁飞什么关系！再说了，大家喝多了，也没怎么地啊。”
“你怎么就不听妈劝呢。你三姨对她家知根知底的，她妈妈在那一片就是个破鞋。”
我很惊讶“破鞋“这样的词能从母亲嘴里说出来。
“前两天她又来找你了，让我撵走了，我让她以后都不要联系你，她一个念技校的跟你来往啥？”
“妈你太过分了啊，那是我朋友！”
这时候父亲从里屋出来，“你才过分，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我怎么过分了，我同学来找我，干嘛把人撵走。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撵走就对了，你看你都交往些什么人，不是上技校的就是不上学的，要么就是不三不四的人，你怎么就不能省点心，都多大了！”
“我怎么不省心了！他们又不偷不抢的，我就那么几个朋友，不是被你们看不上就是被撵走，我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么？”说完这些话，我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有生以来第一次跟父母咆哮着说话，那个从小就顽固不化的淘气小子似乎真的翅膀硬了。
父亲突然甩了我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直打的我满眼金星。我一脚踢开面前的玻璃茶几，头也不回的冲出家门，背后母亲“哎哟“一声。我也没有细想，母亲还催促父亲：拉他回来，这大冷天的去哪啊。
父亲怒道：拉他干嘛？出去了就别回来！
直到我在三姨家待了两天，我才知道，我踢翻的茶几正砸在母亲的脚上，母亲的小脚趾登时骨折，不怪父亲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原谅我，因为我的这一行为在他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彻彻底底的忤逆之子！
父亲是读过书的人，甚至有些迂腐，他怎么能容忍他的子女大逆不道？如果这要是在古代，真可以送去官家杖责问罪的！
就在我十八岁这一年，刚刚年满十八周岁的我重重的伤害了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