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看着这个阴阳怪气的野武士,心里不可谓不郁闷。眼见他和诹访赖泽就要上演一出君臣情深的戏码,硬是被这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混蛋坏了事。
“你是何人”宋然出声问道。
野武士听得宋然发问,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显得十分可怖。
“我是何人?哈哈哈哈哈我是何人?”野武士好像听见了世间最滑稽的事情,竟然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却全不似笑,声音中竟包含着一丝凄凉和愤怒。
武士狠狠地盯着宋然,朗声说道:“我是设乐原上白白为你武田家送了性命的愚忠之人留下的血脉,是长筱成千上万枉死英灵们悲愿的化身”。说着抽出把**,作势要扑向宋然。
“就让我来终结你武田家最后的血脉吧”
宋然看着这人,十分平静。“诹访,借你的刀一用”。他转头对诹访赖泽说道。
诹访赖泽看着宋然,又看看那野武士,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握着**的手十分用力,好似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最终还是取下了身上的**,十分恭敬的递给了宋然。
宋然自然看见了诹访赖泽的表情。莫非这把刀有什么古怪?他心里暗暗想道。
宋然抽刀出鞘,在空中虚振一下。借着月光他隐约看见刀身上除了刀铭似乎还刻着什么东西,便凑近一看。这一看不打紧,看得宋然是心花怒放,好像发了一笔横财一样高兴。
武田信义居馆里没找到任何东西这件事虽然是情理之中,但也令他十分郁闷。却不想这个送shàng mén来的诹访赖泽身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宋然心里登时打起了要将这把刀据为己有的念头。
清冷的月光下,刀身上赫然是一条蜿蜒盘旋的龙。
“俱利伽罗景光”。宋然激动的念出了这把刀的名号。
“喔。这正是当年信玄公奉纳于神前的俱利伽罗景光。而今此物归于主公之手,正是天意”诹访赖泽大声说道。
诹访赖泽纠结的原因也正在于此。这一把长船派的míng dāo乃是武田家奉纳于神前的御物,更是武田家的重宝。本着便宜谁也不能便宜织田家的想法,他从武田八幡宫出来时顺手牵羊,带走了这把míng dāo。虽然这刀最终落在了作为武田信玄幼子的葛山信贞手里,但等会儿葛山信贞缓过兴奋的劲头若是问他这刀从何处来,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来吧,就让我看看你的悲愤到底有多深”宋然宝刀在手,气势登时为之一振。
而那名野武士似乎也没料到刚刚还萎靡不振的宋然竟突然一下变得如此强硬,气势不禁为之一挫。他见宋然严阵以待,更不答话,猱身而上一刀劈了出去。这野武士虽然衣衫褴褛,但一出手竟是名家风范。
宋然见他来势凶猛,侧身一避,避开了他这一击。武士一击不中,复又劈出一刀。武士出刀既快且狠,招招都是shā shǒu。宋然脚下不住后退,武士的刀招却源源不断,白光闪烁之间宋然已被逼的左支右拙。
眼见宋然快要抵挡不住了,武士全力向宋然头顶劈出一刀。“去死吧”。他大喊道。这一刀极为凶猛,在冷月下看来好似天外游龙。
宋然眼见这一刀无处可躲,只得挥刀格挡。一阵白光闪过,铛的一响,两刀相撞,竟溅起点点火星。尽管挡住了武士这一刀,宋然却只感手臂发麻,几欲抛下手中之刀。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么?凭你这废物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复兴武田家?”武士见宋然在他的刀招面前全无招架之力,更觉这个自称葛山家家主的废物不过如此。
他眼中泛过一阵凶光,喃喃说道“父亲,二叔,今日就让我送这武田家的小子下去三途川陪你们。让你们看看你们甘愿为之效死的武田家究竟沦落成了什么模样”。说着更不待宋然有所反应,势若疯虎一般扑了上去……
植松幸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看着眼前和宋然相斗的武士,心下惴惴。这武士之强在他大半生的经历里简直是见所未见。正在担忧之时,他又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诹访赖泽身上绘有梶叶纹的狩衣,顿时一阵紧张。
这诹访家的人不知是敌是友,倘若他坐等两败俱伤时暴起伤人……想到此处心下一紧,不敢再想,转头去看场中相斗的两人。
场中的宋然离这武士不远,他口中所说一字一句的传到了自己耳中,心下顿时了然。他有血亲死于长筱,那么对我如此愤恨也不足为奇。眼见他这一刀刀势强劲避无可避,又是以命相搏。干脆也不闪躲,就站在远地,抛下了手中的刀。
那武士见宋然不闪不躲,心下虽奇怪,但手中刀势却不为所动,依旧向着宋然头顶砍去。眼见这一刀若是劈中宋然管叫他立时身首异处,诹访赖泽和植松幸广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宋然却在电光石火间动了。
只见宋然左膝微微一屈,矮身向前,竟然不闪不避,径向武士怀里撞去。武士一怔,劈刀发力的右手登时被他反手抵住。宋然借着冲劲顺势一肘顶在武士心口,武士站立不稳,向后退去。他这一招行云流水,恍惚间竟打了武士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奇怪的招式让其余三人目瞪口呆,植松幸广更是皱起了眉头暗暗揣测眼前这位葛山家的家主什么时候竟学会了如此招数。
武士站在原地微微有些错愕,宋然这一下顶在他心口,虽然有胸板护身,却也让他眼前有些发黑。自从元服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他已经历过十余次,却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招式。事实上,不光是他,就算是最富经验的剑豪亲至,也不可能看出宋然的门路。
宋然所使的正是源自中国明清之间的八极拳。八极拳素来狠辣致命,刚猛无双。他这一招在八极拳里有个名目叫做顶心肘。近身博打时冷不丁一肘顶在对方心口,管教对方头昏气闷。然而宋然却忽略了武士穿着具足,所以这一肘虽然顶到实处,却只让这武士胸口疼痛。在武士胸板的作用下,反倒让自己手肘隐隐生疼。
一阵冷风吹过,武士揉了揉生疼的胸口,正准备再战。却见宋然埋头一个跨步,左手藏于右肋,冲了上来。两人距离本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宋然便靠了上来。待靠得近来,一挥手正推在他小腹上。这一下从踏步到出招一气呵成,加之招式奇之又奇,武士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宋然推了个趔趄。
宋然收拳跳开半步,见武士一脸懵逼,心下一阵窃笑。朗声说道:“这一招乃我武田家不传之秘,谅你也没见识过”。其实这一招乃是八极拳中的崩锤,自下而上,一击致命。如奔雷崩山,与rì běn的拔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招崩锤本是拳术,但宋然刚才吃了对方身上胸板的亏,不敢贸然出拳。遂化拳为掌,将对方推出去便作罢。
尽管这一招没使全,但这名武士心中已被惊的无以复加。
他以手中利刃对战对方空手本就不甚光彩,而对方竟然接连两招都令自己没法还手。这生死搏杀之际若是对方手中有一柄小肋差,那方才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眼前这人实在深不可测。他心下暗暗想道。
他却不知道,宋然不用刀并非艺高人胆大,实在是他从来没用过wǔ qì。就连这似是而非的八极拳,也是穿越前跟着网上流传的shì pín学来的。无论是发力还是招式,都是拙劣至极。这两招八极拳虽然在三人眼里惊为天人,但若是有学过八极拳的行家里手在场,只怕要笑掉大牙。
武士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日前自己刚得知武田胜赖弃城逃亡的消息时万念俱灰,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想着在新府城的废墟里自行了断,没想到却偏巧遇见了路过的宋然和植松幸广。这两人虽是一副山伏打扮,但武士一眼就看出两人必定有古怪,于是便悄悄跟着两人想要一探究竟。待到方才宋然与诹访赖泽交谈时自承家门,他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葛山信贞其人在武田家中虽然贵为一门亲族,但众人都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是以这名武士只道他运气好逃了出来,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手段。待得惊觉对方实是手段高明,自己已经身中两招。而若不是对方手下容情,自己更是早已没了性命。
他本想着手刃葛山信贞,之后便自刃于此。但眼下已经不可能了,对方的招式他连见都没见过,一时之间根本无从破解。他心下暗暗盘算,我手中的刀虽然锋锐无比,但双手用刀就仿佛给双手套上了枷锁,远不如他来的灵活。这人接连两招都不闪不避,全是贴身格斗的招式,正好让我无从施展。我刀虽长,但被他接近之后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倘若我也与他近身博打,未必便输了这一场。
想通此节,他扔下了手中的长刀。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柄小肋差……
当多年以后宋然和土屋昌政在关原战场上被数万人团团围住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甲州山间的冷月,和这一场空手夺白刃的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