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牵牛拽羊,都往北跑。这倒不是因为朱广,而是他们要投奔刘太尉的“仁政”所在。
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涌入幽州,刘虞喜不自胜。
之前,他忙活重启上谷的胡市,开采渔阳的盐铁,这都是重振经济的措施,说白了,就是要弄钱。
但汉帝说过,夫农,天下之本也。在这个时代,农业还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命脉所在。幽州地不算小,可是户口不多,人一少,就是有地也没法开垦,发展农业也就无从谈起。现在周边百姓源源不断地涌入幽州,让他看到了振兴的希望。或许,他没有办法兼济天下,但至少,要让幽州,成为这乱世之中的一方净土。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恢复生产中,也就无暇他顾了。甚至于公孙瓒索要的军需接连增加,幕僚们怀疑其私养兵马,他也没有深究。
八月,上谷宁城的胡市正式启动,商人云集,胡人蜂拥而至。
幽州各郡乌丸都派出使者,向刘太尉献上礼物,表示臣服。鲜卑王魁头,也派出一名汉人为使,专程至广阳,转达敬意。顺便,询问朱武猛的近况。然而,这位使者到达广阳这天,却没能见到朱广。
秋风起,北地边塞,已有寒意。
蓟县郊野,十数骑风驰而来。骑士都背硬弓,马上驮着许多的猎物,看来今天收获不小。
赵云的马鞍上,摊着一头豹,箭创在劲部,一箭毙命。
朱广的鞍上,却只挂着一只小兔子,难怪他神情不爽。
眼看着城池近了,骑士们却发现道旁停着一驾马车,四周不见人影,好生突兀。
朱广一眼就认出那齐家的车,嘴角一扬,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只可惜,这回跟他出来打猎的不是高顺。赵云觉得异常,就要指挥亲随们上前包围。朱广赶紧挡住:“没事,这是……你们先回去。”
赵云引众回城,直到他们奔得远了,朱广才催动着马缓步过去。这几乎是他最近最高兴的时候了。
一个男人郁闷的时候,还有什么比女人更能安慰他苦闷的心?
跳下马,轻轻一拍,连马儿也很识趣,悄然走开。
一想到车里那张秀气的脸,那双温柔的眼,那一对醉人的梨涡,还有那一声甜甜的“县尉哥哥”,就让朱广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只要踏上车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干其他的,就抱着,一直那么抱着……
掀起车帘,一只脚踏上了车辕。
朱广眨了眨眼,我看错了?这也不是秀气的脸,温柔的眼,更谈不上醉人的梨涡!
“你想干什么呀?”齐周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眯着眼问道。
“怎么是你!”朱广快跳起来。
“你以为是谁?”齐士安冷面问道。
“我以为,我以为是谁被劫了道呢。”
“是么?那你怎么反倒让你的随从先进城?”
朱广无言以对,拉下脸来:“可以不纠缠这个问题么?”
“哼,哥娃都生一窝了,你那点心思,哼哼。”齐周冷笑连连。好在,很快就放过了这位准妹夫,招呼道“上来。”
“两个大男人挤在车里?让人看见多不好?”
齐周一想,倒也是,便提了车里一个包袱,扔在外头车板上,随后也钻了出来。两人就在那车辕上坐着,齐周打开包袱,里头的东西绝对是朱广现在喜闻乐见的。
两袋酒,一包肉。
什么话也不说,灌一大口酒,嚼上一块肉,看着那已见萧索的秋景,倒也惬意。
“听说你跟太尉顶上了?为什么?”
“还是那件事,你那师兄。”齐周笑了笑:“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师兄?”
九十子龙不要啊
朱广一时沉默,稍后答道:“我个人对你师兄没意见。他虽然出生大家,但没沾到多少光,能有今天,还是实打实干出来的。再说了,当初我被困在范阳,是他促成了玄德兄来援。这件事,我欠他一个人情。”
“那你还总撺掇太尉要压制他?”
朱广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兄长,我们做个假设。如果由伯珪公来主持幽州局面,你觉得,会比刘太尉好么?”
齐周正将那羊皮酒袋递到嘴边,闻言放了下来,想了好大一阵,才摇了摇头。
“我这个师兄,敢打敢拼,坚韧不拔。纵使猝然遇强敌,他也不会退缩,定然是头一个冲过去。你知道么?有一回,他只带着十几个义从,在塞外突然撞见数百名鲜卑骑兵,他身先士卒,纵马冲进敌群,手杀数人。虽然自己几乎死伤殆尽,但鲜卑人从此就忌惮了他。”
朱广点头:“我听过这个故事。”
“作为统军大将,师兄不输给任何人。但是,他这个人,太过于自负。除了老师,我没见他服过任何人。这或许跟他的出身有关系,他的母亲只是个卑微的婢女,所以你可以想像他出生成长的环境。”
“所以,他遇事总要争强,宁折不弯。再加上家在辽西的关系,极度仇视胡人。刘太尉的怀柔政策,在看他来,只是迂腐软弱。以他的性格,必定不会对刘太尉低头,一定会对抗到底。”
“如果说,让他主持幽州局面。他一定会集中力量,跟鲜卑人乌丸人开战。哪怕就是拼光了,也在所不惜。你我都清楚,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来越弱,群雄并起已经为时不远。到那时,他那一头跟胡人仇深似海,这一头,还得应付强邻。就算他是我师兄,我也得说一句,最终,难免败亡。”
齐士安这段话,可谓中肯。
朱广正要称赞他两句时,却见喝一大口酒,一抹嘴,又继续道:“再说刘太尉,摸着良心,我是怀有深深的敬意。仁义充塞四海,天下谁不敬仰!你看看他,年纪也不轻了,整日地忙碌,没一刻清闲。身居高位,却还是布衣粗食,不尚奢华。好人,真的是好人!”
朱广叹道:“德高望重,用在太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齐周加重了语气。“刘太尉这种仁人君子,治世可作能臣,乱世却作不得枭雄。我们那么劝他加紧集权,他却总是不以为意,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把幽州局面扳过来。你劝他弹压我师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听过么?说句实在的,他可能比我师兄还固执。”
“我这么跟你说,就算没有我师兄,就算幽州一片坦途。将来的结果,可能也不会太好。冀州户口百万,钱粮充足,谁若是将来控制了冀州,一定会北上吞并幽州。”
朱广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对这位大舅哥,又有了新的认识。
“如果让我选,我还是宁愿刘太尉主政幽州,毕竟,他能体恤百姓艰辛,知道施行仁政。”
朱广喝口酒,叹口气,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其实,伯珪公坚持武力,本没有错。无论哪朝哪代,面对北方的胡人,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作后盾,而去奢谈和平,就是一厢情愿。”
“但是,我师兄做得太过了。他太痴迷于武力,以为武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又不顾眼下幽州的实际情况,甚至不顾自己的处境。也幸好是遇到刘太尉,若换个州牧,谁容得下他?我真替他担心啊。”
朱广犹豫一阵,终究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兄长,你要知道,照此下去,终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到时,你如何自处?”
齐周也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去右北平的时候,问过玄德兄么?”
朱广还没回答,他已经笑了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玄德兄可比伯珪兄城府深得多。”
“哈哈,你这厮别的不行,看人还挺准。”朱广笑道。笑声未止,却发现大舅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得他有些发毛。那眼神,好似要洞穿他五脏六腑,看个通透一般。
“子昂啊。”
“嗯?”
“你知道最让我不安的是谁?”
“谁?”
“你。”
朱广让一口酒从鼻子里呛了出来,胡乱抹一阵:“我?我让你不安?”
“没错,就是你。”齐周大大地喝了一口,将目光飘向别处。“我初见你时,只觉得你少年老成,剽悍勇武。可越到后来,越发现看不透你,你明明只是个云中侠少,却对天下时局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于一些,古怪的想法。虽然这很对我的胃口,却又常常使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朱广弯下腰去,双臂撑在腿上,望向远处,眼神有些空洞了。
许久,他才轻声道:“证明我来过。”
“什么?证明你来过?什么意思?哦,是不是就跟狗一样?一路过去,总要对着树尿上一泡,证明它来过?”
朱广斜眼看着他,这谈人生谈理想呢,你干什么?
“我开个玩笑,你继续。”
朱广沉默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这世上很多人,一出生,父母就已经替你计划安排好了一切。从小就告诉你,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然后你就按着他们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读书,结婚,最好还能当官。尽管,那未必是你喜欢的。或者,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导致你自己都忘了你到底喜欢什么。就这么,按别人的安排过一生,到死,也没留下个记号。”
齐周似乎并不视这话为异端邪说:“所以,你就想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留下个记号,证明你来过?”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齐周抱着酒袋,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没忍住:“其实,我小时候极不爱读书,我立志要当个木匠,象鲁班那样的。你知道鲁班削竹木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成功。还有……”
朱广抓住他的手:“兄长,土木工程这些事,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
“不是,你听我说。苏秦身佩六国相印,臣做到这个地步,算是极致了?可又怎么样?秦国不是照样灭了六国?还有武安君白起,战功可谓彪炳,可又怎样?秦照样被汉取代。这两人都是一时英杰,可除了留下些传说典故,还有什么?”
“但是鲁班创造的钻、刨、铲、尺、锯、墨斗,至今还在使用。我也深信,后人仍旧会用。这就是你说的,记号,不可磨灭的记号。”
朱广万没料到自己一番胡言乱语,倒引出了对方的梦想来。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里好像有一股强烈的认同。这或许,就是他能和齐周能为朋友的原因。
就在他做好准备,打算做一回忠实的听众,让大舅哥倾诉个够时。齐周,却止住了。一仰脖,咕咕灌了好大一阵,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点着头,拍着朱广的肩膀:“贤弟,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奸恶之人,或许,是愚兄想多了。”
朱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感激他能说出这句话来。
“士安兄,不管将来怎样,我决不会背弃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
齐周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从朱广的眼中,除了恳切,他再没发现其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许久,终于,两人都感觉胃里不太舒服……
“少说恶心话。”
“多做实在事。”
此话一出,两人大笑不止。
在驾车回去的路上,齐周随口问了一句:“如果让你坐领幽州,你会怎么做?”
每年八月,按例,刺史要开始巡视辖下各郡。刘虞现在虽然贵为州牧,但仍旧保留刺史职权。可他现在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不可能抽出那么多的时间来巡查。于是,这个任务,就只能分派给幕僚们。
朱广很“不幸”,被委任巡察代郡、上谷、涿郡这三郡的军事。没奈何,婚期只能往后推,齐周虽然有些不爽,可这是公事,他也没奈何。
朱三公子其实想去巡察幽州中东部几个郡,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刘虞否决。因为,刘太尉不想他去右北平。他本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再争。这次去,恐怕要耗些时日,高顺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最后决定,让陈忠和赵云一同前往。
出发前头一天,朱广在家收拾行装。贾氏哪能让粗心的儿子亲自动手,一边替他收拾,一边埋怨,你大小也作个官,就不想着买几个奴仆?还有,婚事已经定了,却一拖再拖,哪怕把媳妇取进门,老娘我也轻松不少。
朱广听了暗笑,到时候齐棠真进了门,你老人家就可乐了。那是个啥也不会的,你指望她给你一日断几匹?
外头响起敲门声,高顺怎么说也是军官,再跟他住在一起不合适,所以朱广逼着他搬了出去。但高顺一走,很多事,就得朱从事亲自动手了,比如开门。
“子龙?你怎么……快进来。”
赵云身着便装,也没有佩带器械,一股忧郁凝结在眉心,怎么也散不开。朱广看在眼里,隐隐觉着哪里不对。
到了堂上,朱广让他坐,他也不肯。只着在那里,面露难色。
“怎么了?有何难事?跟我说。”
赵云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后退一步,冲着他长揖到底。这一揖,看得朱三公子变了神色,心中暗道,子龙,不要啊……
“云自投从事麾下,备受亲待,从事不以云卑鄙,引为亲随。对此,赵云心怀感激。本欲追随从事鞍前马后,略尽薄力,奈何……”说到这里,赵云低下了头。
朱广看着这个挺拔轩昂的青年,不免痛惜,咂巴着嘴,苦笑道:“子龙不必如此,到底何事,你直言无妨。”
“前不久,黑山贼侵略中山常山等地,云兄嫂留家,深感忧虑。近日,有乡人传来消息,言说兄长再度病倒。从事或许不知,我自小双亲亡故,全靠兄长拉扯长大。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当此时,正该我反哺报答,如何能为自己前程,弃兄嫂而不顾?”
看得出来,他跟兄嫂感情很深,说话间,眼眶已红。
朱广虽然痛惜,却也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