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黎明
无始之时,无根之地,有山名唤:马斯塔巴
山上有一座城,雄城,名字无可考究,从山脚到山腰连绵。若在往日,山中常有圣光,城内圣兽来往,但是此时整座山城被阴影所笼罩。
倘若问起旁人,或许会认为夜下的山城静谧且典雅,但是似乎的城内太过寂静,而时间似乎也不是夜里。
令人心慌的寂静,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半点光亮都没有了。或许,日出应该劳作,日落就要休息,但是你想过吗:天如果不再亮了呢?
很荒谬的问题,不是吗?太阳东升西落,昼以继夜,本是天理轮回,世道寻常。而黎明便是太阳落下的第一道曙光,纵使阴天,也不过是云雾所致,云开则雾散,日出现光生。再而后便是天地清明,万物竟发,昼尽夜临,周而复始。
但是世间常理本就是规束世间的,对于这座城而言:天,已经很久没有亮过了
黑夜会让人对时间失去敏感,有时候你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实际上不过十五分钟。黑夜会致郁,会疯狂,黑夜没有罪恶,但它会滋生罪恶。如果长时间缺少阳光照射,生物会逐渐失去活力,似乎是为了证明这点,城市中并没有什么声音,显得那么静寂,那么阴森。或许是还没人意识到黑夜太久了,又或者,距离那场恐慌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一切都寂灭下来。一切都是黑暗中的秘密,在沉默中酝酿着爆发,或者早已消亡。
山城格局错落有致,似世间所有山城,山脚下的开阔处兴起城墙,墙内便是民居。整座城池顺着山脉走向分布,沿着山脉的集水线就是中轴道路,城内民居并不紧密,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美感,若从高处向下望去,便成了一幅奇画,好像天地泼墨于山间,散落却奇巧。而泼墨的起点,始于山腰。整座山峰高耸入云,但是从山腰起,便不再有任何建筑了,在很多的文化中,这意味着山顶是极尊贵之处亦或是极恐怖之处。
在这漆黑的山脉里,也只有山顶,有一捧光线,似夕阳黄昏,又似风中残烛
顺着城内中轴道路,在目光无所至之地,在山顶的最高处,有一座殿宇,并非雄壮,但却威严。殿宇中间摆了一张长桌子,被黄昏的光影一照,显得更长。围绕着桌子一共坐了九个人,为首的是一位老人。在他的左右两侧各坐了四个人,或男女,有老少
没有什么人说话,打破寂静的只有淡淡的呼吸声。或许是忍了很久了,在座的有一位高大的男子向后推开了椅子,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没有看场间的众人,径直走向了殿门口。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张,却没有什么说出口
他的脚步迟缓而有力,像是扛旗的士兵,又像是阅兵的国王。但是有一股的战意在他身上升起,遥指着山下的城市,喷薄而出的热力让空气显影都有点曲折。他在门口停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回头,背对着八人凌厉地说道:他们已经完了,在我看来,你们也差不多了,别看那个老家伙了,只在这里坐着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赛特,你决定了?”老人已经很老了,虽然身形不曾佝偻,但是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他身上搭着一件火焰燃烧图案的披风,但是这图案似乎不是绣上去的,虽然披风随着重力自然披在老人身上,但是图案中的火焰径自燃烧,哪怕趋势很微弱,却似乎越烧越旺,像一朵马上要盛开的火莲花
高大男子转身,眼神如光电,紧盯着老人
说道:“拉,你是夫子,我们敬你,在千万年的征战中,你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软弱过。虽然我们是征战者,但是谋划测算的你永远是最骄傲的,你是燃烧天地的火焰,不应该是像现在的烛上残火。”
说完这些话,在他身上升腾起的热流直接烧毁了他的衣物,火焰中的人形越来越大,撑破了殿门,隐约可见火焰中的男子手持一根巨大的权杖,幻化成一个狗头人身的巨人,火焰喷流而出,但是殿中众人并没有任何不适,有的只是担忧,也有的不自觉吧目光看向了为首的老人
老人的眼里却只有火焰中的狗头巨人,而他身上的披风被突如其来的火焰一刺激,燃烧的更加旺盛,含苞待放的火莲花也在此时完全开放,老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殿宇中掀起一阵狂风,连狗头巨人身上的火焰也似乎要被吹灭。
“赛特,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我们更了解是城中那三百人,那是我们九人共同的从属,我们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但是我们无法阻止他们继续黯淡,沉默下去。”老人口中发出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他继续说道:“在千万年中,我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人,无形无质。我们已经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却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整整三百从属,他们中有的比你们跟随我的时间更长久,我无法不愤怒,但是赛特,闭上你的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追寻真相,但是,在我们能战胜它之前,追寻真相毫无意义”老人对着面前的狗头巨人说道,他威严的声音在殿宇中带起回音,却突然显得有点寂寥
回答老人的是一声更为巨大的狂吼:“拉,你不是懦夫,我们是九柱,是庇护者。千万年来我为你冲锋,今天我依然信服你,三百从属并不是一直在沉默,他们的意思表现的很清楚,他们在呼唤我,让我去和它战斗。你老了,拉,你的耳朵不好使了,希望你的眼睛还可以用”狗头巨人说完迅速转身,双足落地,用力向后一蹬,像一颗陨石向城市中落去
殿中有一位女子站了起来,追逐到殿宇门口,一只手抚摸着被烧毁的殿门,似乎感觉不到滚烫的金属溶液,身上也渐渐浮现了一股黑意,但是正要踏出殿门的时候,从身后出来一只手直接将她拉住,说道:“奈芙蒂斯,让他去。”俊秀男子抬起头看着空中燃烧的火球说道:“因为他是赛特”场间有一位女子,看着俊秀男子拉着奈芙蒂斯的手,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悲意,只是她明白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嘴角虽然有一抹苦笑,但是却也很快收了起来
“都回来,坐下”座首的老人再一次开口,虽然话不多,但是没人敢反驳,奈芙蒂斯任由俊秀男子拉着她的手回到座位,只是眼底的波动还显示着自己的担心,不过对于老人的话,她还是选择了听从,或者她在期盼着奇迹的发生。其实说来可笑,他们九个人代表的就是奇迹本身,但面对那不可知之名,不可知之物的时候,他们又想凡人一样无助。
她抬起头,执着地面对着老者说到:“拉,我需要他活着,或者让我一起去,如果你需要时间去观察,我应该和他一起去”。俊秀男子从殿门口就一直拉着她的手,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拉的更紧。奈芙蒂斯愧疚地看来他一眼,没有说话,照样把头转回到老人那边去,虽然老人似乎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但是她清楚知道,现在需要的就是老人的回答,因为九人从初识至今,老人的权威是用无数次绝境下的判断和决策所累积的,这时候一味地随自己的意去行事,只会让事情更糟,她不是赛特,但她也不应该就在这里坐着。
老人没有回答,她继续执着地说道:“拉,我相信你,正如我们无数年来遇到的所有事情一样,但是赛特在那座城里,我必须做点什么,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相信你。”
自从狗头巨人从殿宇中飞了出去,老人依旧站立在那里,身上的火莲花披风轻轻摇摆,而莲花已经盛开,开满了整件披风
他抬头看着奈芙蒂斯,对她说道:“你去吧,到他那里去,你说的对,这是绝境,但不同于以往的是……”老人激烈地咳嗽了起来,坐在他左手边的女子轻抚着他的胸口,一道蓝色的能量渡进了老人的身体,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咳了好一会,老人继续说道:“你说的对,但是我老了,这一次,我输了,城市里的人本来就是我的筹码,但是我早就把他们都输光了,我现在生无分文。”说道这里,他的眼里骤然红了起来,不是战意,而是强烈的不甘,老人拉环顾着周围的七个人,坚毅地说道:“但是我是个赌徒,如果一个赌徒想要回本的话,是不计任何后果的,你们就是我的筹码,一个赌徒赌红眼的时候是不会在意的,输光了怕什么,我还有手脚。你们就是我的手脚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继续赌下去。”
听着老人滚刀肉一般的发言,在座的其他七个人心中一凛。并不是因为老人将他们当成了赌注而心有不甘,而是在认识的无数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拉如此的姿态,真的很像一个赌红眼的亡命之徒。从来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把他逼到这样的情况,或许是因为即使整座城市为代价,却也没有试探出任何东西,所以连一向智珠在握的他也有点无措了
奈芙蒂斯听完老人的话,说道:“拉,赛特他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九个人本来就是一体,我们是你的手脚,这一次让我们陪你一块赌吧,九柱不能都在这倒下。”奈芙蒂斯说完,站起身来,从背后展现出了巨大的黑色双翼,整个人的也冷下来,脸上十分冷漠,丝毫不带情感,与之前手足无措的少女判若两人。她最后看来众人一眼,双翅一展,从赛特撞出的空洞中飞了出去,映着空中的火球疾驰而去。“奥利西斯,艾希斯,你们也去,他们两个的力量不够试探出它的底线,奥利西斯,城市里是黑暗之地,是你的主场,艾希斯,你负责辅助他们。”下定决心赌一把的拉不再犹豫,给场间的众人开始布置任务,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安排了
奥利西斯和艾希斯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奥利西斯主动伸出了他的手拉住了艾希斯,艾希斯有点吃惊地看着他。奥利西斯突然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只见他们两个的身影逐渐被阴影所包裹,慢慢地被黑雾所吞噬,然后消失在了殿宇里
长桌边还剩下五个人,坐在老人右手第一位的是以为中年男子,长得十分的儒雅,或许这么形容不是很合适,不过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就像乱世中的一股清风,不着凡尘,亦无所求。他对老人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看着老人疲惫但疯狂的身影,默默地站到了老人的后面。
“拉,它为什么而来?”中年男子问道,老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不过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催他。他偶尔还是会低咳几声,但是还是没有回答。老人左手边的女子轻轻地为老人拍打着胸口,看着老人身后的男子,用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但是男子并没有看她,只是再一次地发问:“拉,它为什么而来,我们都是第二代,当我们成长的时候,它已经在了,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为什么”
老人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总算听见了背后男子的发问,眼中的红色褪了下来,渐渐换上了另一种眼神,有点迷茫,也有点恐惧,场中的四个人从来没见过老人这种眼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从哪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也不知道它的目的,但我知道,我们如果不战胜它,我们便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