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石岩没有事先打diàn huà就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我想他应该等了很久,因为我下班几乎没有准时过,可能六点多,可能七点多,也可能八点多,甚至更晚。</p>
石岩一看见我就说:“你们老板今天真给我面子,这么早就放你走了呀。你看我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说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和面包。</p>
“你怎么来了?你车今天不是限号儿吗?”</p>
“我响应号召,坐地铁来的。人可真多呀,跟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就怕人多,我还特意早出来了一会儿,还是人山人海。”</p>
“那你等很久了吗?”我早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闹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让他等我这么久,有些过意不去。</p>
“没多长时间,我到了以后,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儿吃的。可我明明是上班儿时间去的,为什么还那么多人,他们都不上班儿吗?”</p>
“你不是也不用上班嘛。”</p>
“嗯!有道理。”石岩拿了一小盒点心给我,“你饿吗?”</p>
我并不饿,但我还是接过盒子。</p>
石岩突然抓起我的手,“走吧!去我家,我有好东西给你!”</p>
我们两个就好像小学生一样,手拉手踢着腿走在晚高峰的人海中,直到被地铁中不断蓄力的潮涌截停了步伐。</p>
“刚刚还没这么多人呀?怎么现在这么吓人?”石岩这种不常坐地铁的人没见过这阵势。</p>
“你要是早上来,比这人可多多了。”</p>
“那得成什么样儿呀……”</p>
还没等我回答,后面的人已经半推半搡把我们挤上了车箱。虽然晚高峰没有早高峰那么高的段数,但也足够让没见识的石岩惊奇不已。他不停表达着自己对周围人的看法,我随便回应着。不是我不想好好听他说话,而是有一个梳马尾的不停在我旁边甩头。马尾似乎在跟自己的朋友叙述一件她非常不满意的事,每否定一次,就会大力甩一次头,每次甩头,都能把她的马尾辫甩到我嘴里。看着她油腻腻的头发,更增加了我恶心的程度。</p>
石岩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反应,看了半分钟,恍然大悟,“哦!刚刚我来的时候,有一大妈就跟个姑娘打起来了,就因为那姑娘梳了个纂儿,也是老扫那大妈的脸,结果那大妈就嚎了那姑娘一顿。”</p>
我笑出了声,不是因为大妈生猛,而是因为好久没听到过“纂儿”这个词。边上那条马尾还在继续甩来甩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说什么。</p>
石岩说这话,本是想提醒一下她,但完全没达到效果。他有些不高兴,然后示意让我跟她换个位置。我想这也好,他比我高,头发应该不会甩到他嘴里。没想到石岩在背后偷瞄那个女的几眼,然后拿起她的一绺头发系在自己背包肩带的圈上,然后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报站声音想起的时候,他突然抓起我的手,冲出车门。</p>
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我下了车还不太明白刚刚怎么个情况。直到看石岩不停在笑,而站台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笑。我才完全反应过来,“你怎么会……”</p>
“解气吧!”石岩手里晃着几根长长的头发,头发的另一端还拴在他的背包带上。</p>
“但是……这样不好吧……”</p>
“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她真的很讨厌吗?一点儿都不顾别人。”</p>
“她刚刚什么反应?”</p>
石岩继续笑,“你都没反应过来,她能反应过来吗?不过我好像听见她惨叫声,但太吵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反正……如果她不甩来甩来,也不会这样。”他继续晃着那几根发,“解气吧!”</p>
我终于也笑出来了。说实话,我觉得这不好,但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我常会遇到这样的人,她们真的很烦。</p>
石岩的小屋似乎收拾了一下,至少看着比平时整齐了一些。我看着墙上的地图,有些失落,我本以为我们会很快拼出那对翅膀,但现在看来似乎羽毛已经不见了。</p>
“想什么呢?呆啦!”石岩轻轻撞了我一下。</p>
“没事儿。你这里好像干净了不少呀。”</p>
“迎接您大驾,好歹得拾掇拾掇呀。”石岩又神秘地看了我一眼,“再说我也得给你腾点儿地儿呀,你还有大工程呢。”</p>
“什么?”</p>
石岩拿出一沓用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dá àn就在这里,这就是咱的藏宝图,你拼好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说完又用手指点了点那沓东西,“这是咱这周末的目标。”</p>
“这是什么东西?”我打开纸包。</p>
石岩已经转身,“您慢儿慢儿拼吧,我给你做饭去。”这时他又把头转回来,“拼不好就没饭吃!”然后出去了。</p>
纸包里装着一摞zhào piàn,zhào piàn里都是石岩,摆着各种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我在网上见过类似的拼图,每张zhào piàn都是一个大图案的一部分,网上的是一个男的向自己女朋友求婚的时候照了这样一组zhào piàn,可以拼成一个心型。我觉得我的心脏好像不规则跳动了几下,然后着手拼起来。</p>
这东西到自己拼的时候,真有一定难度,因为动作就那么几个,完全不知道哪张是哪张。我捣腾了至少二十分钟,觉得这好像不是个心型,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理,我现在真的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又试了几种可能,也都不对。“给个提示行不行呀?”我向着屋外喊去。</p>
“不行不行!那位同学,要动用自己的知识与力量,不要交头接耳!要不没饭吃!哎呀呀,你看这菜,好香呀好香呀,难道只能我一个人吃了吗?好可惜呀好可惜呀。”</p>
我只能继续对着这些像广播体操示意图的zhào piàn,“你确定这些东西真能拼出个图来吗?”</p>
“当然!你一定要我来拼吗?如果我拼出来的话,那一切可就都没有了哟。你要认输了吗?少年!”</p>
好!我就不信我拼不出来!我把zhào piàn分成几类,先按有动作的和没动作的分,没动作的应该只是背景,再把有动作的按动作类型区分开。</p>
当我犹豫我是不是拼好时,石岩走进屋,站在我身后说,“聪明呀,小鬼!”</p>
“你真确定这是拼好的样子吗?这是个什么东西?什么都不像呀?”</p>
“怎么会呢?这多好认呀!你居然拼了这么长时间。”</p>
“你看,你说这是花儿吧,但又像个碗和筷子。”</p>
石岩假装惊呆地看着我,“碗和筷子?我像是那么不浪漫的人吗?我看你是真饿了。”</p>
“那这是花儿?是什么花儿?”</p>
“向日葵呀!”</p>
我又看了看我刚刚拼的东西,“这……好吧,我之前确实猜过是向日葵或什么的,但这向日葵也太……朴素了吧,真抽象呀。”</p>
“那……太复杂了,实现不了嘛……你不知道,这都费了我半天劲呢。好了好了,终于开饭了!终于可以开饭了!”</p>
当我看到菜时,又要面对另一个难题。“我拼了那么长时间,用脑都过度了,你就给我吃这个呀……”</p>
“这怎么了?”石岩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底气,还差点笑了出来。</p>
“你刚刚不是说菜很香吗?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不把刚刚‘好香呀好香呀’的那些端上来?”</p>
“那是因为你拼了太长时间,所以菜变不好吃了。”这句话比较刚刚那句更没底气。</p>
“你觉得我做饭好吃吗?”</p>
石岩点点头,“好吃。接近专业水准!不!就是专业的!”</p>
“那我就用我的专业水准告诉你,这确实不是时间长了才变这样儿的,根本就是你水平太差!”</p>
“那我就这水平了……以后再努力提高追赶您的脚步吧,咱今天只能出去吃了……本来我是想做饭给你吃的,但谁知道做饭这么高科技呀。”</p>
在吃饭的时候,石岩说,他能感觉到我最近心情特别差,他弄个向日葵就是为了让我心情好点,别老阴着天,他还准备在周末带我去郊区的向日葵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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