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了吗?”石岩把头探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边透过车窗问我边帮我开门。</p>
“还行吧,我也刚出来。”其实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么小的事上说瞎话,可能是不想让他为自己迟到内疚吧。</p>
“你放心,这么早好走,不堵车,再加上我这技术,晚点儿也没关系,咱一会儿就到了。”</p>
然后我就坐在他这辆改装过的车里,听着他大力地踩着油门,一边想着关于“好多个女朋友”的事,一边想着找什么话题。他开车并不是很专心,有时候会转过头看我在干嘛。看了两三次,“想什么呢,发呆都愣住了。你昨晚上怎么那么晚还没睡呀,我发短信,你还能这么快回。”</p>
“哎呀,您发短信,我哪儿能不回呀。得准备今天的东西,所以睡晚了呗。再说,我要是不回,今天哪儿有顺风车坐。”我瞥了他一眼。</p>
石岩跟我对视了一下,“你这样儿特像我前两天看见那鱼。”他边说边比划着,“就是那种,这儿,长着须子,然后一游起来,这样儿。”</p>
“那你像什么呀?您这又上哪儿踩点儿去了?”</p>
他没回答,然后从后座上拿出来一个包递给我。“送你样儿东西,打开自己挑吧。”</p>
我一看包里成堆的贝壳类纪念品,“这都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这是去哪儿了?”</p>
“你看看这堆东西,这都猜不出来呀?”</p>
“这些也太难看了吧,我觉得我们小学门口老太太卖的都比这漂亮。”我翻着那些不知道是手链还是项链的东西。</p>
“小鬼!你很挑剔嘛!”,然后石岩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个包得方方正正的黑塑料袋,“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喜欢的?”</p>
我抱着很怀疑的心情打开袋子,里面大概有十几个丝绒项链盒,我先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盒子,装着条米色的珍珠项链,但样子我不喜欢,“这个……样式……好像不合适我。”</p>
“那就劳您驾,看看哪个合适呗。这就是让您挑呀,以为是chōu jiǎng呐,刮开了没中就不给换了。”</p>
我笑了,然后把所有的盒子都打开,一个一个的比对,看上其中两条,问他意见。没想他说两条都送我。我又提出我不喜欢其中一个盒子,他又说盒子随便换。不知道常期生活在无压力状态下的人,是不是性格都比较随和呢。</p>
然后石岩开始聊这次青岛之行,因为一个朋友要在那里开间贸易公司,所以他去看看情况,顺便看一下有没有的赚,如果有的赚他可以入个股。</p>
我一边看他说得兴高采烈,一边觉得如果能像这样生活应该是件不错的事,到自己喜欢的地方,见自己喜欢见的人,没什么这样那样的压力,能自己养活自己,还愉悦身心。其实他每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自己去会怎么样,会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或是不同的原因去那个地方,会遇到怎样的人,吃怎样的东西……</p>
不是常说,人生就像旅行吗?那为什么不能真的以旅行作为人生呢?为什么要天天对着自己不想见的客户,对这些不认识的人笑,然后说着同样的话,填不完的表格,我觉得我自己都像是活在了那些格子里。</p>
我们还是迟了一点才到集合地,好在这种情况也会被公司计算在内,所以严格来说,我们也并没有影响行程。石岩看到他那些哥们儿就过去打招呼了,我去找乔玄。</p>
乔玄正在和一个新来的我不认识的同事拿着清单数一大堆物品,看到我过来,就点了个头,话都没顾上说。我有点想继续和石岩聊天,但是现在他边上都是他那些哥们儿,他们有的人说的话比较荤,不适合一个女生单枪匹马融入。</p>
乔玄很快清点完物品,然后开始招呼人往大客车上搬,我们也都开始陆续上车。由于石岩的几个哥们儿还在抽烟,所以他们并没上车,他们开始更大声说话,看着来来往往的乔玄,想叫住她逗贫。</p>
“乔哥,早上起来就这么忙碌,真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儿呀!”其中一个边说边比划着要飞似的。</p>
他们这些人很喜欢逗像乔玄,可能是因为她有个性,总能收到不一样的反应。但这次乔玄很忙,看都没看他们,就继续招呼人搬东西。</p>
等乔玄再经过的时候,石岩开口,“乔哥,前两天小弟出了趟门儿,给您带了点儿礼物回来,您笑纳吧。”说着,把那个装着贝壳类纪念品的包打开给乔玄看。周围的人开始笑。</p>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乔玄终于停下来。我也借机走到了这堆人边上。</p>
乔玄只望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看清楚里面的尸体残片,你这个姿势会让我想到你是在问我,‘要盘吗?’”</p>
效果真的是不一样,而“笑果”也非一般,当时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我却有些慌,我怕石岩同样拿出那些包装的项链让她选。</p>
石岩并没觉得不好意思,为笑边问,“那乔哥您能从这些尸体判断出小弟去了哪儿吗?”</p>
乔玄反问,“你知道咱国家海岸线多长吗?不能您拿坨什么来都问我产地吧。”说完就走了。</p>
大家开始边笑边逗石岩,什么“今天乔哥心情不好,小心呆会儿抽你”,什么“出门没看黄历”,什么“你这些破东西入不了我乔哥的法眼”之类的。然后他们开始把重点放到乔玄身上,说她这个说她那个。突然其中一个问,“大家知道为什么要叫‘乔哥’吗?”等了一下看没人说,那人又说,“因为‘乔姐’,听起来像‘窑姐儿’!”此言一出,大家笑的声音更大了。</p>
这时候乔玄正在车里收拾东西,听到大家很大声在笑,转头看了一下,车下的人看她转头,笑的声音比刚刚还大。在上车之前,大家就很欢乐地评价着乔玄,有些话确实不好听。</p>
有时候人总得面对选择,有时候还就真不一定能选上自己喜欢的。当大家终于要向着目的地出发时,石岩由于刚刚的出色表现,一个被吸引的小粉丝非要坐在他边上。石岩是那种不会拒绝人的人,好在他还有一帮哥们儿,虽然那彪形大汉打发走了小粉丝,但我也不可能和他坐在一起了,我的选择只剩下了乔玄。</p>
我刚坐下,乔玄就问我,“刚刚他们是不是说我来的?”</p>
“就是开玩笑而已。”</p>
“不对吧,绝不是什么好话。”</p>
“你觉得他们能说什么呀,要是真不好听,我想你也不愿意听我再说一遍吧。”</p>
“那你就应该制止他们!”乔玄好像有点生气了,提高声调,语气中带有责备。</p>
或许在她看来是应该生气的,她觉得我和她的关系一定会比和那些人的要好,而我在这个时候没有帮她说话,很不仗义。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和她争论,因为她一定会有很多论证论据支持她的论点,我不是她的对手。“那他们那么多大老爷们儿的,非要说,我有什么办法呀。” </p>
“那你也不应该笑那么开心呀!”乔玄阴阳怪气儿的。</p>
“刚刚你不也那么说石岩来的嘛,他也没说什么呀。”我也没好气儿。</p>
“我说他什么了?再说,无论说什么,也是他自找的吧。”</p>
我已经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废话了,可能我说不过她,但是她的那些歪理也别想打动我。我把头扭向窗外,不再多说,一边看路上的风景,一边听着坐在前排的石岩和那彪形大汉讲他的旅行经历或是工作经历,虽然不是在跟我他交谈,但我仍然能从那些见闻中感觉到对生活的热情。</p>
由于当天实在是太忙,午饭只能分批吃,我、石岩和几个很要好的哥们儿被分在同一档。同桌一个新来的问,“那女的真叫乔玄?”</p>
石岩的哥们儿刚想开口,石岩就踹了他一脚,“你自己问吧,她来了。”</p>
乔玄看了他们一眼,假装没听见,坐下吃饭。</p>
我问,“你也这么晚才吃饭呀。”乔玄就随便应了一声,看来她还在为刚刚的事不高兴。我又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p>
乔玄面无表情,把双手举起,“不知多阳光明媚!”说完继续低头吃饭。</p>
我看了石岩一眼,那意思是今天乔玄心情不好,千万别惹她。然后石岩又用无声的方法把这信息传给了他的哥们儿,大家开始安静地低头吃饭。</p>
但那个新来的好像不大安分,真的自己问,“你真的叫乔玄?”</p>
乔玄抬头看着他,“有何赐教?”</p>
那人煞有介事,“你这可是一位古人呀!”</p>
乔玄还没说话,一个叫刘鹏的哥们儿就开始大笑着说,“话说后汉三国年间!这段子我熟呀,你快问我。”</p>
那人说,“虽然是后汉三国年间,但不是你说那人,这人本身没名儿,是因为亲戚而出名的。”</p>
刘鹏眨巴了眨巴眼睛不说话了。那人接着用挑衅的语气问乔玄,“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p>
其实我很讨厌这种爱卖弄的人,有话你就直说,转那么大的弯子干嘛。特别是看他一脸招人烦的表情,好像把自己当成了某大学教授,出了道一定没人答上来的难题正在沾沾自喜,不过我觉得这人要倒霉。</p>
乔玄放下筷子,一幅很正式像要请教的样子,“我不是很清楚。”</p>
那人脸上的表情从挑衅变成满意的笑,刚要开口讲解难题。乔玄很快接着说,“不过您要是说那两位杰出的女婿,实在跟老夫没关系呀。”</p>
那人的表情又从满意变成了惊讶,“你跟我说的是一个人吗?”</p>
现在换成乔玄挑衅,文邹邹地说,“阁下说的亲戚可是孙、周两人?”</p>
“对呀,大小乔的爷们儿呀。”</p>
刘鹏一裂嘴,“妈呀,历史课还是三国杀呀,你们吃不吃饭了还?”</p>
乔玄没理他,接着跟那人说,“那我们说的看似是一个人,实则不是一个人,你以为你说的就是我说的那个人,实际上是两个没有关系的人。”</p>
石岩跟我对视了一下,开始小声笑,刘鹏完全晕菜,开始埋头吃自己的饭,同桌其他人都等着看好戏,而那个可怜的人大概要吐白沫了。</p>
那人还没放弃,“但书上就是说大小乔的爹是乔玄呀。”</p>
乔玄说了个人名,又说了两本书名,在场所有人都很茫然。看到那人诧异的反应,乔玄才慢悠悠对那人说,“您是戏看多了吧。龙凤呈祥,甘露寺。”</p>
那人已哑口,刘鹏却又来了精神,开始冒充票友,在那里不知道唱些什么。桌上其他人也开始笑的笑,说的说。</p>
不过以我了解的乔玄,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再踩上一脚。果然,她不管其他人怎么闹腾,对着那人继续说,“我实在不知道您说的是哪本书,但提到过乔玄的《后汉书》和提到过大小乔的《三国志》都没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然后一拍大腿,“哎呀,还好多事呢,我不能吃了,您慢慢吃吧,多看书,少听戏,要是哪天想起来是什么名著,记得一定通知我,我也一直想跟这俩měi nǚ有点关系呢。”说完挥挥手就走了。</p>
那人头低的已经看不见什么表情了,但刘鹏更活跃了,对着乔玄的背影大叫,“乔哥!太在了!我好崇拜你呀!爱你哟!爱你哟!”看乔玄不理他,又跟石岩说,“你瞧你,别老跟人乔哥贫,人家捂着半啦嘴都能说死你!你检点点儿吧!”说完又开始高兴地大喊大叫。</p>
石岩随便应了刘鹏几句后,小声问我,“这大姐一直这么神叨吗?”</p>
我点点头,“不过她今天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惹她,她会把别人弄的比自己心情还不好。”</p>
“看出来了,真够呛。”然后石岩又低头瞥了那人一眼,“这哥们儿真够凄惨的,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呀。”</p>
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各自遇到的jí pǐn怪人,石岩说很多这样的人多半是因为承受压力没办法释放,或是想突出自己。我觉得他说得对,我想起了我在工作上遇到的那些客户提出各式的无理要求,有的因为常被自己老板压迫,所以喜欢占小便宜,有的因为自己职位低,喜欢刁难gòng yīng商。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才有我这样的人出现,拿着还不错的薪水,帮这些人找到心理平衡。按石岩的意思,我这根本是心理医生应该干的事,突然,我觉得我的工作也挺伟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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