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境传说——落月之子》 第59章 总在虚无缥缈间

    男孩口中的爷爷住在荥阳城外的山神庙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安生跟着两个小乞丐走到了这处老旧的山神庙。

    安生看到山神庙的第一眼便觉得有些眼熟，想了片刻后便明白过来，那是因为世间的苦难总是相通。

    荒废的破庙门口，趴着只懒散的老黑狗，耷拉着耳朵。那狗得了皮疹，露出东一块西一块瘆人的狗皮。

    黑狗远远便嗅到两个乞儿的味道。从地上爬起，走了两步。它这一走，安生才发现黑狗的前脚竟是断了半截，露出微黑微黄的骨头。

    三条腿的狗自然跑得不快，歪歪扭扭的却还是走了过来，在男孩与女孩间亲热的来回蹭着，又有些警惕的盯着安生。

    男孩用稚气未脱的语调训斥道：“阿黄，乖一些。大哥哥是好人。”

    明明是只黑狗，却取了个阿黄的名字。安生心中莞尔，不过我又哪里是什么好人。

    推开山神庙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股子阴暗潮湿的空气。老乞丐毫无生气的躺在空旷的庙中，身下铺了层干草。

    这乞丐看上去真的很老，他的皮肤比安生见过的最古老的树皮还要粗糙。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灰色，宛如香炉中的死灰。老乞丐很瘦，瘦到已经完全没有了肉。嶙峋的枯骨上贴了层薄而皱的皮。

    他确实快死了。安生一眼便看出了老乞丐的情况。但他并没有病。如果非要说他得了什么病的话，只能说他患的是名叫老的病。

    熬过漫漫的一生，老乞丐的生命即将走到了终点，就像是风中的残烛。

    “爷爷。”男孩跪在老乞丐的身旁，伸手推了推老乞丐的胳膊。

    将死的乞丐这才注意到破庙中多了三个人。他偏过头，没有焦距的眼眸中多了一点光亮，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喉间滚了滚却只发出“嗬嗬”的微弱声音。

    男孩把耳朵凑到老乞丐的嘴边，努力的想听清老乞丐在说些什么，却始终听不分明。于是，男孩难过的流下了眼泪。

    女孩挨着男孩站着，看到男孩流泪，跟着哇哇的哭了。

    安生没有哭，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早已经没有了眼泪。他只是把男孩拉了起来说道：“这种时候你要是不坚强，你的妹妹怎么办？”

    男孩擦掉滚烫的泪痕，问道：“大哥哥，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安生苦涩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尽力试一试吧。”

    除了传说中主管创造之力的白龙大神，没有人能够抵抗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安生更不可能。

    然而当男孩听到安生的回答时，仍是像黑暗中看到了些许曙光。至于这曙光散淡的比夜空最微弱的星光还要虚渺，却不在男孩的考虑之中。或许人在这种时候的总是需要些许慰藉，哪怕是虚假的慰藉。

    所以男孩抱住哭泣的女孩，同样擦掉她的泪痕，安慰着说道：“别哭了。大哥哥说了他有办法的。”

    就在男孩安慰着女孩的同时，安生伸出食指抵在老乞丐的眉心，然后缓缓阖上双眼，冥思存想，思见身中。神慧魄中幽蓝的焰火微微跳了跳，心口青葱菩提树跟着摇晃。

    破庙之中有风息鼓动，吹拂得窗口的老槐树树影婆娑。

    自安生的指间释出一缕似有似无的白光。那白光自安生指间而生，却又消失于老乞丐的眉间。这道白光便是安生修炼出的一道精纯灵力。

    传闻万年之前，有邪宗以灌顶之法导人修行。安生所用的方法似极了这灌顶之法，却又有不同。因为安生渡给老乞丐的这道灵力不是为了导老乞丐以修行，只是为了续命一瞬。

    老乞丐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灵力的攻伐，也正因为如此，安生的这道灵气控制的非常微弱。

    但是再微弱的灵力也是灵力，而灵力是这世间最致密的能量。就像是在烧尽的蜡烛上滴了滴火油，将要熄灭的火焰陡然间变得明亮。

    灌入了安生灵力的老乞丐就像是回春的老木，无神的眼眸鲜活起来，挣扎了一下竟是坐起了身。

    乖巧站在边上的男孩与女孩，目睹这宛如神迹的一幕，方才拭干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却是喜极而泣。

    然而梦幻泡影一戳就破灭，无源的灵力最终还是会消散于天地之间。安生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续命一瞬而已。

    望着欢欣的兄妹，安生欲言又止。

    老乞丐似乎看出安生的犹豫，于是摇了摇头。

    安生看懂了老乞丐的意思，终是没有说些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向着破庙的门口走去，准备将这最后的时光留给爷孙三人。

    就在安生退到门口的一瞬间，对着老乞丐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请问你听说过慈感寺吗？”

    “你说的是大报恩寺吧。”老乞丐答道。

    安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句，没想到却真听到了回答，“大报恩寺？你说的是大越国寺？和慈感寺有什么关联？”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往事了。大报恩寺从前的名字便是慈感寺。”

    依循着冥冥中的天意，安生终于探听到了有关慈感寺的线索，这条线索来的突如其然，而且超出安生的想象。

    “我们大报恩寺所在的云山海拔不高。比起那高入云霄的玉皇山，这里只能算是小山丘了。”肩挑着两个大水桶的小和尚说道。

    “不过得亏这山不高，若真像玉皇山那般高。天天山上山下的挑水，不得累煞了我。”

    自云山山脚通往大报恩寺的青石阶梯旁是郁郁葱葱的枫树林，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候，青色的枫叶上染上点点红黄的斑点，阳光穿梭于斑驳的树影间，还有云山经年不散的雾气。

    安生陪着个半大的小沙尼行拾阶而上。小沙尼穿着石青色僧衣，一张讨喜的小脸露出笑。他的肩头竹扁担上，两个木桶有半个人这般大。

    小沙尼的语速有些急促，却不是因为过重的水桶而喘气，只是难得能遇到个寺外的人说话。

    “说起我们脚下这些青石阶，也有来历哩。那是神龙年间的事情，那年太后娘娘不知染了什么恶疾，宫里的御医都是束手无策。我们那位陛下可是难得的孝子，气的差点将那些御医都砍了。”

    小沙尼神采飞扬的讲着神武年的往事，讲着当时生气的皇帝生气时下颌的胡茬跳动的样子，似乎他亲眼见到那一年怒火中烧的皇帝的模样。

    “你猜后来怎么样。御史大夫云水大人跪在长乐宫上以死相谏，这才消了陛下的杀心。”

    “小和尚，你说的这么精彩好想亲眼见过一般。瞧你这模样，神武年你还没生出来吧。莫不是个不老的怪物吗？”安生踢开一块碎石说道。

    论起耍嘴皮子这种事，涉世未深的小和尚如何是安生这种滚刀肉的对手。这张白白嫩嫩的脸一时间涨的通红：“听说的，你懂不懂。我也是听师兄们说的。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安生倒不想真惹怒了在大报恩寺遇到的第一个和尚，于是摆了摆手，做出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小沙尼学着山下说书人的模样，假意咳了咳，继续说道：“再说那云水大人虽是劝住了盛怒的陛下。但是太后娘娘的病到底还是得治，于是云水大人继续进言道：‘启奏陛下，臣闻云山之上，有古寺名曰慈感，乃大德发愿力所修，香火鼎盛，往来百姓皆言灵验。陛下若能在慈感寺为太后诚心祈福，神明善感，或能庇佑太后凤体安康。’”

    “陛下听完御史大夫所言，竟是真要去慈感寺上香祈福。为了表示虔诚，至孝的陛下许愿一路三拜九叩。然而那时慈感寺的山路只是条泥泞的小道，陛下千金之体自不好在这种路上行跪拜之礼。于是乎，飞龙卫与荥阳附近所有石匠连夜修了条青石板子路。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

    “三日之后，陛下沿着此路且行且拜，一直上到慈感寺门口，又焚香祈愿。说来也怪，便在陛下上完香后，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的病竟是真的不药而愈。”

    “龙颜大悦的陛下，钦此下一块金匾，上书大报恩寺。慈感寺就这样成了大越帝国国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