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王雪梅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留下来为需要补课的学生继续辅导功课。自从来西藏，她几乎没有休息过一个寒暑假，两个春节都在学校，把所有时间都献给了学生。刘子航本来要回老家过春节的，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走。</p>
同学们走出教室和王雪梅告别。王雪梅看见刘慧和曹刚摆正了同学关系，学习成绩提高很快，倍感欣慰。对他们说：“看见你们学习上互相激励，互相帮助，我非常高兴。”</p>
曹刚说：“多亏老师当时的帮助提醒，让我迷途知返。”</p>
王雪梅说：“好好努力吧。希望你们能像自己期望的那样，两年后考上同一所大学！”</p>
刘慧说：“我们一定会朝着这个方向共同努力的。”</p>
王雪梅又拍拍其加的肩说：“回去好好陪阿爸阿妈过个年！”</p>
其加说：“过了藏历年我就回来，还有好多问题要向老师请教。”</p>
王雪梅说：“老师随时等着你！”</p>
送走了学生，王雪梅走进食堂，看见刘子航已经打好了饭菜，正起身招呼自己，便快步走过去，说：“谢谢你，每天都为我打饭。”</p>
刘子航笑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我也要吃的嘛！”</p>
“现在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以后我自己来！”</p>
“跟我还客气！”刘子航把筷子递给她。</p>
“我们班的同学进步很快，真希望他们个个都能考上大学！”</p>
“不要天天把学生挂在嘴边，还是说说我们的事情吧！”</p>
“我们的事情？”王雪梅停下来看着他。</p>
“是啊。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我对你可是仰慕许久啊。但是，仅仅仰慕还不够，感情还要继续发展啊！”</p>
“你是说……”王雪梅看着他火辣辣的目光，明白了。说：“我的学生刚上高一，艰苦的工作还在后面，我不敢掉以轻心。”</p>
“不要一开口就是学生学生的，成家立业和教书育人不矛盾嘛！”</p>
“我真的没有精力考虑过多的。”</p>
“你是在找借口吧，是不是对我还不满意呀？”</p>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很好，很热心，我们班同学的语文水平提高那么快，多亏了你，同学们都说刘老师……”</p>
“我不在乎同学说我什么，我关心你怎么看我。”刘子航打断她。</p>
王雪梅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着吃完饭。走出食堂，刘子航说：“王老师，今天就算是我正式向你提出这事了，希望你认真考虑！”</p>
刘子航走了，王雪梅并没有过多去想他刚才说的话，因为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她有些伤感地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想着心事。雪虽然停了，但空气很冷，几片枯叶随风飘来，落在脚边停留片刻，又被更大的风带走了。没有褪尽颜色的枯菊被残雪包裹着失去了生机，一只独自觅食的小鸟在光秃秃的枝头哀鸣两声飞走了。去年春节多热闹啊，大家把张浩天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的，又说又笑，好不快活，可今年却这么冷清。</p>
王雪梅毫无目的地在操场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翻了几页书，看见那首《致橡树》又想起了张浩天。她拿起diàn huà拨过去，张浩天却是简短的回答：“很忙，在加班！”王雪梅极不情愿地挂断了diàn huà，呆呆坐了一会,自叹自恋了一阵，回到宿舍。</p>
她靠在被子上，顺手从枕边摸出那张不知端详了多少次的手绢，再一次想起青藏线上斜月清照，情窦初开的夜晚；想起布达拉宫脚下心驰神往地坐在他的自行车上飞奔；想起拉萨河岸和他乘坐牛皮船，艳阳高照的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情景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这些美妙而幸福的瞬间，无论何时想起都是心底最温柔的感动。回忆中，朦胧的情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她确信自己最初对他的好感，已悄无声息地长成了爱情的参天大树，占据了自己整个心扉。</p>
王雪梅轻轻抚摸着手绢上纵横交错的纹路，认定“一方素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的诗句就是写给自己的。这张手绢并不是张浩天送给她的，更没有赋予它什么特殊的寓意，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把手绢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这丝毫不影响王雪梅对他的思念和爱慕。尽管这种单相思令她异常痛苦，但她却甘愿为此痛苦，无怨无悔地在痛苦中感受一份甜蜜，在忧伤中体味一丝真情。</p>
蓦地，王雪梅突然心血来潮，从抽屉中取出针线，飞快地绣起梅花来。她要把对张浩天深深的爱一针一线缝进手绢，融进生命。她幸福地穿针引线，像春蚕吐丝，不一会，原来撕破小口的地方就被一朵朵鲜艳的梅花所覆盖。她捧在胸前仔细端详：三两枝苍劲有力的梅枝在风雪中傲然舒展，如血的梅花在漫天雪花里娇艳绽放。看着这张已有了崭新寓意的手绢，她两腮绯红，羞涩地笑了起来。</p>
正当她浮想联翩时，两声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王雪梅把手绢塞到枕头下，起身去开门，见陈西平站在门口，便热情招呼：“快进来。”</p>
陈西平提着一个网兜，明知故问：“你在呀！”</p>
王雪梅再一次招呼他进来，陈西平这才像螃蟹那样横着往里走。他把网兜放在桌上看见了针线，问：“你会做针线活？”</p>
王雪梅赶紧收拾起针线，说：“你先坐，我给你倒水。”</p>
陈西平接过水杯却不敢抬头看她。</p>
王雪梅笑道：“今天怎么羞羞答答，像个姑娘似的？”</p>
陈西平在凳子上扭了扭说：“今年过节真冷清，去年我们一屋子人，多热闹啊，喝得东倒西歪的。今年可好，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徐致远两口子回去生孩子了，浩天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最要好的宋建华也跑到藏北草原喝西北风去了。”</p>
王雪梅听他这么凄凄惨惨地说，心里也不好受，说：“喝水。”</p>
陈西平把水杯抱在胸前，没话找话地说：“你说徐致远他们也太快了，都结婚生娃了，我连个对象都没有。”见她还没接话，就把话题扯得更远了，说：“我妈生我时，也是春节，本来给我起的名字是‘春生’，可那天我妈从山上背一捆干草回家，刚走到院坝西头一块平地上，肚子就突然痛起来。我妈倒在地上一用劲，就把我给生了，所以，给我取名叫西平。”见王雪梅“扑哧”笑了一下，陈西平脸上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问：“你是梅花开的时候生的吧？那一定是腊月的生日！”</p>
王雪梅“喔”了一声。</p>
陈西平见她不说话，又有些紧张，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水杯上。突然玻璃杯“砰”地一声炸开了，他赶紧站起来拍打衣服上的水迹。</p>
王雪梅拿来扫把，说：“你的劲真够大的。记得那天，就你一个人抱起了二百斤的石头，今天又把杯子捏碎了！”</p>
陈西平抢过扫把，说：“我来，我来！”</p>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p>
陈西平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扔下扫把打开网兜，说：“我从工地带来了面和饺子馅，我们包饺子吧！”</p>
“我不会擀面，只会包。”</p>
陈西平挽起袖子说：“你啥也不用干，我全包了！”</p>
“没有擀面杖！”</p>
陈西平皱着眉头四下看看，突然笑起来：“我有办法！”说完开门跑了。不一会提着一**泸州老窖回来，他把酒倒在两只空碗里，拿着酒**说：“这个又光又圆，比擀面杖还好使！”</p>
王雪梅为他的别出心裁激动起来，挽起袖子就学他的样子包起来。不一会，他俩就在桌上包了一大摊猪肉白菜馅饺子。陈西平手把手教她怎么包饺子好看，如何下饺子不烂，还把第一碗煮好的饺子端给她：“我包的饺子连我妈都夸呢！”随后把酒碗推给王雪梅，说：“我妈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p>
饺子很好吃，味道不错，形状也好看，但是王雪梅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胃口，好像思绪还在张浩天那头。她端起酒碗和陈西平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就推在一边。陈西平却感到自己和她碰撞出了幸福的火花，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手还在发抖，饺子都落在了桌子上。他夹起来塞进嘴里，说：“一穗麦子只有72颗麦粒，连一个饺子也包不了，可不能浪费了！”喝了酒，话就多了。他讲起了自己的父母家庭，滔滔不绝说着童年的趣事，还把去看宋建华的经过说给她听，末了又说：“宋建华说要在草原上养鸡种菜，栽草莓和西瓜，你说是不是疯了？”</p>
“我看可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p>
陈西平看了她一眼，说：“其实当时我很想夸他两句，可嘴上却骂他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哎，他当时很难过，我一定伤了他的心！”</p>
王雪梅见他突然停下来，就给他端来一碗汤，又拨了几个热饺子给他。看他吃完了，就说：“把衣服脱了！”</p>
陈西平一惊，结结巴巴说：“什么……tuō yī服？”</p>
王雪梅笑了起来：“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把扣子缝上！”</p>
陈西平也笑了，站起来飞快地把上衣脱下来递给她，然后专注地看着她。觉得她缝衣服的样子很像自己的母亲，温暖而美好。他很感动，把剩下的半碗酒全倒进肚里。</p>
临走，他把没吃完的饺子端到屋外凳子上，说：“西藏的冬天就是天然的冰箱。明早别忘了端进来，要不就被狗叼走了！”</p>
王雪梅心里暖乎乎的。送走陈西平，她又摸出绣好的手绢贴在胸口,枕着张浩天的名字甜甜地睡了一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