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你不知道哪场夜雨淅沥，就会把温度骤然拉低。
今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胡同中间较低的地方，积起了水洼。明磊一如往常的不吃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去上班。骑出胡同口，空气的凉意使他瑟瑟发抖，后悔自己没有穿外套就匆匆出门，又不想回去拿，索性骑得快些，让身体暖和。
昨天还是秋老虎，今天却已经是寒意似冬。天空好像又有雨滴在掉落，明磊加快了速度，尽量在雨成势前赶到商场，路上的行人车辆也是无不奋步急行。
暴露在外的双臂愈发觉得寒冷，一心只想着快些骑，到达十字路口时才发现是红灯，眼看前方的车辆形成车流，明磊赶紧前后闸一同捏紧。被雨水冲刷一个晚上，路面相当的滑，明磊险些没有稳住摔倒在地。还好周围没人，只不过是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身体因为惯性，压扶在自行车前把上，差点磕到脸。明磊想要正起身子继续前行，刚要动弹，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感，从后腰处像电流一样传导至全身，一时间痛苦不已，难动半寸。这时前方的绿灯亮了，身后的车辆按着喇叭从明磊身旁穿过，不乏有觉得奇怪者，回头看明磊一眼。
明磊已分不清额头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能想象到自己的脸，此刻已然是憋得通红，疼痛使他叫苦不迭。
他回忆起来，以前貌似也有过和现在一样的情况，但那都是昙花一现，还来不及感受，便消失不在了，很容易就被忘记。上一次发难是什么时候，他记不得了，然而这一次他会记住，因为疼得刻骨铭心。
在马路中间始终不是办法，他想先到路边。极度谨慎地动弹着腰身，还是很疼，但不知道是好些了，还是适应了，反正现在慢慢的可以把身体直起来。他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胳膊，他的双腿，甚至脖子和头，只要他去驱使，都会有疼感。全身上下像是被裸露的电线，无死角的缠绕着，从腰间发出的电流，会在瞬间打击他的任何部位。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动到路边，渐渐的感觉好了一些，腰间的疼痛，被骨髓里发出的跳动取代。明磊想着只要不大范围的动作，或许一会就像以前一样，恢复如初。
这次让他失望了，约莫在路边的树下站了十几分钟，雨也停息了，他还是只可以保持站立的姿势。问题已经不是放任不管，就可以得以解决的了，他给蔡峰打了通diàn huà，说明经过之后，准备请假回家。蔡峰则是说最好去医院检查下，明磊犹豫再三，最后听从蔡峰的建议，推着自行车，向医院的方向徐徐走去。
镇子上可以被称之为医院的，是有一家二甲医院。用脏乱差来形容也不为过，对于急性重病，唯一的功能就是tí gòng救护车，去附近大医院救治。当然了，简单的检查看诊还是绰绰有余。
医院的大铁门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合页和铁门估计都锈蚀一体了。
明磊推着自行车，空中飘着雨雾，带来漫漫的寒冷。终于踏进了医院，这段不算远的距离，着实让明磊备受煎熬。
“小伙子，这边！”一位穿着类似jǐng cházhì fú的看车老大爷，向明磊招手喊道。老大爷头上戴的帽子，明显和身上的zhì fú不是成套成款，颜色诧异很大，特别是脚上，还穿着一双粉色的短雨靴。踩在水洼中，迎着明磊，有些滑稽。
老人家笑容可掬。“停棚子里，这雨一会还得下。”
明磊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刚进医院的大门，后背的疼痛似乎更加浓烈了。把车费力停好，朝着门诊楼走去。
门诊楼的塑料门帘，也不知多少时间没有更换了，乌突突的，满是污渍。明磊进门时差点撞到正要出来的人，值得高兴的是，挂号处几乎不用排队。
“挂什么科？”挂号窗口里，一个胖女人瞥了明磊一眼，嗑着瓜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被问道挂哪个科，明磊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腰……腰疼。”
挂号窗口里的胖女人，一手拖着满盈的瓜子，另一只手用力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几下，把挂号条拍到了明磊面前。“骨科。”
“请问……”
“二楼。”能听出来，胖女人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二楼的地面能看出来是刚被擦过的，湿漉漉的。明磊走得很小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会摔倒。
抬头找着骨科的门牌，直至走到二楼走廊尽头才看到。明磊探头向诊室里望去，一个男医生，坐在褪色的办公桌后面，低着头聚精会神盯着shǒu jī屏幕。能听到“叮叮”的声音，明磊很熟悉这声音。“贪吃蛇”他自己也经常玩，明磊站在门外敲门。
“进。”医生仍然没有抬起头。
明磊唯唯诺诺地走到办公桌，。医生操作着shǒu jī中的像素蛇，吃掉一个个分数球，过了有半分钟，像素蛇变成了游戏结束。医生不甘地放下shǒu jī，挑眼打量了下明磊。慵懒的口气说道：“哪不舒服？”
明磊凑近了一点。“大夫，我这腰疼。”
“很疼吗？”医生问道。
“嗯，现在特别疼。”明磊还想说下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却没有这次疼得要命，刚欲开口，却被医生打断了。
只见医生快速地在一张单据上，草草落下几个字，推给明磊。“去拍个ct。”
明磊拿过单据，上面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别说字了，是如何组成的笔画都如天书。医生又重新在shǒu jī上按下了游戏开始键，明磊也彻底打消了，再次说话的**，拿着单据下楼交费了。
交费窗口被木板隔开，里面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三百八十七。”
明磊庆幸今天要去给全家人交diàn huà费，早上兜里多揣了点钱。
明磊在ct室外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坐得笔直，稍有动弹，那种被针扎的疼感，就会刹那间传遍全身。在他前面还有几个病人等待，有穿着病号服的，还有焦急走动的人。明磊闭着眼睛，只想尽快听到叫自己的声音。
外面的天还是阴蒙蒙的，医院外墙上攀爬植物蓊郁喜人，湿润的叶子被风吹过，闪着亮光，发出沙沙的声音。
ct做得很快，可是等待结果的时间很慢。ct的报告上的字依旧看不懂，是不是为了不让患者，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噩运呢？
等明磊拎着片子回到二楼骨科时，那位医生正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可能是游戏玩累了吧。
“大夫，片子拍回来了。”
医生接过片子，对着身后的窗户简单地看了下。“你这是腰间盘突出。”接着明磊随即脱口而出。“那这怎么办？”
“吃药，但只能是缓解。也可以手术治疗。”
“手术！？”
“对。”
一个距离明磊非常遥远的词，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词，听上去生硬晦涩。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明确听得心神震荡，整个人木在原地。
医生见明磊怔怔不语，抬头斜眼看到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开药吗？”
明磊回过神来。“开”
医生递过来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一排字母和数字的组合。“楼下交费。”
还是那个看不见人的交费窗口。“六百二十四块一。”
“啊，我没带那么多钱。”明磊惊慌失措地说道。
窗口里嫌烦的声音：“先去准备钱，下一个。”明磊愁容悒悒退到了一旁。
以前听母亲讲过一个远房的表哥，叫什么忘记了，听说前几年也是得了这个病，当时说是严重的时候都不能站立，只能爬。年纪也不是很大，什么时候听母亲谈起的呢？不记得了。只能回想起来，母亲当时为表哥担忧惋惜的表情。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风扫云散，阳光刺破了云层。
一个人推着自行车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丑陋的爬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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