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蒋佳玉下了出租车，抱着公文袋冲进咖啡馆。尽管如此，看着电梯里映出的脸上淌水的女人，蒋佳玉对自己的懒也狠狠鄙视了一下。
“应该带伞的，真的。”初秋的雨带着些湿寒，蒋佳玉抖了两抖。
她也想梳洗打扮郑重一些，可一听赵导说他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想想冰市的交通情况，蒋佳玉果断换上衣服，带上钱包就出门了。这是蒋佳玉第一次和赵导合作，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蒋佳玉在知道合作消息的时候，心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碰倒手边的咖啡，打湿了十几页稿纸。
包厢里和赵导一起来的还有影视公司副总张天方，一见到蒋佳玉，憨笑着起身打招呼。三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这次见面主要是大概聊一下剧本大纲。当然，现在并不会最终确定，只是出于对作者的尊重，希望导演和作者在剧本创作理念上达成一致。二人看到蒋佳玉略微狼狈的样子倒是没说什么，张天方叫来fú wù员给蒋佳玉点了杯热饮。
“头回有měi nǚ赴我的约这么着急赶时间到不修边幅的，这真的要谢谢赵导啊。”
蒋佳玉笑，“张总诚实如你这样的人也不多了啊！”蒋佳玉捧着杯子，借着手心温度，驱散满身寒意。
赵导闻言看了蒋佳玉一眼，见她捧着果汁，低头小口啜着，完全素着一张脸，看起来气质很安静。
三人开始就着电视剧的主要脉络聊了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张天方在说，赵导偶尔附和，蒋佳玉耐心听着。蒋佳玉认识张天方有一段时间了，两年前张天方就联系过她，表达了对乱世歌这本小说的兴趣，二人随后见过数回，也算聊得来。后来因为各种事情，拍摄计划搁置，中间两年也有数个影视公司找过蒋佳玉，但她觉得他们的拍摄理念同她的一些基本坚持矛盾，便都婉拒了。半年前，张帅再联系她说，投资问题那边已经重新找好，导演呢**不离十会找赵渝，蒋佳玉差点在失态diàn huà里尖叫起来。赵渝导演非常擅长历史剧，拍过《玄武门之变》《慈禧太后》等多部经典剧，他的历史剧以磅礴大气厚重严谨著称，后来沉寂了数年又拍了两部家庭剧也是有口皆碑。此后十多年便再无新作。蒋佳玉觉得如果真能和赵导合作，她简直是太xìng yùn了。
“小蒋，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蒋佳玉笑眯眯，“赵导怎么叫我都行，我妈妈可喜欢看你的剧了，以前看电视时间点或许会有不方便，现在呢，只要有空就上网搜搜你的电视剧说要放松放松。特别嘱咐我一定得要到您的签名照，不然不让我进门，拜托拜托了。”说到最后，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佳玉啊，这个事如果导演帮了你，也算大忙吧，你打算怎么谢导演啊。”张天方在一旁打趣，赵导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随叫随到，恭候差遣。”
“爽快！”跟着又是一阵张天方标志性的憨笑声。
“赵导您问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对于电视剧我不擅长，编剧我也是第一回。我不介意找更专业的团队改编，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全程参与，并且保证故事原有精神不改，如果为了收视率之类的改编成脑残剧，那我宁可一辈子不让它搬上电视屏幕。其他都好谈，这一点，我坚持。”
说完蒋佳玉细细观察着赵渝，显然他给人的印象和他的导演身份一点联系不起来，皮肤偏黑，看不出已快是耳顺的年纪。身体偏瘦，穿着深灰色背心，文质彬彬，看起来更像个大学教授。
蒋佳玉不知道张帅怎么和赵渝谈的，如果为了拉到他，而在其他上做出妥协，蒋佳玉也能理解，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剧本上的胡编瞎改。她说话时，态度郑重，赵渝听后，也不表示同意也反对，看不出喜怒。
“小蒋你的意思我理解，但是你也明白，电视剧的拍摄是个团队活，在这过程中可能就有一些让步，这个就算我是导演也不例外，这个你能接受吗？”
“赵导，您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保证原著基本精神在，其他我都行。”
赵渝听完点点头，看着也不像之前那么严肃。蒋佳玉悄悄松了口气，端起杯子敬了张天方一杯。
“张总，谢谢您赏识，这么多小说里看中我的，前前后后积极牵线帮忙，我十分感激，没有酒敬您，不过就算喝再多的酒也没法表达我现在的心情。谢谢！”
说完，一仰头喝了所有果汁。立马端起茶壶又往杯子里倒了杯茶，“赵导，您能答应接戏，我很意外也很惊喜，当时听到时候，真是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我一定尽心竭力，做好分内工作。”
张天方：“小蒋，好啦好啦，果汁喝得再多，也灌不醉你。”
“年轻人不错，我还有事，回头联系，我们再做进一步讨论。”
蒋佳玉起身相送，赵渝拍拍肩让她坐回去。
“外面冷，小姑娘回去吧，不用送了。”
蒋佳玉很坦率：“这是礼貌嘛，再说要是我妈知道我不送她偶像，估计得揍我。”
“我送赵导去机场，佳玉你想想剧本的事，也想想演员之类，回头开会聊。再联系，回见。”张天方在耳边比划了diàn huà的动作。
“嗯，好，回见。赵导，下一次记得带签名照哦~”
蒋佳玉送走了两人，重新点了一壶花茶，坐在包厢里放松下来。她虽然清楚的知道，这是赵导歇了十多年后出山，一定会慎之又慎，不会随意糊弄。但是也因为这个，她更怕，会故意搞些狗血剧情来吸引观众。毕竟现在的电视剧市场就是这样。她无力改变什么，但不代表她也愿意去迎合。
蒋佳玉享受着忙碌来临前的悠闲一刻，不过在这之前要感谢一个人。
“彭凯，刚刚我和赵导见过面了，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饭。”
“必须请，要是这次你一举成名了，还得请次大的。”
彭凯那边有些吵，偶尔夹杂着一些人来问事。蒋佳玉理解，二人约了有时间聚就挂了diàn huà。蒋佳玉想想刚刚赵导张天方的行色匆匆，彭凯的忙碌，还有赵茜空中飞人的生活，越发觉得自己写写小说还蛮不错，工作时间自定，报酬还不错。趁着下午空闲，蒋佳玉逛了趟超市，补充了人粮狗粮，然后打车回了趟家。
蒋母刘维月没等到赵导的签名照很失望，千叮呤万嘱咐蒋佳玉下次一定得要到。蒋爱华在一旁有些无奈，“整天惦记着你的签名，看惯了我的字，你怎么还能看上别人的。”刘维月没接话茬，又重复说了两回。看女儿很是认真严肃，才进了厨房。蒋爱华见妻子横着小调走开，从茶几下拿出象棋，“难得回来一趟，我们父女俩杀上几盘？”
刘维月从厨房探出头，“你也知道说女儿好容易回来一次，你这个臭棋篓子能不能别拿那个去烦她。”
奖的话没说几句，又说了重复戒骄戒躁，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母打断：“女儿做出点成绩吧，你又开始了。整天念叨念叨，女儿不烦，我都嫌烦。好了，佳玉啊，甭搭理你爸，过来吃点水果，秋冬干燥，记得多补充维生素，你一个人住外面，家里要常备这些，但是也不要一次买太多，不新鲜的。我是说不动你爸了，反过来还经常说我……”
蒋佳玉：“……”
蒋父：“……”
“妈妈，爸爸是为我好，我哪不晓得啊，爸爸念叨你也是为你好。久坐对身体真的不好，妈妈你这么好的身材要保持啊！”
“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保持身材，好了，老头子帮我把这个递过去。”蒋母有些好笑。
蒋佳玉同蒋父对了个眼神，蒋佳玉背着蒋母朝蒋父比划了个加油的动作。她现在处理起父母这种事已经算驾轻就熟了，一人打一棒一人再给个枣。蒋佳玉靠在她妈肩上，表示接下来几个月她可能会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回来看望二老了，蒋父蒋母表示理解，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
蒋佳玉高高兴兴带着蒋母做的酱牛肉和土豆鸡块回了自己的公寓，当初她执意走写作的路到后来搬出家自己独住。父母的态度和之前从小到大学的严苛相比，简直是溺爱。
满足差不多也就如此了。
（二）
一到家，杂毛就扑进蒋佳玉怀里。杂毛是她养的中华田园犬。杂毛还算好养活，不挑食，好满足，每天早上按时带它溜溜弯就可以了。蒋佳玉爸妈对于有个能让女儿每天早起的东西很高兴，毕竟写东西这种工作，熬夜太正常了。有了杂毛，能让她稍微克制些。
蒋佳玉抚着杂毛的头，有些愁闷，杂毛一会吃口狗粮，一会舔下她掌心。
“杂毛，我后面几个月忙，你怎么办呢，不一定每天都能回家啊，过几天送你回奶奶家，好不好啊！”
杂毛呜呜两声，蒋佳玉拍拍它的头，“当你同意了，不准反悔。”
大半夜接到张帅diàn huà，通知明天早上开会的事，并且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编剧这个活没有四五个月完不成。蒋佳玉饱饱睡了一觉，起了个大早，美美地吃了顿早饭，顺便打包了十来个三明治准备带去公司。
第二天幸好是周末，早上也没堵车，到了公司就有助理带着进了会议室。张帅已经在了，介绍另一个是编剧，蒋佳玉笑着打招呼，拿出保温盒里的三明治。
“今天起得比较早，自己做的，不合口味的见谅啊，张总，大家的咖啡就指着你了啊。”
“行行行，就怕你们过两天喝的厌呐。正好，我早饭没吃，我先拿个尝尝。”
蒋佳玉用的是蒋母给她带饭的三层大保温盒，十二个三明治码的整整齐齐。她递上一次性手套，张帅拿出咬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佳玉你这个手艺不错啊，以后谁娶了你有福了。”
蒋佳玉抿着嘴笑，一旁的编剧也啧啧点头。
“现在的姑娘啊都精贵，我家姑娘也是，别说做饭了，进厨房次数都数的过来，我都愁死了。要是像佳玉这么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我就放心喽。”
“大哥你自己都说姑娘精贵啊，您啊就等着女儿大了女婿挑花眼吧。”
蒋佳玉第二天清晨遛完杂毛回到家，看到shǒu jī里被爆了的未接diàn huà和微信短信。蒋佳玉简单翻了下，有些好笑。带着这种滑稽的心情打开电脑，三六零就自动弹出小花夜宿情郎家，爆红哥心有所属加粗大标题新闻。蒋佳玉一点点翻看着，她看着日期心里推算了一下。心一点点凉下去，想到昨天临睡前！！！diàn huà里若无其事的晚安。她信这个fēi wén吗？内心最深处，她是不信的，她了解！！！明白他是一个有着怎样坚持和底线的人。
蒋佳玉一直记得，她有次生病赶稿，那时候他还不够出名，他愧疚搂着她，“等我赚够钱，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空气好的地方定居，你不用这么累。”
这件事，她不会不懂这是配合公司炒作。可是他默默无闻那七年里，他都可以抵住yòu huò，拒绝一次次类似现在这种方法。为什么在如日中天时候却答应了。
（三）
两个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赵导专心致志地翻看剧本，眉头微锁，神情凝重。
蒋佳玉只写了前十集的，内容不算少。赵导看的速度不慢，蒋佳玉也不急，捧着杯子，有些悠哉看着窗外急行路人。
“小蒋啊，本子还行，你呢，尽快赶下后面的。”
蒋佳玉点点头，因为时间太赶，从定下来到现在，半个月不到，她只写了前十集的本子。赵渝是看过小说，大体的情节和人设都已知晓且满意才开始联系她的。今天见面也只是最后确定剧本情况。蒋佳玉知道，这是通过审核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其实，如果赵导不满意她写的剧本，估计她就有得纠结了，既想将自己的故事搬上屏幕，又不愿意让别人来改编，怕违了自己本意。
“好，我尽快完工，赵导，你什么时候要？”
“一个月之内吧，不行的话，就先写好前半部分，我们开始踩景，演员的话…”
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既是作者又是编剧，你有什么想法？”
蒋佳玉沉默，这个问题从开始接触自己就想过，但是她写小说从不会将现实人物加之于虚拟人物上，而且她认识且合适的演员真的没有，她又不爱看电视剧，知道的演员不多。
“任定池怎么样？”蒋佳玉试探说道。
赵导看了她一眼，蒋佳玉有些讪讪，借着喝果汁低下头去。
“任定池？我考虑考虑。”赵导摸了摸下巴说道。
蒋佳玉也知道自己推荐的有多不靠谱，任定池出道有些年了，名气嘛，反正走在大街上被认出来是肯定的。但是说多火，大概也就是一个印象，“这不就是当初演那个谁谁谁的嘛。”以蒋佳玉少有的观看他剧的经验来说，演技还不错，但是那张脸实在是太引人注目，相比而言，他演技就不足说道了。蒋佳玉是因为好友赵茜迷他的脸，被逼着看了几集他的电视剧。导演的眼神**裸就是觉得她花痴，想和偶像合作而已。显而易见，任定池的形象和小说里出身草莽其貌不扬的男主背离。但是被问及，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dá àn，蒋佳玉想，大概是被赵茜洗脑太久的缘故。
聊完戏的大概走向，赵导匆匆和来接他的助理乘车离开。赶飞机去往下个城市。蒋佳玉乐于享受赶稿前的悠闲时刻，喝着饮料看着窗外行人，脑子构思着剧本。打算晚上回去开工。
蒋佳玉的这部乱世歌，主要说的是一群英雄儿女，在战火四起，藩镇割据的大背景下，男主寇清歌带着兄弟闯出一番天下的故事。小说写作环境相对较为宽松，朝代是架空的，大致参考唐朝末年到五代十国历史背景。现在改编成电视剧，首先就得解决朝代问题。
（四）
蒋佳玉自然能看的出来，让势头正火的任定池和她搭戏，这白雪姑娘怕是要力捧的。蒋佳玉对文字还算敏感，看人看戏就不太准了。第一次见到白雪时，只觉得应该不是合适人选。没想到，等白雪换上古装，秒的她不要不要的。
白雪戏卡了半天，当机的导演和任定池都没脾气了。
“白雪，你平时挺好的，这次是怎么了？隐忍又深爱，好好琢磨一下。今天先这样吧，晚上好好休息。”导演摆摆手，吩咐众人收工。
已经是晚上十点，其他人还好，白雪和任定池为了避免弄花妆容，晚上都没吃。
蒋佳玉出乎意料的是，白雪竟然找她出去吃宵夜。酒店门口，看着换了身舒适衣服，粉黛不施的白雪。蒋佳玉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天赏饭吃，天生就该吃演戏这碗饭。
“愣着做什么，去吃什么？火锅行吗？”
蒋佳玉点头，她不饿，也知道喊她主要也不是让她吃饭来着。
“那我定位子，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的虾滑不错。”
“这么晚吃火锅，你明天还要上镜，对皮肤不太好吧。”
“我不长痘。”
“……”
酒店和饭店离的不远，二人又不是大明星，索性安步当车，不急不徐。中途白雪接了diàn huà，很随意打发了。蒋佳玉凭着那句“知道知道，现在去吃，我挂了。”猜想是白雪男朋友叮嘱她吃饭，真是贴心的男友，大概碍于她在场，不好多说什么。
饭店离得果真不远，十分多钟就到了。包厢已经开好，蒋佳玉说自己不挑食。白雪没看菜单迅速报了鸳鸯锅和几个菜。
蒋佳玉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虾滑？”之前在白雪说这家虾滑不错，蒋佳玉迅速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念头。
白雪撇了她一眼，接连吃了好几个虾滑球，才回道：“不用想太多，点三份是因为我爱吃。”
“……”蒋佳玉发现这白姑娘还是真爱噎人，幸好她是个大度的好姑娘。
蒋佳玉几乎没怎么动筷，看着白雪速度不慢，一口一个消灭白色浓汤里翻腾的虾滑丸子。食欲大开，跟着她也吃了不少。两人话都不多，埋头吃饭。饭毕，fú wù员撤了餐具，奉上香茶，两人才有了谈话心思。
“蒋佳玉，我也算久仰大名了。”
蒋佳玉纳闷，自己在娱乐圈已经这么火了？这不是自己的第二部戏吗？
“久仰我？能知道原因吗？”
蒋佳玉看着白雪带着揶揄试探的语气说：“好奇新生代偶像全民老公的任定池倾慕佳人为何方神圣啊？”
蒋佳玉想自己现在应该镇定再镇定，自己和任定池私下接触应该没有人知道。再说，那时候他还不有名。有料gōng guān那边早就接到diàn huà了，这位白雪显然是来探测虚实。自己先慌了，就要害苦任定池了。蒋佳玉假装低头喝茶，静了静思绪。
“白雪这个玩笑可不好开，我和他是朋友，我想你们关系也还不错吧。传出去，可不太好。”此时蒋佳玉脑子里已经过了几种应对措施。
“装淡定之前，先用粉压压脸上的粉红。本来还不确定，还真是你啊。任定池眼光不错。”
佳玉，你也知道，电视媒体屏幕它会放大人一些特质，而我从以前到现在还是那个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名气没有前呼后拥。
蒋佳玉的生活是简单而平淡，对比任定池的也可以说是寡淡而无趣。工作是在家，出门是朋友聚会或者回家。夏天偶尔去游泳，冬天几乎不出门。在任定池爆红之前，两人生活状态差异还不那么明显，然而现在？张曦早上打diàn huà知道他在北方，晚上可能他就飞了南方了，哎，天波易谢、寸暑难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