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姚家有女为谁留。
惜之看着白纸黑字哑然失笑,摇摇头,打diàn huà告诉刘姐后,直接买了机票回家。估计让妈妈看到她又该担心了。
这边惜之一走了之,那头刘姐可急傻了,一边要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媒体,一边还要跟公司解释惜之的突然失踪。
晚栀放学回家的时候,从门口一路就看到下人们脸上的喜色。心里疑惑,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了?但也未多想,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窗外便是花园,初秋的天,院里的一株金桂开得正盛,那香气老远的地方便能闻到。晚栀换下蓝衣黑群的校服,拿了本书,便走到桂花树下的石凳看起来。
姚母进了院子里来,只见她穿的是一件深紫撒金线绣小福子旗袍,外罩白色软葛单衫。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看起来却是比真实年龄年轻了十几岁。晚栀见母亲来,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心里疑惑,通常这个时候母亲都是在前厅陪着父亲的,今天来定是有事了。
姚母见女儿穿着杏花印度缎细花洋群,满天的花雨里,像是支玉兰花般,娉娉婷婷,清艳淡雅,心里的自豪和骄傲,犹胜当年自己风华正茂时候。
姚母笑着拉过晚栀的手坐下,道:“晴儿,后天是我生日,刚好是药铺百年庆,这样的日子,你爹想趁着明天在家里举办场家宴,这一来呢,是庆贺药铺百年之喜,二来嘛……”说到这,姚母顿了顿,继续道:“这二来嘛,也是时候替你找个婆家了。”
晚栀一开始便知不会只是家宴这般简单,平常家里这些事母亲也不会特意来告诉自己的。现在母亲明说,晚栀明了这才是重点。心里一急,道:“我不要嫁人!”
迅速起身打断了姚母的话,姚母见女儿反应如此大,又观晚栀面色发红,只当是女儿家面子薄,语气愈发温柔。晚栀也觉得刚刚自己反应过激。现下冷静下来,理清了头绪。自己前几天说要去外面看看,今天母亲就来说这件事,可见,父亲是真不会同意自己出国的,想来是准备用婚姻来束缚自己。
姚母走了,晚栀就一直保持刚刚的样子。摊开的书页也是铺满了一个个细小柔嫩的桂花。香气馥郁,点点沁润人心,却是带着丝丝秋的凉意。
春瑶来叫了几遍,晚栀才出现在饭厅。饭厅是在大堂的后面,桌椅是上好的紫檀。上座的那面墙上挂着副青松旭日图。姚父端坐首座,眉目之间,威严尽显。见晚栀来,心里明白自己的女儿是在堵着气,也没责怪,只道一声“开饭”。一时间,饭桌上只听见碗碟碰撞的声音。
二
姚家世代经商,至姚父姚学平这一代,已是这长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现下,晚栀的哥哥更是成为一方jun1 zhǎng的参谋。一时间,政商皆通,风头无俩。姚学平自小便是在父亲严厉教导之下,为人刚正,深信儒家之道,经商治家也是极严。
当初儿子要弃商从政,他便是极力反对,奈何姚良书固执倔强,冒险自己只身北上。好在现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自己的儿子已没听自己的话,更加不能让女儿再任性胡闹了!
晚栀见父亲脸色平静,却是只字不提宴会之事。知道后天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就像当初自己要去新式学堂上学,父亲坚持不同意,晚栀绝食两天,姚母天天泣泪,父亲还是无动于衷,最后是哥哥连夜从北方赶回来,劝了父亲一夜。姚父才点头同意。但是却也提了一堆要求。晚栀讨厌父亲的便是这,还以为是旧社会呢,专横霸道,像是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安排,一点不得自由。她之所以想出国,一半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半便是为这。
三犹记年少初相见
这一日,长平城里皆知,姚家药铺百年庆。因为在这日凡是去姚家药铺买药的一律免费。长平城里的人都说,这是姚老爷给他的女儿选女婿呢!
这是晚栀第一次见到沈少则,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简直叫女子自惭愧色。沈少则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敞着。里面是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双手插在口袋,微微欠身道:“伯母好,恭祝伯母福泽无疆,寿运绵长。”恭敬有礼,偏又让人觉得一股子洒脱不羁劲。
晚栀听见母亲在叫她,才回神自己正发呆,赶忙几步走了过去。
“晚儿,这是你沈伯母,这是人家少爷沈少则。”姚母笑得一脸满意。
晚栀道了声伯母好,后朝沈少则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王秀云拉起晚栀的手,笑道:“几年不见,晚儿却是愈发美丽可人了!这可真真叫我羡慕。当初啊,我就该死抢过来,女儿好啊,乖巧贴心。”
“瞧你这话说的,你家少则怎么了,这般少年英才,还不满意哩!”姚母也笑。
王秀云瞥了眼身旁的儿子道:“一说他,我就来气。打小就皮。以为长大了能懂点事,偏偏又闹着出国,出就出吧。一去就是四年,好容易给盼回来了,却又是三天两头的不见人,也不知道在忙些啥。我啊,老喽,只盼着能有个厉害的女孩子呀,替我管管他,让他也收收心。”
晚栀听到这,不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没想到他还出过国。真是让她意外了。话到这,就是挑明了的。晚栀一早便知道这沈少则便是父母内定的佳婿。现在她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
王秀云见都不说话,又道:“你看我们只顾着自己聊了,这些年轻人都是不喜我们这些琐事的。”说完,两人对了眼色,相携离去。临走,姚母道:“晚儿,替我好好招待少则。”
“晚儿?哪个晚,温婉的婉吗?”沈少则微弯下身,问道。
晚栀正低头想着要以什么借口离开,听着这话的语气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一抬头,撞上一双漆黑了晶亮的眼睛。想,好好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留学生,怎么一开口跟一个街头混混似的。偏偏刚刚在自己母亲面前又是一副举止有礼的样子,真是个两面人!让人可气!
晚栀皱了眉,稍稍后退了半步,说道:“不是的,是傍晚的晚。”
晚栀见这室里的铃兰,心思一动。手轻触白色花序说道:“沈先生留学欧洲,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铃兰花吧!”沈少则不知这晚栀心里打得又是什么主意,笑着点头。
“你看,这铃兰本无法在这冬天盛开,可是无法,只因我甚喜爱。故而强想法子使它在这温室内绽放。虽然现在是能入冬而花常开不败。但到底只能留在这一小小的陋室,自由呼吸是无法了。”
沈少则长眉一挑,便明白过来。走近一步说:“我看未必,这花要是知道能得姚xiǎo jiě如此怜爱,放了这外面自由,心里也是愿意的。如果是我,能的如此错爱,便是一生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也是快活的。”
晚栀见沈少则话说到这一步,一时懊恼自己嘴拙,怎么又帮了这风流子。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少则见晚栀这般小女儿娇羞模样,心里早已是笑出了花。
“这说到国外留学,这里面意思可就大了。外面不光是生活环境的改变,单是这思想开化上,就强过国内数倍不止。”晚栀对国外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因而就忘了说要刁难面前这位的,津津有味听起来。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两人一问一答,聊得很是投机。
姚母在花房外听着两家儿女交谈甚欢,心里甚为女儿高兴,见沈少则年少英俊,一派儒雅,想着终究不会委屈了晚栀。
可晚栀心里就难受了,虽然这沈少则面相看上去还可以,但是一想到他言语轻佻的样子就讨厌!晚栀心里愤愤想:下一次一定不能再让这泼皮无赖讨得好去。
四
姚良书推门进来见到便是晚栀闷闷趴在桌上的样子,笑着问道:“是什么人惹得我们姚大xiǎo jiě不高兴啊!来告诉哥哥,好让我也见时见识这等能人。”
“哥哥讨厌,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啦!”晚栀说着身子也坐起来了。
“敲了,是某某人太过专注,没听见。”
晚栀半是责怒半是嗔怪地看了姚良书一眼,将垂下的头发往后拨去。姚良书见晚栀笨手笨脚的样子,不自禁地叹了一声。那些不认识的都说着姚家xiǎo jiě大方温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晚栀像个长不大的毛孩子。身体已经不自主地倾下,帮着晚栀理好不乖顺的头发。
“说吧,这个沈少则怎么惹到你了?”
因晚栀的书桌连着床,旁边也没多余的椅子,姚良书也就在床尾坐下了。晚栀没想到哥哥会这么直接问了,脸上一红,失口否认。
姚良书爽朗一笑道:“我是你哥,你的那点心思还想骗过我吗?”
见晚栀只低头对着那细颈玻璃瓶里的兰花发呆,并未答话,笑笑又道:“还是我们晚栀长大了,已有女儿家不愿吐露的秘事了。”
“哥!”晚栀拖着姚良书胳膊轻轻摇,声音甜软,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尾鱼,缓缓游过姚良书的心上。
“晚儿,又跟你哥哥撒娇来着,少则,让你见笑了。”沈少则一进门便见晚栀满脸红晕,仰着头,眸子晶亮。姚良书正低头凝视着自己的mèi mèi,心里不甚高兴,这下被人打断,不高兴地抬头看了姚母身后的青年一眼。
五玲珑骰子
姚母仔细叮嘱了几遍,还是觉得不放心。拉着晚栀的手道:“还是让春瑶跟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顾的人。”晚栀一听,急了,跺脚嗔道:“娘,你当你女儿是个几岁孩童嘛,别家女子能做到的我当然也能。再说了,一群同学只我带了丫鬟,这像什么话!”姚母听此,也没再提,依依不舍看着女儿上了马车。
四月是长平踏青的好季节。春回大地,万木峥嵘,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晚栀一出城,就已经是急不可待了,直催促车夫快一点。同学约在城外春秋山脚八角亭汇合,再一齐上山。晚栀到的时候,人也来得七七八八了。
年轻女子爱美,早换上了准备好的漂亮衣服。男子有换西装的,但还是以长袍居多。钟傲珊一见晚栀下车,便跑了过去。晚栀今日为了方便游玩,穿的是一身红色骑马装。上身是件窄小的白色绸缎衫,外套红色马甲,下身黑色格子裤,脚上是一双羊皮靴。头发用贝珠发卡挽起,整个人自有一派英姿飒爽,却又不失娇美俏丽。站在那里,犹如一直盛放的山茶迎风舒展。傲珊见晚栀朝自己笑,才反映自己正对着她发呆。
傅靖柏也走上前来,对晚栀微笑点头。傅靖柏今日穿的是一套黑色印浅灰条纹西服,一表人才。晚栀见其对自己微笑,朝其笑笑。心想,这傲珊的眼光还真不错,这样的男子在一群才俊里也能称得上是木秀于林的。
陆陆续续同学来得差不多了。众人商量,这时间也几近中午了,不如大家先玩会,吃了饭再上山。
晚栀挽着傲珊,和其他几位较好的女同学便在这亭子周围转起来了。这八角亭北面靠山,一条石梯蜿蜒上山。南面是一片尚算宽阔的草地。这时的杜鹃开得正艳,红的,粉的,紫的,白的。花色繁艳,眩人眼目。一群花样女子游戏其间,杜鹃虽不是牡丹,亦可称为“名花倾国两相欢”了。
一个名叫黎昕的男学生走到傅靖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一众女子里,唯独这姚晚栀和钟傲珊不论容貌、气质皆出于他人。你小子,已经得到一个了,当真是好福气啊!”傅靖柏睇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到花丛里笑容烂漫的人身上了。
晚栀平常见惯了花一朵朵矜贵地开,家里同样的花也是至多种一个小花园。今日见这连绵成海似的杜鹃,心里极为震撼。单不说这花色的繁复,这几里花海,壮观二字是当之无愧了。一时间,徜徉在这花丛里,忘了其他。殊不知,自己也成了他人眼里的风景。
吃饭的时候,二十几个年轻男女,全是席地而坐。车夫从车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木酸枝食盒。共三层,红木泛着柔和的光。晚栀拿出几尺见方的红色格子长巾,平铺在草地上。这边事情刚做完,傲珊便凑过来说道:“改明个儿,我要去晚栀家过段日子,看这吃食便知晚栀家的厨师了得。”说完惹得大家哄哄一笑。晚栀也不恼,只坐下来,招呼大家都来吃。这食盒全是姚母准备的,晚栀是一点不知。姚母担心女儿在外吃不好,做得全是南北小吃,种类繁多,样式精致。
这郊游,本就说好是各自带吃的,这样能热闹些,也好与这大自然更加亲密接触。但有几个男生是怕麻烦的,于是就在带吃的同学里面插科打诨,蹭个一点半点的。晚栀正低头吃手里的水晶虾饺,听见对面傲珊一声惊呼。原来是坐在旁边的汪觅儿刚起身,撞到了一直跑来跑去的黎昕身上,手里的灌汤包正好洒在傲珊身上。这衣服被这汤汁一浸,看上去邋遢污秽。傲珊当场就恼了,站起来大声嚷道:“你起身不能注意点嘛,明知现在这么多人!现在你看要怎么办?”
晚栀也起身,走到傲珊身边。瞪了一眼还是嬉皮笑脸的黎昕道:“你不能安份会么。”又转头弯下身帮傲珊擦拭身上的汁液,“现在怪谁都没用,弄一点是一点吧。”
傅靖柏也劝说:“还好不是很多,擦擦吧!”说着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正低下身体的晚栀。傲珊听晚栀和傅靖柏这么一说,也知道现在回家换衣服是不大可能了,这一来一回,众人只怕是玩够回家了。只能忍着气,用力擦着衣服。那名叫汪觅儿的女生,从刚刚就一直脸色窘迫,双手不停揉着衣襟。嘴里只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晚栀见弄得差不多了,便直起身。对汪觅儿笑道:“没事,她不爱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到这样的话,众人都笑了,傲珊作势要打晚栀。手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握住。只听傅靖柏柔和的声音想起,“都别闹了,吃完还要上山呢!”
傲珊见傅靖柏握着自己的手腕,大家又是一副看戏的样子,羞得俏脸通红,赶紧放下了手。晚栀笑,“我说不行,某某人说就乖乖听话,傲珊你也别做得这么明显啊!”又是引起一阵哄笑。
傅靖柏只在一旁笑而不语,眼神柔和。汪觅儿见众人话题离了刚刚的事,这才出了一口气。偷偷感激地看了晚栀和傅靖柏一眼。
因为傲珊这事,大家心里多少有点芥蒂,但好在一群年轻人有的便是转移精力的能力。
玩够了,晚栀见天色将晚,因为好久没走这么长时间了,晚栀觉得小腿隐隐地疼,便想着先回了。傲珊本来还想和傅靖柏多相处会,所以没挽留什么。倒是傅靖柏也说是时候不早了,怕回晚了,路上不安全。傲珊一听,也就没多说了。一群人闹闹哄哄就打道回府了。
晚上回到家,晚栀觉得隐隐的不安。可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强按下脑里的念头唤来春瑶,“你去看看我的衣服里那几件是没穿过的,找一件稍微大点的拿过来。”见春瑶转身走,又补了句,“要西式的裙子”。
春瑶将衣服拿来,晚栀选了件名huáng sè印度锻收腰群,让春瑶叫车夫按纸上的地址送过去。便拿起前日读的书看了起来。待春瑶回来,说衣服送到了,才熄了灯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