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智博这一问却是另得所有在场之人都是一惊。
夏晨也是极为震惊,手中的坠子尚未拿出,岳智博却似是已然认出他来;但近来各种变故应接不暇,少年的内心已是有些麻木,缓缓点头,道:“不知我是否能和岳城主单独聊几句。”
霜儿和钟无畏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惊讶,料来夏晨也不会对岳智博不利,便退出了后宅,将空间留给了岳智博和夏晨。
岳智博仔细打量着夏晨,口中喃喃道:“像……真像……”
夏晨不语,只是将铁榔头留下的坠子拿出来交给了岳智博。
岳智博又是一怔,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他……还好么。”
“不好。已经死了,几天前,就在瓦木堡。”没来由的,夏晨竟是对岳智博产生了几分怨气,他也知道这怨气产生得似乎是没道理,但是确实产生了。
岳智博抽了一口气,得知与他竟只是差了几天便已天人永隔,双目已是有些泛红:“他有什么交待么?”
夏晨摇头道:“他把坠子交给我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让我拿着坠子去戌土城找你。临走时,他说他错怪你了。”
岳智博久久不语,片刻后,将头转向夏晨,思绪也从回忆中抽出转到了夏晨的身上:“他可曾跟你提起你是谁?”
“我是谁?老爹十多年前在一个夏天的早晨捡回来的孤儿罢了,所以取名‘夏晨’。”在岳智博脱口而出“你可是姓夏”之时,夏晨就已经猜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恐怕不会简单,脑海之中也是波澜不断,胸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愤懑之情,这话说出口,却是带有几分怨气。
岳智博听出了他的怨气,却并没有理会,似乎是陷入到回忆中,缓缓道:“平川三年,戌土堡垒被攻破,恰逢时任戌土城城主及夫人在堡垒犒赏三军,城主及夫人皆殁于乱军之中。大荒自此遭遇了百年来最大的灾祸,在皇家有意无意的干预下,城主的名字都逐渐被忽略了。”说到这里,岳智博顿了顿,看着夏晨道:“他的名字叫夏启德,那时他有个两岁多的儿子,叫夏晨曦。”
“这里没有夏晨曦,我叫夏晨,是老爹捡回来的孤儿。”夏晨打断道。
岳智博并未理会,继续说道:“戌土堡垒被破后,戌土城也陷入混乱。城内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固守戌土城便可,城外的戎、狄联军待朝廷派兵剿灭;还有一派认为应当主动出击,尽快将戎、狄联军赶出大荒。凭当时戌土城的物资储备和兵力,若是固守,戎、狄联军便是两三年也攻不进来,而若是主动出击兵力却是处于弱势。时任戌土卫统领的我力排众议,率领全体戌土卫主动出击,一路整合戌土堡垒的溃兵和矿场守卫,在卢龙镇与联军展开决战。”
眼前仿佛重现出当年的一幕幕,停了片刻,岳智博才继续道:“那场战斗极为艰苦,戌土卫整整三百名汉子最后能站着的只剩十九个,但是总算擒杀了敌酋曼达尔汗,联军遭此重挫便退出了大荒。只是待得我回到戌土城时,我的好兄弟,我留下负责守卫城主府的戌土卫副统领冉雄飞带着夏晨曦失踪了。他给我留了封信,指责我为了权位不择手段,怕我对你不利,从此便杳无音信。当时大荒刚刚从混乱中平复,我派出人马到处寻你们,甚至一路找到了中原,只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你们竟还留在大荒。你和你爹年轻时实在是太像了,像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岳智博视线重新回到夏晨身上。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夏晨对于岳智博所说已是相信了大半。停了半晌,他轻声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有雄才伟略的人,若是他在,定能把大荒发展得更好,我也不过是按照他的路继续在往下走罢了……”岳智博露出缅怀之色。
“那……我娘呢?”跟随铁榔头长大,“娘”从未出现在生活的任何一个地方,在瓦木堡的时候即使看到别的孩子回去有娘陪着,他也从未有过嫉妒,他有老爹,那便够了。然而此时,他却想知道这个给予他生命却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婉、大方,有一颗仁慈的心。你的父亲虽然很有韬略,但处事之时未免严苛,你娘很好地弥补了他的短处。在你的父亲当城主的几年里,于很多人而言,夫人比城主要更得人心。”岳智博几乎为夏晨描绘了一个完美母亲的形象。
夏晨被冲击得有些木的神经似乎终是缓了过来,开始失声痛哭,不知是在哭自己的父母还是瓦木堡的老爹和秀儿。从瓦木堡的血夜到现在,他压抑得太久了、也太苦了。
岳智博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出后宅,将门带上,将空间留给夏晨。男人的成长是需要一些养分的,挫折、愤怒、仇恨乃至**,这些都是。“但愿今日过后,他能真正成长起来。”岳智博思忖道,走向了等在屋外的霜儿和钟无畏。
两人的眼神之中满是疑问,霜儿听到夏晨的哭声,有些担心地问岳智博:“爹爹,夏晨他……”
岳智博微笑道:“他没事,可能一下子有些无法接受。”
钟无畏问道:“那他是……”
“故人之子。”岳智博答道。
“故人之子”的dá àn加上姓夏,片刻后钟无畏便想到了dá àn,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岳智博投去询问的目光。
岳智博微笑着点头。
说话间三人已是到了偏厅,坐下后,岳智博对霜儿道:“霜儿,你来说说这一路的情况。”
霜儿便将自土木堡之变以来的一路见闻说给了岳智博听。
听得五十名戌土卫在事变中丧生,岳智博面色渐渐转冷,对钟无畏道:“初步调查可有什么线索?”
钟无畏道:“探子在废墟中的几处隐密处发现了白莲教的暗记。”
“白莲教?瞒天过海的把戏。”岳智博嗤之以鼻,“若是白莲教能如此轻易让五十名戌土卫兄弟留在瓦木堡,那他们早就打到京师城下了。”
“霜儿这几日也在思忖,这幕后之人,怕**成便是皇家了。”霜儿道。
“哦?霜儿为何认为会是皇家所为?”岳智博笑着问道。
“联姻虽是皇家所提,但皇上恐怕未必会欢迎霜儿到京城去。皇上想要的是爹爹手中的精兵帮助剿灭白莲教,若是霜儿一行为白莲教所害,哪怕皇家不tí gòng粮草补给爹爹也会派兵进入中原的。这样一来皇上不用见到一个不受欢迎的儿媳,白莲教也和大荒结下死仇,这才最符合皇家的利益。”霜儿这几日看书之余已是将问题想得通透,少顷,接着道:“反观西川,虽然连家也不想看到大荒和皇家联姻,但是未必有那个胆子冒着得罪大荒的风险来行此险计;一个不小心倒会引起大荒和皇家的真正联盟共同讨伐,这点连家不会看不到。虽然连家也有破坏联姻的动机,但是考虑到失败的风险和连家老人一贯谨慎的性子,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那皇家便愿担此风险?”岳智博已是有了几分考校霜儿的意思。
“这便是霜儿近两日才想通的。爹爹觉得这次事件的袭击者能力如何?”霜儿道。
“能留下我五十名戌土卫的性命,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对袭击者充满恨意,但是岳智博也不得不肯定他们的能力。
“但是我和哥哥都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虽然有些波折,但以他们的能力和筹划,似乎也有些太轻易了。只要稍稍留一后手,这便是死局。”霜儿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留手了?”岳智博微微动容,此节却是他未想到的。
“未必是刻意留手,但是确实是未赶尽杀绝。这样一来即便败露了,也未必是生死大仇。可惜了魏大哥……”霜儿道。
“秀宏是个好孩子!哼,我五十名戌土卫的性命也不是这般好拿的。不管是皇家还是西川,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岳智博此时也是动了真怒。
“智博你是想……”钟无畏的眼神一亮。
“哼!”岳智博未说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