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将这片大地笼罩起来,层层密布,使此地愈来愈黑暗。风势渐大,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街上行人稀疏起来,还在街上的也加快了脚步,赶着回家。
“大风起兮云飞扬。艺惊寰宇兮赴guān chǎng。安得明医兮疗卿伤!”木华徐行街头大声唱道,音调唱的并不如何好,但胜在激昂、有气势,听得反别有一番味道。
他中气十足的边走边唱,不知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离别伤感抑或是为了等会儿要做的事壮胆。
街上剩下的数个行人看这少年奇异的举动,都投以看待疯子的眼光,归家的步伐愈发急促。木华却无视周围人的异样的目光,我行我素,边走边唱不停。
须臾到了贴告示的地方,两名士兵依然站在原处,不过站姿很是懒散,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木华唱到这里就住了声,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毅然撕下了告示,道:“带我去给平安公主看病吧。”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站在左边较高的士兵道:“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宫中御医都无能为力的鬼疰之症,你进了宫要是治不好可就是死罪!”语气很是不耐烦。
“不劳二位操心,我能治好。”
“我看你是被这丰厚的奖励蒙了心吧。”高个士兵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不全是。”木华平静道:“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更何况我想以治好公主为由请圣上派人送我去苍摇山,单凭我一人之力实难以到达。”
“痴人说梦。”高个士兵怒道:“我看你这小子就是找死!”示意矮个士兵拔剑准备动手。
“你们要打我可以陪你们,不过”木华挑挑眉,道:“为了防止平安公主病好,你们表现得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高个士兵闻言一滞,有点结巴道:“谁谁说的?我等自是盼望公主洪福齐天,早日好转。”
“那就赶紧带我去!”木华大声喊道,他实在不想在两名士兵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两名士兵简单的眼神交流了一下,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别到时候后悔!”
木华没理他们,示意他们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他微低着头思虑着入宫后的事,眼神中时时闪过忧虑之色,他并非担心治不好平安公主的病,他担忧的是治好病后能否全身而退。
士兵领着木华走向皇城,还未到近前,远远地便能看到巍峨高大的外城城墙,如一只匍匐在地的巨兽,威慑着禁止入内的凡人。
城墙外有一条宽约二十丈的护城河,从这边看城墙上的军士渺小如蚁,想必城墙上的人看待下面的亦复如是吧。
城墙上的军士看到木华等人过来,下令放了吊桥。木华三人过了河,一名值守军士道:“干什么的?”
高个士兵答道:“这小子自寻死路,揭了告示,要去给平安公主治病,现在我带他去面见圣上。”
那军士讶异的看了木华一眼,下令开城门放行,派了一个小兵进去通报。
木华走进这庞然巨兽的口中,仿佛步入了另一世界,各种雕梁画栋的府邸印入眼帘,屋舍磅礴大气,只是与外界相比少了一丝生气——这里太安静了。
步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内城城墙处。城墙外有一条近四十丈宽的护城河,不同的是,上面架了一座石桥。
木华心想,若是有敌人攻到了内城,恐怕就会直接将这桥炸了吧。这么一想,顿时感觉外墙内的达官显贵和外墙外的百姓也没太大区别。
怪不得几十年前魔族大军南下,东黎州和西霸州的国家都在战乱中覆灭殆尽。这护城河也只能阻碍住凡人罢了,于修士而言形同虚设。以北唐国这种情况来看,若不是远离正、魔大战的战场,恐怕顷刻间北唐皇室就会被灭族,压根就没时间逃。
神游太虚之间,他们已过了护城河,和守卫简单交涉后,进入了内城。
内城较之外城规格又高了一大截。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碧瓦红墙,青白石底。极尽奢华之态。
进入内城后,士兵将木华交给了一个叫刘公公的太监,由刘公公引着去见圣上,自身因没被允许面圣而去城门口侍立待命。
皇宫禁苑守卫森严,处处充斥着威严与紧迫。路上也碰到过大臣或太监宫女,但除了问安谁也没多说一句话,各司其职,专注自己的事,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
二人行到大明宫,木华心里不免浮躁起来,见个皇帝都浪费这许多时间,等开始医治,公主怕是回天乏力了。
刘公公让木华等在原地,自己先去殿前通报,木华耐住性子,看起了雄伟的大明宫。琉璃金顶熠熠生光,是标准的重檐庑殿顶,这种五脊四坡式的殿顶共有九脊,每一戗脊上前端都有数只龙形蹲兽。正门上匾额大气磅礴地题了“大明宫”三个金字。
少顷,刘公公走到大殿门口对木华高呼道:“圣上召木医师进殿。”
木华走入殿内,远远地看见一位中年男子头戴冕旒,身披五爪金龙袍高居龙椅之上。刚走几步,离皇上还有近二十丈的距离,刘公公尖锐的嗓音传来:“大胆刁民,你见到当今圣上如何不跪?走那么近莫不是要行刺皇上?”
木华才行到丹墀处,算不算踏进殿内都难说,心中嘀咕道:人世间的礼法都这么古怪吗?
当下朗声道:“陛下,我为救平安公主而来,来到圣上面前本已浪费许多时间,若是再在此处耽搁的话,恐怕公主性命难保,还望陛下准许我立即去为公主医治。”
话音甫毕,殿内皇帝下首处忽闪出一位魁伟刚强的青年来,青年一席白色长衫,腰间束着玉带,头戴金冠,装饰简约而华贵。他面色微愠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如此不知礼仪,竟敢对陛下无礼。”他袖袍一挥,道:“来人啊,快给我乱棍打出!”
青年话音刚落,殿外两侧各涌出一队手持红缨尖枪的士兵将木华团团围住。
木华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向陛下禀明情况,陛下尚未说什么,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看你是想杀了平安公主,才故意阻挠我去医治。”他一直避着下跪行礼这一点,在谈公主的病情,正是因为他清楚对所有人而言,现在当务之急即是治好平安公主,尽管有的人仅仅是阳奉阴违,但那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好。
少年闻言气得双颊通红,正待发作,却听到一声断喝。
“住口!”这次声音却是来自圣上口中,“无知小儿,你可知他是谁吗?”
刘公公见圣上发怒,在旁轻声提醒道:“那少年可是当今相国长孙烈的大公子长孙杰,现任镇北大将军,更是平安公主的表哥兼未婚夫,若非公主身染重病,早就结为夫妇了。”
木华一脸诧异地看着长孙杰,先前听他开口时的语气,木华还以为他也是不想平安公主好的人之一,如今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
“陛下,还请您息怒。”木华躬身道:“草民认为现在救公主要紧,还请陛下尽快让草民前去替公主诊治。”
“陛下,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岂能治好公主的病?公主之疾自有太医治疗,我就不信,宫中那么多太医还治不好公主。”
这话说起来就有点过分了,皇帝似是也有些不满。
木华想起那张陈旧的告示,冷笑道:“太医若是能治好我也不会撕下告示冒险前来了。”
“好个狂妄的小子!你是想说宫中所有的御医都比不过你吗?”这一下无疑为木华竖起众多敌人,木华一个回答不好,人头不保都有可能。
木华忍住怒气道:“草民愿立下状词,若是我治不好平安公主,甘愿受凌迟之刑!”
殿中人包括皇帝和少年俱惊异的看着他,凌迟之刑是将人活剐至死,乃是北唐国第一酷刑。
“好!”皇帝道:“你若能治好,你要什么赏赐,朕都允你;你若治不好也不用来见朕了,即时处死!”
“草民谨诺。”木华无视长孙杰怒极的目光,退出了大殿。
大风呼啸,斜卷着骤雨飘飘洒洒,砸在地上“啪啪”作响,激得积水泛起朵朵残花。
四名落汤鸡般的仆役抬着轿子小跑到木华面前,撑着油纸伞护着他坐到轿里,抬起轿子去了公主居住的兰华殿。
木华平稳的坐在轿子里面,雨打得轿顶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倏然发觉人世间的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处,至少他目前去过的地方是这样,就连这高高在上的皇宫也不例外。说到底,这里和妓院亦或赌坊没什么不同,只是在这里,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一切都变得正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