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年后的自己将关欣重新带回那个蹦极台的下面时,周游已经先行来到了这里。他没有跟着两年后的自己走,因为他知道他将会做什么,他在严格地执行着自己两年前定下的计划。
周游终于了解科克的这个穿越机器的意义,他来这里只是来了解自己种下一个“因”,能否在两年后收到想要的“果”,而不是在这里改变什么,真正能改变的只有你的想法,你能看到那些是不可行的,然后选择在下一次将它丢掉,重新去拥抱另一个可能。一次一次地,找到自己在某个时间点想要做到的最好选择。
科克说的没错,他不是只有一次机会,他可以找到最好的方案。在这里他能够做的只是观察,观察自己犯下的错,然后在下一次将它弥补。想明白了这一点,周游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真正紧张的是他眼睛里的那个两年后的自己。
他倚靠在凭栏上,不时地瞄了瞄手表,将紧张的神色写在脸上。
“周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关欣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没有啊。”他吃吃地笑,然后把目光移向别处。隔着凭栏,他可以看到远处隐没在浓雾中的峰峦,它们此起彼伏,仿若一条神秘莫测的巨龙。
他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的地方其实也在悬崖边上,只见他从凭栏处探出头来往下看。红色的凭栏将他和陡峭的山壁隔绝,只有低着头看时才能发现它光秃的岩石和巨大的坡度。它与不远处的蹦极台连接着,让这里的蹦极看起来更为险峻。
“梁xiǎo jiě,方先生今天没空过来,但他希望你能代替他完成这里的蹦极挑战。”沈玲这时靠在梁栖木的耳边说。
梁栖木却是不紧不慢,她端坐在一条长长的石椅上,伸手扶了一下额前的发丝,露出明眸的眼睛。
“下次吧,我今天身体感觉不好。”梁栖木淡淡地回应。
“可方先生说他跟人打了赌……”
“那你去玩吧,怎样?”梁栖木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自己没本事,还要跟人打赌。呵,我说了今天我身体感觉不好,难道他还要逼我去帮他完成赌局不成?”
“这……方先生当然不会这么做,他还是很关心你的。”沈玲眼珠一转,紧接着说。
“好了,别提他了。”梁栖木这时有意无意地朝着凭栏处望去,正好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是。”沈玲低着头退出几步,恢复起她正常的站姿。
这时周游看到靠在凭栏上的他将目光从梁栖木身上收了回来。梁栖木真的变了,她变得比两年前更为强势,沈玲在她身上占不到任何的便宜。所以,梁栖木以极为简单的手段就破了沈玲他们设下的套,看起来那个蹦极计划已经失败了。
看到这儿,周游呼了口气。看来梁栖木至少在今日是不会有事了,这件事的解决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简单,之前他还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让梁栖木相信自己,但目前的结果表明,他成功了。
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他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这时他看到凭栏处的那个自己再一次瞄了手表一眼,时间是:13:00:14
还有六分多一点儿的时间,就是他的死亡节点了。他相信只要他能成功度过那个时间点,那么他就能活下去,真正的改变命运!
01:12,02:16,03:01,03:25……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游看到那个他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这样的紧张显然也被关欣捕捉到了,她慢慢地向周游靠近,但也不说话。总是这样的,周游不想她知道的,她问了也没用,只是单纯的为他担心。
06:40,时间已经不到二十秒了,周游彻底紧张起来。按照他现在的态势,他并不相信现在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极有可能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
“快走开!”就在这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周游的心一下子绷了起来。他看到一辆游览车忽然失去了控制,竟然朝两年后的他的方向而去。
不,它朝向的是关欣!
司机还在努力地呼喊,努力地踩着刹车,但距离太近了,他们已经不可避免地要撞上。
关欣在看到游览车往她撞去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脚下一下子失去了移动的力量。
“快跑啊,笨蛋!”周游的眼睛瞬间放大,他清楚地看到,两年后的他最后一个奋力一推,把关欣推了出去,自己却撞上了游览车……
凭栏折断,他被撞飞出去,沿着山崖掉落……
“嚯--”周游一下子睁开眼睛,对上眼前巨大的白炽灯。
他从不锈钢床上爬起,有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13:06:54,他还是没能躲过这个时间点。
“怎么会这样……”这一次,他已经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了,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他的生命被钉死在了那个诡异的时间。
“科克,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大喊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满腔郁闷都发泄出来。
但科克还是很平静,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时间才转过身来走向周游。
“怎么,绝望了?”他说。
“换你死了这么多次,你不绝望啊!”周游看起来依旧很生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每一步都在他的把握之中,最后却还是出了意外。就像是有人故意跟他作对一样,无论怎样他都是会死的。
“你知道薛定谔的猫么?”科克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同时还有一只苹果,一把水果刀。
周游低着头,缓缓地调节着自己的气息,没有应他。
“1935年的时候,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思想实验。在一个盒子里放一只猫,和少量的放射性物质。这些放射性物质有50%的概率将会衰变释放出毒气杀死这只猫,但也有50%的概率不会发生。对于观测者来说,要想知道猫究竟有没有死,只有打开盒子。而当盒子一直保持着关闭状态时,猫的死活就是不确定的。这是量子力学里的东西,但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给予我们启迪。”
科克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给苹果削皮。此时周游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平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对于我们来说,盒子里的猫是一只不死不活的猫,它有死或者活着两种可能,只有我们打开盒子,它的状态才会得到确定。如果把那只猫比作一个人,那么在盒子里的那些放射性物质就像是他未来中将会遇到的意外,你并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来临,或者会不会发生。只有打开盒子才会知道,但那时结果已经出来了,另一个可能瞬间消失,它成为了一个固定的状态,无法更改。”
科克顿了一下,说话间他已经把苹果削好了皮。
“但我必须得说这个实验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实验,有时候生活中的意外并不只是简单的两种可能,不会是50对50的概率,甚至说你想达到一个结果,它也不是由某一个可能得到的,有时会是几个,或者几十个。不同的可能连接出来的道路显然是不同的,但有时候它们会通往同样的结果。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概率的问题,事实上每一个可能的概率是不等的,它存在这个时间点你能作出的可能的最大可能性,比如你早上起来,你有很大程度上不会选择先吃早餐再洗刷,虽然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你喜欢数学么?”他忽然停下来问。
周游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还可以,但算不上喜欢。”
“我喜欢数学,从小我的父母给我买过很多的数学资料。你知道,对于有些数学题而言,它会有一种很普遍的算法,这是出题者希望大家这么做的。而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因为通过这个可能得到dá àn的概率是最大的。但我们依然没有拒绝它不会有其他的算法,通过其他的算法,你依然可以得到dá àn,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很难找到另一种算法,因为相比较之下这种可能的概率很低。但是如果你在某一瞬间掌握了这种算法,你就会得到令人惊奇的结果。”
这时科克将双手平摊开,露出被切成两半的苹果。不同以往的切法,科克是横着切开,这样正好可以看到两个完美的五角星。
周游的内心不由得颤了颤,然后伸出手去拿起其中的一半苹果。在白色的灯光下,那两个完美的五角星格外耀眼。
“好好想想我的话,如果你还想再试的话,我会继续帮你。”
周游沉默了。对于一个结果而言,它是由很多种可能发展出来的,单纯地改变一两个可能并不会令它得到改变,他还需要改变更多的可能。但这往往是最难的,就像在苦心追寻着数学题里的另一种算法,也许,真的只有一种算法呢?
“科克,我想再来一次。”周游低声说。
“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科克却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你累了。”
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周游的心脏的位置。
“回去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