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乔姓女子不觉一声惊呼,猛地坐起,原来是做了场噩梦,还道自己死了,惊了一身冷汗。伸手摸了脖子一下,原来是树枝上落下的水,扭头看向林剑英,仍是昏迷不醒。此时月已西垂,月光正照在林金英脸上,俊俏的脸上布满了傲慢,高贵。忽然动念:“严东海等人若是此时追来,将我二人杀了,能与他死在一起,也无怨无悔了。”正自出神之际,‘咕噜,咕噜’几声清响,顿觉腹中饥饿。自从庙内施计骗得林剑英至今,到此刻已有七八个时辰,早饿得狠了,见四周郁郁葱葱,山缝崖边长满了树木,心道或许能摘点野果什么的,起身爬至山腰之上,她轻功极佳,几个起落,抓到一枝松树枝干,抬眼向上望去,借着月光隐约见得,上处树上有些果子,又一个起落,攀上上处的树枝,此时身在半空,不住摇晃。向下望去,只见深谷中云雾弥漫,兀自不见尽头。心内一阵害怕,上来时不曾记得爬了这许远。见崖边一大丛小树上生满了青红色的野果,一个起落又攀到崖边树上,去采了一枚野果,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涩,饥饿之下,也不加理会,一口气吃了十来枚,饥火少抑。又摘了十來枚,无处搁放,将些野果只得放入怀内。心道:“虽涩了点,也是我一番心意,你若吃了可会觉得甜么。”面露儿女姿态,虽是夜间无人见她这番表情,自己却又是忽地害羞了起来。
将野果放入了怀中,看准脚下树枝便轻轻向下跃去,待落到下边树上还未站稳,脚下一滑,不禁大叫:“啊哟。”便落了下去,她身在半空又无从借力,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什么东西,慌乱之际,恰巧抓住一株松树,一个借力便跃上枝干,坐下一阵喘息,暗暗心惊好险。这才又看准脚下轻轻跃下,落得地来。
这时天将黎明,但见谷中静悄悄地,别说人迹,连兽踪也无半点,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和呼。他见了这等情景,又发起愁来,心想我死在这里不打紧,累了林公子的性命,那可太也对不起人家。
将身挨到林剑英身旁,见他仍是不醒,心内一阵苦恼。心道:“林公子怕是毒气攻心,性命不保了。”自己折腾了这许久,本想奇货可居,可谁知?不觉落下泪来。
正哭间,忽听身边一个声音极其脆弱传入耳内:“多谢乔家姐姐相救,林某不胜感激。”她心内一喜,忙转过身来看林剑英,柔声道:“你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
便没在说下去,忙从怀中掏出果子道:“饿了吧,我给你采了些果儿,就是涩了些。”林剑英面露疲惫之态,微微一笑,道:“乔家姐姐,我甚是口渴,劳烦给我弄些水来。”她听了忙跑去捧了些水,放在林剑英嘴边。林剑英莞尔一笑低头正欲喝时,见她双手手指修长,手心如朱玉般无暇,甚是柔美,又不忍喝了。待他喝完,她又柔声道:“还喝么?”林剑英点了点头,她忙又转身去帮林剑英捧水。林剑英看她背影阿娜多姿,甚是纤瘦,背影又是这般好看。心道:“她不是怀着孩子么,怎么忽地就变了一般。”待她回来林剑英又喝完,她又问道:“还渴么?”林剑英摇了摇头,道:“多谢乔家姐姐相救,林某还不知乔家姐姐芳名呢,姐姐可否告知?”林剑英知贸然问她芳名出于无理,见她这般舍得性命救自己,也不管甚礼仪规矩了,另者又都是江湖人士,何必纠结这等。
她低头轻道:“我叫叫乔念梦。”声若蚊鸣,几不可闻。林剑英还是听到了,低声沉吟:“念梦,念梦,念君如梦。”道:“梦姐姐,你名字真好。”乔念梦听了,耳根一红,轻轻道:“江湖女子,哪里懂什么好与不好。”林剑英笑道:“姐姐可是苏北鬼见愁于文清于大侠门下?”乔念梦脸露诧异之色,道:“你是怎地知道的?”林剑英道:“我幼时常缠着爹妈讲些中原豪侠的故事,爹妈总是忙,就缠着钟离叔叔他们几个讲,钟离叔叔便说与我一个鬼见愁于大侠的事。说于大侠的摧心掌甚是了得,又因他侠义心肠,江湖中做得都是些杀贪官恶霸的事,坏人见了他都心惊胆寒,这才称他为‘鬼见愁’。”乔念梦道:“不错。家师嫉恶扬善,却是如此。你方才说的钟离叔叔可是江湖人称一诺千金的钟离莫?”林剑英道:“不错,钟离叔叔出手向来阔绰,言之有信,他说江湖中人说他有秦末名将钟离眜遗风,便有了这个名号。他却苦恼这么个名号呢。”乔念梦道:“他为何苦恼?”林剑英笑道:“他说有了这么个外号,不知说错了多少句话,自己还得一一兑现,若不然就打了自己的招牌。”乔念梦点头道:“也是,像我等立了誓仍不敢下手杀了你哩。”说罢呵呵笑了两声。林剑英一听不禁心惊,暗道:“她这会别再转了心思要杀我,她舍命救我,怕是想折磨我,逼我说出疾风剑的秘密,再shā rén弃尸。”乔念梦见他低头沉思,知是自己说到了昨日庙中之事,引他不安。又道:“你不必多想,我救你是因不忍看你年纪轻轻就此死去,可不是为了你那把破剑。”林剑英听她语气有些生气,心内一慰,道:“梦姐姐,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了我。我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只是想着昨日庙内着了你们的道的事儿暗自恼怒。”乔念梦微微一笑,道:“那都是钟先生想的法子,只是那些个强盗可不在计划之中。”林剑英哦了一声,暗道:“且引开话题,以免又说了这个,她心思一转将我一杀了之,岂不呜呼哀哉了。”便道:“梦姐姐,我有些饿了,你不是摘了些野果么,让我吃些罢。”
乔念梦忙拿起几个野果在自己衣服上一擦,道:“吃罢,就是涩了些,此时六月天,果子还未熟呢。”林剑英拿了一个,便一口咬了下去,顿觉苦涩不比,心道她能吃得,我也吃得,心念及此,也不管苦涩,将些个野果,吃了个干净。乔念梦见他吃个精光,不禁微笑道:“先前摘时怕你不吃,心想爬那么高,还是摘些回来,以备饿时之需。”林剑英抬头望向四周,道:“这些野果是姐姐从崖上摘的么?”乔念梦道:“是啊。”便将自己摘果滑落之事说了。
林剑英听了,道:“梦姐姐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回来咱们且去拜拜五大夫救命之恩。”乔念梦道:“什么‘五大夫’?”林剑英道:“就是那株救你的松树呀。”乔念梦道:“松树就是松树罢了,怎地你叫他什么‘五大夫’呢,可是你们福州话么?”林剑英道:“当年始皇帝泰山封禅,天降大雨,顷刻间便汇聚成流,眼看将始皇帝及其兵卫要冲下山去,忽见边上有株松树,高达数丈,枝繁叶茂,树冠如棚,风雨不透,荫翳数亩,正是一个天赐避雨的好地方,始皇帝急忙躲到树下避雨,避了这场祸事,便封了这松树为‘五大夫’的官爵。可不是我福州的土话。”乔念梦道:“我读书少,你莫要骗我,哪里有封树做官的?”林剑英笑道:“骗你做甚,骗你你又不给银子。”乔念梦道:“银子,咱们习武之人不都是为些铜臭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么?”林剑英道:“我说着玩的,身外之物,焉能沾我一身铜臭么?”乔念梦道:“是啊,你从出生便是富贵人家,哪里懂得穷苦人家的苦恼。”林剑英道:“是,从小爹妈疼爱,也不知这银钱来的不易。”说罢,便站起身来,走向那马儿,从包袱内拿出一沓银票,留了几张放与怀中,将余下的一手递给乔念梦道:“梦姐姐,这些送给你罢。”乔念梦看也不看道:“我救你性命又不是为了这些钱票,也不是为了做什么青衣楼的堂主,我只是”说到此处,低下了头,便不再说了。
林剑英道:“梦姐姐,这次你救了我,得罪你们少帮主,怕是江湖中再没容身之地了,这些银票留着与你日后做些打算。再说,咱两个在这深山野林之中,这些银票又没甚用。不如这样,咱俩出了山后仍旧一起,我怕我都花了,请你替我保管。”乔念梦这才接过,道:“咱二人若出了这山你要我与你一起吗?不怕我心怀不轨,夺你的疾风剑了?”林剑英道:“姐姐要是想夺我宝剑,早已将我杀之弃尸,又怎会干冒生命之险与我吸这伤口的毒呢。”乔念梦微笑道:“这些你都知道?那你哼都不哼一声。我以为你”说罢莞尔一笑。林剑英笑道:“你以为我活不成了是么?”乔念梦点了点头。林剑英又道:“姐姐救命之恩,剑英无以为报,今世姐姐若有差遣,剑英定当赴汤蹈火。”乔念梦听了这一番话,心内欢喜不已。
此时天已大亮,晨雾四起,林剑英睡了一夜,精神大振,心想:“说不定山中有一番乾坤,隐在花木山石之后,昨日慌乱奔逃,未曾寻见。”二人弄些水洗了把脸。林剑英道:“梦姐姐,咱们弃马走吧,呆了这一夜,我怕严东海等人再追杀咱们。”二人便起身收拾了东西,将马割断绳索,林剑英抚摸那白马的头,道:“马儿,马儿,你这就回外公家罢。”提了包裹,沿路爬岭向上走去。
一路上,林剑英心情甚好,当即哼着曲子,兴高采烈的与乔念梦沿岭走去。一路上在所有隐蔽之处都细细探寻了。但花树草丛之后尽是坚岩巨石,每一块坚岩巨石都连在高插入云的峭壁上,别说出路,连蛇穴兽窟也无一个。
二人约摸走了十几里地,也不知身在何处,越走心头越来越沉重,索性往地上一坐,道:“不走了,不走了。”乔念梦回头看他一眼道:“区区数十里山路,就累成这般了?我常听闻福州都是山路,马都得累死,你久居福州未曾走过山路么?”林剑英往地上一躺,双手放于头下,左腿翘至右腿上,道:“福州山路比这般多,每次出去打猎都是师兄弟前呼后拥,也未曾觉着累。”乔念梦道:“你这般惫懒,呆会儿严东海等人追来,我俩免不了成了刀下鬼。快起来。”说罢,便伸手拉他,林剑英忙拉住她手道:“好姐姐,你猜第一个追上来的是谁?”乔念梦道:“我料他四人定会一齐追来。”林剑英道:“不对,不对。”手一用力将乔念梦也拉在身边坐下。又道:“他四人个个心怀鬼胎,肯定会分头来追咱们。”乔念梦道:“为何?”林剑英道:“如今他们只道我已右臂中毒,就算医好,也无力使剑。而你一个柔弱女子虽有宝剑在手,也未必斗得过其中任何一人。我猜他们定然分头来追,先追到的便可独自立了这大功。你说是么?”乔念梦微笑道:“那你还赖在地上不走?”
林剑英悠然道:“咱们这叫以逸待劳。待他们来了,咱们便能一个个击杀。”乔念梦满脸惊疑之色,道:“就凭咱二人?”林剑英道:“正是,乔姐姐,你昨日在庙内看我剑法如何?”乔念梦道:“你的剑法江湖之中也就排个中上等罢。”乔念梦说他剑法江湖中排得中上等,是怕说的低了,他心下过意不去,若要排名,最多也是中等。林剑英道:“着啊,何况有疾风剑在。”乔念梦道:“但你右臂已中毒,无力使剑。难不成你左手也会使剑?”林剑英面露傲慢之色道:“不错。我持左手剑与伏牛派的柯百恶拆了五十招才落败。”
乔念梦道:“那你剑法定是了得,我闻柯百恶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一手庖丁解牛剑甚是了得。你可知陈千福是他的三弟子,剑法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林剑英眉头微皱,道:“合我二人之力还不能诛杀他么?”乔念梦道:“我是怕他四人未如你所料这般。”说罢,脸露愁容之态。
林剑英哈哈笑道:“我猜先追到咱们的是钟兆辉。”乔念梦道:“为何是他?”林剑英道:“四人之中属他江湖阅历丰富,轻功也是极佳。”乔念梦道:“我已斩断一只手,他的乌金扇昨日庙中串戏也被斩断,若是他第一个来,咱二人便可轻易杀之。”林剑英道:“不错,他的小擒拿手怕是也使不出来了罢?”
二人正说话间,远处看似有个身影,二人四目相对,齐道:“来的好快。”定睛望去,依稀一袭白衣。乔念梦道:“不错,果然是钟兆辉。”
钟兆辉远处望到他二人,心内一阵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疾奔他二人而去,离他二人数丈之内便停住了。乔念梦见他离自己已有数丈,便道:“钟先生,这小子毒发身亡,我白欢喜一场,还请钟先生不计前嫌饶了我性命罢。”钟兆辉斜眼看了躺在地上的林剑英,道:“如此甚好,你将宝剑扔过来罢。咱二人回去,我向少帮主禀明,饶了你性命。”乔念梦道:“少帮主若知此事有此变故,定会拿我受那‘定百脉、喘不得’的刑罚。”钟兆辉心道:“且先骗得你将宝剑扔过来,再杀了你这贱人。”心内盘算过后,道:“乔家姐姐,钟某浪迹江湖数十载,未曾婚配,早已仰慕乔家姐姐多时,若得乔家姐姐同意,咱二人携了宝剑向少帮主邀功,变节之事钟某自不会说,不过那时你便是我钟某的人了。”乔念梦道:“如此甚好。只是我昨日中了暗器,手臂麻木,还是钟先生自己来取罢。”伸脚将宝剑将钟兆辉处踢去,只是踢了数尺。
钟兆辉看了一眼,心道:“此事定是有诈,这小子若是死了,她又为何不携剑而逃,莫不是想赚我上当。”心里虽是这番打算,但见疾风剑离己仅数丈之内,摘手可得。又是不舍,心内暗自打算:“常言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待我走近些,用脚将他勾上来,待我宝剑在手,先将这小婊子奸杀,报我断手之恨。”他早年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奈赶考数次,次次落第。妻子嫌他穷苦,跟城内某富绅私通,活活戴了顶绿帽,他一气之下,便到富绅家中说理,却被富绅家奴打了一顿,足足躺了一年才伤好痊愈。偶然一次,一江湖游侠得知此事,替他将那恶霸杀了,教了他一身功夫,这才丢了家,闯荡江湖。原本久读圣人之书,通晓孔孟之礼,但终究身遭奇耻大辱,心内早已恨尽薄情寡义,事态炎凉,为人亦正亦邪。
钟兆辉心内主意打定,便向他二人走来。走至剑所在处时,稍一顿足,左脚将剑一挑,正欲伸手接时,乔念梦忽地一掌而至,他未曾接剑便向后一跃,还未落地,林剑英已然跃起,将剑抽出,欺身近前便刺了一剑,钟兆辉见状将身猛的向后一翻,几个起落便逃了数丈之远。待他身子落定后,骂道:“狗男女如此歹毒。”林剑英见他轻功了得,自己追他不得,道:“钟先生,你杀我在前,可怪不得我心狠。”钟兆辉哼了一声,伸出左手拇指食指向嘴里一探,‘呜呜’打个响哨。他内力深厚,响哨传得远处,听得远处亦有响哨回应。
林乔二人心知不妙,他这一响哨便是通知其他三人。林剑英道:“梦姐姐,先杀了这厮再说。”二人互一点头,直奔钟兆辉而去,钟兆辉见他二人冲己而来,扭头向山下窜去。
林剑英见他一忽儿便奔了好远,也追不上了,顿足道:“梦姐姐,咱们快逃命去吧。”二人回头取了包裹,便一路疾奔而去。
未走得几步,忽觉身后劲风而至,林剑英转身一看原来是一枚铁蒺藜,一剑砍落在地,道:“邱先生来的好快。”
“哈哈,林公子心思精巧,见了这铁蒺藜,便知老子到了。”林剑英听得声音自上而来,抬眼向上一望,邱高明挂在一颗树梢之上,山间之风吹的树枝左右摇晃,他立在上面随风摆动。林剑英道:“邱先生,好轻功。这就下来比划比划罢。”邱高明打了个哈哈,道:“林公子福大命大,中了我的毒蒺藜,这般还好好的。”探手入怀,摸了一枚毒蒺藜,猛地向前一跃,将毒蒺藜向林剑英面门之上之射而去。他这猛地一发,去势甚急,倏忽间便到林剑英面前,林剑英万料不到这毒蒺藜如此之快,向后一躺,毒蒺藜擦面而过。此时邱高明已跃到他二人眼前,道:“好一个铁板桥,再看这招。”他嘴上虽说,手上却无丝毫停滞,一招“直捣黄龙”刺向林剑英腹部,他使的是一对短枪,长约二尺左右,枪身至枪头全是精钢所铸,锋利无比。林剑英还未起身,见他一枪刺向小腹,右手将地上一托,左手将剑一格。邱高明见他将抢一格,令一枪随后而至,林剑英一个鲤鱼打挺又躲了一枪。
邱高明正待向前再刺,忽觉一股劲风而至,忙一个后翻将身退到几步之外,道:“乔妹子,帮内兄弟都道你摧心掌练到了十成,我看连三成未到罢,这掌软绵绵的,怎地,没吃饭么?”乔念梦道:“打便打,废话如此之多。”邱高明道:“你二人斗我一人,我定不是对手,常听闻青衣楼武功天下一绝,不如我单独与林公子斗上几个回合如何?”乔念梦道:“呸呸呸,才不上你的当,你知斗我二人不过,便一一相斗,可没安什么好心。”邱高明道:“林公子,怎地让一个弱女子出手相助,传出去不怕丢了青衣楼的脸面。”林剑英明知邱高明有意激他,但他偏生性子自负,狠狠道:“谁说青衣楼的让一个弱女子相助,林某就领教领教邱先生高招。”邱高明将短枪向腰后一插,道:“你宝剑厉害,咱们今日不比兵刃,单以拳脚切磋,如何?”林剑英明知他惧己宝剑,又听得这般相激,将宝剑向乔念梦一扔,道:“好。看招。”这‘招’字刚出口,左手一拳已向他脸上猛击过去,邱高明右手向上一翻,挡他这掌,岂知林剑英左掌击出,不等招术使老,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正是祖传“烟花掌”中的一招“暗藏杀机”。邱高明道:“好小子,有两下子。”挥掌格开,右手来抓林剑英肩头。林剑英右肩微沉,左手挥拳击出。邱高明的侧头避开,不料林剑英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直击化成横扫,一招“雾里看花”,拍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邱高明大怒,飞脚向林剑英踢来。林剑英冲向右侧,还脚踢出,邱高明左脚一压,压在他左腿之上。林剑英将他父亲亲授的‘烟花掌’一招一式使将出来,邱高明一一格开。这‘烟花掌’掌法精妙无比,林剑英平日里常和师兄弟拆解,众师兄弟对这位少楼主均都容让三分,决没哪一个蠢才会使出真实功夫来跟他硬碰,因之他临场经历虽富,真正搏斗的遭际却少。虽然在福州城里城外,也曾和些dì pǐ恶少动过手,但那些三脚猫的把式,又如何是他林家绝艺的对手?用不上三招两式,早将人家打得目青鼻肿,逃之夭夭。可是这次自己右臂中了毒蒺藜之毒,斗得片刻便骄气渐挫,只觉对方手下甚是硬朗。猛地一跃大喝一声,双手抓住邱高明两条臂膀,向下一压,使出浑身力气。邱高明原本武功与林剑英只在伯仲之间,怎奈他家传掌法精妙,被抓了双手,无法使出暗器,飞脚踢向林剑英小腹,林剑英忙撒手,格他这脚,未及挨到他腿,右臂一麻,被邱高明短枪插中,一顿之间,又被邱高明一脚踢中小腹,倒在地上。
乔念梦道:“下流东西。”拔剑便向邱高明砍去,邱高明一个驴打滚,滚到一边,林剑英起身将剑一夺,冲他就是一剑,邱高明此时已站起身来,见林剑英持剑刺来,拔腿便跑。林剑英向他追去,追得几步,心道:“不好,莫中了请君入瓮之计。”稍一顿步,向下望去,只见树后一件白袍。
原来钟兆辉本想独自将他二人杀了,怎奈右臂断了之余,功力大减,不是他二人对手,只得打个响哨,慌忙逃去。他四人分头追时,邱高明知他心思聪明,便选离他不远的去处,听得他打的响哨,知他找到他二人,慌忙直奔响哨所在之处而来,二人稍作合计,便定了这个计策。
林剑英此时已知是钟兆辉在这打了埋伏,自己险些中计。转身就往回跑,道:“梦姐姐,快跑,他们在谷内埋伏。”林剑英边跑边心内窃喜:“还是我聪明,看出了这厮的诡计。”他向来骄气自负,如今识破敌人歹计,心下更是喜欢的不得了,霎时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很。
二人走一会,回头望下,一口气奔了约摸五六里。再回头望时,未见有钟兆辉等人身影,心内暗叹侥幸。又走得一会,顿感腹中饥饿,又寻了些野果吃了。二人又走了些许路程,转了十几次山弯,隐隐听到轰隆轰隆的水声,又走得一里多地,水声已然振耳欲聋,他二人加快脚步,又转了几处山弯,探头向下一望。
一眼望出去,山下怒涛汹涌,水流湍急,竟是一条大河。河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看这情势,已是到了汾河畔。二人又惊又喜,慢慢下得山来,行至河畔,只见河道甚宽,不知水深水浅,但要走到河岸,却也着实不易。
二人只得沿河岸向北行去,河岸尽是山石,小路也没一条,七高八低的走出七八里地,沿途又摘了些野果子,吃了一通。二人吃罢后各自精神一振,又走了十余里,才见到一条小径。沿着小径行去,将近黄昏,河面由窄变宽,由急变静,遥眼望向对岸,见到河对面有一条小船。
林剑英大声道:“船家,我等过路之人,迷失山林,眼见天色已晚,可否渡我二人过河?”喊罢,见那船舱内出来一人。那人道:“此处对岸便是稷山,你二人怎地从山内而来?”边说边划桨过来。林剑英道:“我二人贪恋山中景色,不觉便走到此间。”不消一会儿,船已到了他二人身边。乔念梦低声道:“林公子当心,这船夫顷刻便至,可见内力深厚。”林剑英略一点头,见那船夫,一副渔家装扮,约摸五十岁左右,脸色黝黑,知他平日里在这水上过活。
上得船来,林剑英拱手道:“多谢大哥。”那船夫打量他二人一番,也不说话,兀自划桨,待离对岸不远处,那船夫忽伸手,道:“一百两。”林剑英惊讶道:“此间到对岸仅二十来丈,也不值一百两银子呀。”那船夫摇了摇手,道:“谁说是一百两银子,我是要黄金一百两。”林剑英道:“船夫大哥这等宰客,不怕我二人报官么?”那船夫哼哼冷笑两声,道:“此间离临汾城尚约百里之遥,荒山野岭,二位如何报官?”林剑英道:“我二人若是不给便怎地?”那船夫道:“二位若是不给,怕是要跟水龙王做邻家了。”林剑英知自己若是与他格斗,必致船倒,这船夫久居河边,水性定是很好,自己若落得水中,可使不出半分气力。心内稍一盘算,向后一望,见对岸离此间约有三丈远,心知自己轻功了得,可落得对岸,拉住乔念梦手,道:“走。”二人心照不宣,劲力向岸边一跃,眼见力气使足,离岸边还有三尺,心道:“糟糕,这番可要落水了。”忽听身后那船夫道:“我助你二人一臂之力。”顿觉一股真气推他二人后背,仅这一推,他二人纷纷跌倒在对岸。那船夫将船划至河岸,上得岸,道:“老子将你二人运到河对岸,又不曾将你二人扔在河内,不偷不抢的,这酬金也不给么?”林乔二人各被拍了一掌,顿觉五脏六腑之内一股真气激荡,难受不已,哪里还说的出话来。那船夫见他二人脸色难看,便伸手一拉,拉中带捏,消了他二人体内烦恶,将他二人拉起。
林剑英道:“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大哥高姓大名。”那船夫冷冷道:“你也配得上问老子的名号?”林剑英见他一个起落推他二人上岸,借力打力转跃入船上,内力雄厚,力道把握之准,不觉心惊,暗道:“怎地江湖中有如此厉害人物,功夫如此之俊,他这等跃起拍掌,借力再跃入船内,我便做不到他这般。在福州时,怎地从未听钟离叔叔说起过?
那船夫见他二人此时默不作声,又道:“可曾想好了,是要钱还是要命?”林剑英心知这船夫功力在他二人之上,二人合力也不是这船夫对手,忙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了过去,那船夫一手接过,道:“此间向北七八里有个庄子,叫做‘四鬼庄’,二位趁着天色未黑,快去罢。”林乔二人听他道‘四鬼庄’,心内各自一惊。乔念梦道:“可是汾河四侠的府上?”那船夫不耐烦道:“什么侠不侠,鬼不鬼的。去便去,罗里吧嗦的。”林乔二人知这人脾气古怪,不敢多言,便一路向北寻着‘四鬼庄’方向而去。
林剑英道:“梦姐姐,方才你说‘汾河四侠’,我怎未曾听说江湖有这号人物?”乔念梦道:“哪里是什么‘汾河四侠’,实则是‘汾河四鬼’,江湖中人碍于脸面,当面时称他四人为侠,背地里均称为‘四鬼’。”林剑英到:“不知这‘汾河四鬼’是正是邪?你我二人贸然拜庄,万一”
乔念梦道:“家师有次提过这四人,那时我还年幼,未曾记在心上。至于是正是邪,我便不知了。江湖中人多半脾气古怪,林公子,既来之,则安之。若有幸是江湖豪侠,也是咱二人一场造化呢。”林建英微一沉吟,心道:“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般也算是大难不死了吧?”当下也不再多说,便拉住乔念梦手向北走去。
乔念梦正自走间,被他拉住了手,脸下一红,便欲挣脱。林剑英道:“梦姐姐,你莫要‘林公子,林公子’般的叫,忒是见外。”乔念梦听他这般说了,心道:“我虽是江湖人士,心内钟意于你,若不洁身自好,他定会觉得我水性杨花。”便轻轻将手挣脱了,道:“那我如何称呼于你?”林剑英笑道:“我今年刚满二十,姐姐芳龄几何?”乔念梦道:“我虚长你三岁,便称你林弟罢。”林剑英拍手叫好,道:“好,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乔念梦脸一微红,道:“什么‘女大三,抱金砖’。我又不是你媳妇。”
她将手挣脱出,径自向前走去。林剑英心道:“待得时机成熟,便问她这‘少帮主’何人,她投身哪门哪派。”便加紧走得几步,追了上去,道:“梦姐姐,这‘汾河四鬼’叫做什么名字?”乔念梦道:“曾听家师说起过,好像是姓范,什么名字我倒是不知了。”林剑英心内暗道:“呆会若是进了这‘四鬼庄’,非是龙潭虎穴不成。江湖之人对这疾风宝剑早垂涎已久,‘汾河四鬼’若是巧取豪夺,为之奈何?”心内虽是如此打算,脚下未停。过得半个时辰,二人便见到前方炊烟袅袅,已知将近‘四鬼庄’。
二人又稍走片刻,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森林,进得林内,走了片刻,但见前方一座庄院,暗藏在这森林之中甚是阴森恐怖。庄前几株大松树参天并列,如柱子般挺立,更像是阴曹地府中的擎天柱。靠门一松树上被削平一片,上写道‘四鬼庄,天地无常,三界之外,若进庄内,饮孟婆汤。’乔念梦看了心内不觉哆嗦,道:“林弟,我看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我觉得这庄子古怪的紧。”林剑英听她言语颤抖,知她心内恐惧。便一挺胸膛,道:“故弄玄虚,怕他怎地。”拉起她手向门口走去。
黑漆的大门,如地狱鬼门,两边各镶着貔貅兽头门环,惟妙惟肖,更是恐怖。林剑英强自硬着头皮一把拉住门环,敲了几下。过得盏茶时间,门内传来一阵阴森声道:“何人敲门。”‘门’字音拖的甚长,林剑英不禁打个机灵,道:“在下林剑英,贪玩迷途,未知去路,眼见天色已晚,前来借宿一宿。”此时‘吱’的一声,那黑漆大门开了道缝,只见一rén miàn目苍白,浑似无血,一张老脸皱纹颇多,道:“请进。”语气甚是缓慢。林剑英拱手,道:“叨扰老丈了。”二人便进得门来。那老丈兀自在前,慢慢悠悠,如身在半空中漂浮一般。乔念梦紧握林剑英手,战战兢兢。林剑英虽心内害怕,被乔念梦拉住了手,知她亦心内害怕,便挺足了胸膛,鼓足了气,拉着乔念梦的手紧随那人身后。林剑英初在庄外强自逞了英雄,进得院内更是装作若无其事,气定神闲一般。他本就高傲,做事做得漂亮时,常在父母面前炫耀聪明,父母从未夸过他,且每次炫耀之时训导他,不卑不亢。他与众师兄弟间拆招,每次都赢,更是心满意足,常被师兄弟夸奖,一经夸奖他凡事更是上心,越是上心,做每件事时越是做到极致。这时在这‘四鬼庄’内,他虽是心内恐惧,但在这柔弱女子身边又怎能如此畏惧不堪,岂是大丈夫行径。便越是显得无所畏惧。
二人随那开门老者之后,过了前院,与墙角房屋之间转了几处弯,来到后院。见后院四方尽是房屋,院内空旷,唯独一口井正中院内,井边有两块大石,大石中穿着根粗棍,棍那头绑着转盘,转盘上缠满了麻绳,井边立着木桶。那老者转过身来,道:“二位,这便打水喝汤吧。”林剑英道:“我未曾用过此物,还请老丈指点。”乔念梦道:“我会。”来至井边,将桶挂在麻绳勾上,扶着那转盘摇把,将桶卸入井内,听得桶已挨得水面,微一弯腰,左手将绳一摆,片刻便右手转动摇把,将桶提了上来。
待乔念梦提了水桶,打了水上来。那老者道:“二位这便请喝吧。”林剑英心想,喝就喝,难不成这口井被下了毒不成。当下欺身到井边,拿起飘来,便喝尽了。乔念梦见他喝了,拿起瓢来也舀了一瓢喝了。
那老者忽地笑道:“很好,很好。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二位今夜就住东屋罢,稍后会有人送饭与二位。”他不笑还好,一笑之间,面容更是恐怖。林乔二人各自心内一凛。那老者说罢便飘然而去。
二人进得东屋,见分里屋外屋,各有一塌,外屋厅内放张桌子,再别无他物。二人坐下后,林剑英道:“梦姐姐,你说这井水之中有甚古怪,可是他说的‘孟婆汤’么?”乔念梦摇了摇头,道:“这我说不准。我看这老头甚是古怪,你看他走路都未曾脚贴地,如飘着一般。我幼时听妈妈讲些鬼故事,说鬼都是这般走路。如今见着,我心内怕的紧。”林剑英道:“姐姐莫怕,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乔念梦正欲说话,忽听得‘砰砰砰’敲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