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尹秋和龙令山叔侄两自从进入密室后,就一直是尹秋院长一人在那里忙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又是倒茶,又是取证,又是讲解说明,身上的汗就一直没有停过,多数原因还是越分析,整个人就越紧张。
枯坐一旁的龙令山倒象个没事人一样,从被拖进这密室来,就一直坐在那里愣神,连个回应互动的眼神都没给一下,这让讲得口干舌燥的尹秋院长未免有些恼火。
尹秋院长心想,你不是关心你那宝贝儿子吗,现在事情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虽然不知道这两孩子逃离光合院意欲何为,至少现在也有了些线索不是。昨晚这一出障眼法,显然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为两人乘乱脱身制造机会。
再者,就算你龙大统领对昨晚火烧杂库房的案情没有兴趣,难道你那宝贝儿子有可能私运还使用了帝国的top违禁品你都毫不在意?
“令山,令山?”尹秋院长连唤数声也不见龙令山有所反应,实在忍不住了,手提戒尺,在他肩头戳了一记。
龙令山一惊,手一抖,一盏冷茶悉数洒在那墨绿色的毛呢军服之上。显然为了参加稍后的仪式,龙大统领换上了礼服。他赶紧站起身,掠过一旁的毛巾就擦拭起来。
“那是我擦汗的……”尹秋院长刚出声阻止,但看着龙令山还在愣神的模样,无奈摇摇头,将戒尺往桌上一扔,站起来走到龙令山身旁,抚着他的肩膀,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安慰道:“令山啊,小七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他怎么可能出事,你也别多想了,我们还是先把眼下的正事对付过去要紧。”边说边腹诽想着,你倒是紧张你的宝贝儿子,我却是丢了两个学生。
没想到龙令山听了尹秋院长的话,立马回了他一个眼神,看得后者眼皮一跳。两人熟识多年,以尹秋院长对龙令山的了解,对方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你这个老狐狸”。
不过还好龙令山并没有真这么说,仿佛故意要岔开话题的问了一句:“秋师伯,你说我是不是给小七的压力太大了?”
“你!”尹秋院长凝噎无语,手指着龙令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后才愠怒说道:“错!你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最近一年小七为什么老是躲着你啊,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是不想你被失望压垮。”
尹秋院长越说越感觉在理,不由摇晃手指,指着龙令山,越发沉重道:“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还依然活在这不甘之中,没想到你这执念竟是如此之深!过去小七在这件事上处处依着你,是想他的山爹能够开心一点。可如今他真的长大了,他知道让你从这件事中清醒的唯一办法,就是用一种近乎于背叛的实际行动让你由爱生恨。”
“他是情愿你恨他,也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一个孩子尚且能想明白的事情,你怎么就能糊涂那么久!也罢,我不说你了,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这番话,尹秋院长也不再停留,实在是觉得今天和这个义父掰扯道理是在浪费时间,就向着密室外走去。
就在尹秋院长一气之下就要拂袖而去之时,却感觉胳膊一沉,被龙令山拉住了。他慢慢回头,看到了龙令山那张略显消沉的脸庞,朝他缓缓点了点头,将毛巾搭在他手腕上。
尹秋院长低头看着自己那块极爱惜的毛巾沾上了大片灰垢,心里一声叹息,不过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说的一番话还是多少有些效果的。论争勇斗狠,龙尹秋自认比不过龙令山,哪怕他已经是一个升旭巅峰,并有望此生跨入红巨境的修士。但和龙令山这个军伍莽汉论起道理来,他一位红区研修院毕业的修士,又写得一手好文章,自认为还是有些优势的。
“你前面说这两个孩子不简单?”龙令山瞥了眼尹秋院长额头那层致密的汗珠,淡淡说道:“昨晚那事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尹秋院长听了这问话先是一愣,然后眨巴着眼睛望向龙令山,感情你前面听得一清二楚啊。
龙令山的意思很明确,要我出面把两个孩子从《违禁法》里摘出来,首先你们光合院就要撇清他们和这个什么法阵的关系。既然我们都知道这两孩子可能犯了天大的错误,那么很简单,一开始就要抹去他们和这件事情的所有关联。
接着龙令山又学着尹秋院长先前所做的那样,取了镊子,夹起托盘里完全融入黑色的那片岁枯荣,举起来对着灯光略微分辨了一下样貌,又塞回到了水滴状的凝胶中,合上水匣。也没和龙尹秋商量的意思,顺手就把水匣揣进了裤兜里。
尹秋院长张口刚要说什么,龙令山已经抢先拱手并开口道:“前面听院长一席话,胜过吃丹肉啊。”说罢还做了个抹嘴的动作,呵呵一笑,朝外面做了个手势,先行走出密室,回到了院长办公室。
跟在后面的尹秋院长脸上的陪笑还未收起,就僵在了那里,指着龙令山后背道:“这话听着不对啊,龙跛子,你这到底是夸我说的道理中听呢,还是讥讽我说的话有毒呢?枉费我一番苦口婆心……”这是有点急眼了,称呼也变了。
龙令山好像知道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似的,马上悠悠回了一句:“有的时候这做学问的人呐,确实容易用死脑筋把自己给困死了。”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裤兜,意思是说你前面考虑禁品的事情,就是死脑筋才把自己憋出几身汗来。
尹秋院长闻言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费了那么多脑子想对策,结果龙令山上来就快刀斩乱麻,先和违法的事情划清界限再说。
但自己明明一番好意,怎么又成死脑筋了,依然心中不平,刚要再张口,却听得有人敲门,顿时不耐烦的唤了声“进来”。待到他看到推门而入的那位亲信执事的眼神,还有指指手腕的动作时,才猛一拍额头,暗道糟糕。光顾着解决禁品那件正事了,却忘了眼下外面还有一件更大的正事等着他呢。也不再说话了,一手拖了龙令山,又把那块脏毛巾往迎来的执事手里一塞,就快步往外疾走。
龙令山不由哑然失笑,今天这表叔竟似比他这丢了儿子的还着急,都记不清几次被他这么拖着走了。
外面确有一件正事必须让尹秋院长把手头一切都暂时放下,因为马上就要到迎接大修士法驾的时间了。接驾这件事上,龙令山可以不在乎,因为他代表着军方,尹秋院长可不敢有丝毫马虎。
龙尹秋曾是一个帝国底层的修士,当初也算有些机缘,一篇文章入了博祭司某位大博士的眼,才破格提拔成了一院之长。他不象龙令山有过那么辉煌的军功,见了大帅也可以云淡风轻镇定如常。尹秋院长平常就算是对上西牧府的修士,都谨言慎行得很,这次来了个省府的大修士,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他便是连道了十余声“我滴个乖乖”才平静下心绪。
龙令山微跛着步子和尹秋院长并行在前,几名执事亲卫紧跟在侧后方半步。走出一段路后,龙令山才压低声音道:“秋师伯,前面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你为我指点迷津,我知道自己是当局者迷了,只是半辈子困在这局棋里,一时半会走不出来而已。这次事情过去了,我会找小七好好聊一下的。”
接着语气又一转,沉冷而威严的哼了一声道:“不论怎样,小七也不该选在今天这种日子演猴戏给我看,这是屁股长毛了发飘吗。等抓到那猴崽子,这次定要让他脱层皮!”
听着前后两句话,尹秋院长是半边脸宽慰半边脸抽搐。特别是关于龙令山要扒猴皮这段,他心想,你这演技也敢到我这里来献丑。哪一次不是皮鞭子还没扬起来,就心软了。不过毕竟都是龙家人,也没故意拆穿,只是有低头默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那边龙令山又唤来了身后的贴身亲卫,在两人并肩的一瞬,龙令山不经意的手指一弹,一样物什滑进了那名亲卫的裤兜里。接着龙大统领小声交代道:“小武,去详查一下小七近半年去得比较多的几处流民营,和哪些人接触频繁,一定要把东西的源头给揪出来,我眼皮子底下不能有这种隐患。”
尹秋院长是修士身份,龙令山和亲卫交代的话听得很清楚,不禁心头无语,龙大统领看似公事公办在查那岁枯荣的来源,其实是要从源头把证据直接给掐灭了,等于就是在帮自己儿子处理后事。至于龙令山将水匣转移的一幕,他也只能装没看见,回头他在光合院里就此事也就有了装傻的说辞。这叔侄二人等于不声不响就把这案子里最要命的那一页给掀过去了,龙七若是知道有两位大佬级长辈在帮他擦屁股,不知道会不会幸福得昏厥过去。
相较于光合院前殿那些气势恢弘的殿宇,后院显得清幽疏旷许多。今天是光合院季讲日,学生们晨钟时就去了龙盖坡,没了朗朗读书声,后院的小径就更显静谧。前殿作为信仰展现在世俗万民面前,自是需要几分威严,而后院修法治学,则需要宁心沉思的环境,这便是光合院此等前殿后院建筑形制的高妙之处。身为一院之长的龙尹秋,更多时候也喜欢在后院清修,甚至处理繁杂院务。
龙盖树的树冠极大,大到遮天蔽日一般,阴影几乎从龙盖坡延伸到了后院。加上龙盖和龙溪施放出的充沛气灵素和水灵素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将污浊的灰雾涤荡一清,形成了末世灰区极难得的一片灵性生态系统,任何人行走其间都感觉充满活力,仿佛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也不知道这棵五百年前龙老将军栽下的奇树,在这数百年间遭逢了何等奇缘。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古人诚不欺我啊。”
行走其间的龙令山仿佛怀念起了当年那个跋扈四方的老祖宗,顿时意气风发起来。尹秋院长也有所感怀的颔首,两个年龄加起来差不多三百岁的中年人,不由脚下加快步伐,龙行虎步带动整个队伍向着龙盖坡疾掠而去。
遥遥望去,在龙盖坡那巨大的树冠下,悬着一口泛着古铜色光泽的晨钟。十三年来,多少孩子的童年岁月,就是伴着这钟声成长起来。这口黄龙钟,也是重建龙溪光合院时,龙令山上报军部特批,龙家军协同众修士一道,将跛龙岗无数战场遗留下的wǔ qì残片,在这龙溪畔,铁火铸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是为铭记,是为警醒,是为感恩。
当当当!
三声宏亮悠远的黄龙钟声响起,空气中的灵素欢呼雀跃,将天空洗得更加澄净。
此时在龙盖坡上静候已久的光合院千名学生和教习,还有被堵在光合院前殿广场,那些无法近观大礼的上万民众和士兵们,此时都翘首以盼,顺着龙溪逆流而上望去。
只见远处那细微的匹练之上仿佛有气雾在升腾,升到半空稍稍停滞了那么片刻后,开始有斑驳光影正在破雾而出。在那影影绰绰的光影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有数个黑点正在浮现,顺着瀑布,沿着龙溪的方向,飘流直下,颇有风荡残云之势,又有和光同尘之意。
好大的仪仗!
纵使那些黑点还未近前,那些通法之人也能料到远处仪仗必是不凡,这一幕看的所有在场修士均是心中一凛。也正是到了此刻,方在心中真正确认了,今日到访者的分量。
便是此时,尹秋院长和龙令山一行正好行至龙盖树下铺着红毯的司仪高台上站定,这时间节点卡得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