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月上天中万户明,四人把酒言欢,畅谈诗歌,忘乎所以,了不知南*******驹总结发言:“东莱贤弟,你绘制的江西诗社宗派图,一直只是耳闻,今天却实想知道一二。以前述山谷、后山为尊,洪氏三兄弟,以及在座的吾辈三人,其余可否简单介绍一下?”
吕本中脸色略带歉意:“韩大人,小弟也是一时兴起,戏作此图,哪敢将自己忝列门墙,实不敢当。”
“东莱这就过谦了,细论你的诗、词,在当代亦有地位,何必自己小瞧自己。我想,除了你所列诸人,叔用和你,均可列席分觞,不必妄自菲薄。”
“你说的叔用,乃吾密友晁冲之,后山先生学生,正因为他和我乃晚辈,不敢同师尊同列,因此均未列入。但是叔用之诗,确实值得称道,其《僧舍小山三首》,其一:‘此老绝潇洒,久参曹洞禅;胸中有丘壑,左手取山川;树小风声细,岩深日影圆;江湖不归客,相对一茫然。’”
“格局确实不一样。”
“其还有似太白之处:‘君不见夷门客有侯嬴风,shā rén白昼红尘中,京兆知名不改捕,倚天长剑著崆峒。’”
“好气势!”众人拍手称快……
“说道他的僧舍诗,自然不能不提几位高僧,除如壁大师在座,善有仙去的善权大师以及祖可和尚,祖可亦名癞可。”
余人只是静听,并无打断的意思。
“山林隐逸之士,林敏功以及林敏修兄弟二人,赵官家屡招不致,钦赐‘高隐处士’称号。当然,潘氏兄弟大临与大观二人,亦有可观,蝴蝶诗人谢逸写信给大临,问近有佳作否?大临以句‘满城风雨近重阳’以寄,答书云:‘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气所蔽杀。昨日清卧,闻觉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其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兴,止此一句奉寄。’”
众人均笑出声来……
“此老以生活方式践行诗歌理论,其经常和苏东坡、黄鲁直来往,稍微举荐一下,做个小官,也不致愁困如此,看来还是舍不得山林,‘最羡鱼竿客,归船雨打蓬。’就出自此老之手。”
“说起蝴蝶诗人谢逸字无逸者,与其弟谢薖字幼盘,并称‘临川二谢’,当然,临川人才辈出,‘临川四才子’可有人在座上。”说着话,东莱先生拿眼睛注视如壁大师,笑而不语……
“东莱见笑,老僧俗名饶节,曾和二谢以及汪革字信民者,合称‘临川四才子’,其实难副。”
“大师何必过谦,‘松下柴门闭绿苔,只有蝴蝶双飞来。蜜蜂两股大如茧,应是前山花已开。’此等好诗,不就是出自大师之手嘛!大师正好和我们讲一讲临川才子轶事。”
“说起来话就多了。谢逸曾写三百首咏蝶诗,世称‘蝴蝶诗人’,谢薖开窗对竹,喜竹四时不改柯叶,君子似之,乃自号‘竹友居士’,临川四友,均是淡泊名利之人,尤其以汪革为最。四人之中仅汪革考取进士为官,其处处节衣缩食,zhōu jì亲友,一生提倡吃苦耐劳,认为‘咬得菜根断,则百事可做’,确实可钦可表。”
如壁大师继续讲道:“四人之中,文才最好属谢逸字无逸者。有一次,谢无逸过黄州关山可花村馆驿,遇湖北王某,江苏诸某,浙江单某,福建张某等秀才。四人知其来自临川,知临川四才子之名,遂戏以‘曹植七步成诗,诸君七步为词’相谑。逸行五步,词成,挥毫疾书《江城子》一阙于壁:‘可花村馆酒旗风,水溶溶,落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荫浓。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夕阳楼上晚烟笼,粉香浓,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图中。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余人叹服,遂以‘五步成词’闻名江南。”
“其实,他的诗还有可观可赏之处,最为世人称许者莫如《寄隐居士》,但我独爱其七古《送董元达》:‘读书不作儒生酸,跃马西入金城关。塞垣苦寒风气恶,归来面皱须眉斑。先皇召见延和殿,议论慷慨天开颜。谤书盈箧不复辩,脱身来看江南山。长江滚滚蛟龙怒,扁舟此去何当还?大梁城里定相见,玉川破屋应数间。’”
“确实好诗!”众人附和。
“其余也不值为人道,东莱贤弟,图中其余人何如?”
东莱先生说:“如壁大师过谦,‘静中与世不相关,草木无情亦自闲。挽石枕头眠落叶,更无魂梦到人间。’如此出世之作,当非大师手笔不可。”
座中四人哈哈大笑,惊起了对岸柳树上的乌鹊,也戛戛地叫了两声,又归于宁静……
吕本中继续说:“与东坡同时代有交集的诗人尚有李彭、李錞,与苏门四学士同时代的诗人江端本、杨符、王直方、何顗。”
“说起这些前辈,逐渐凋零,令人唏嘘。前日得到消息,夏倪夏均父竟也去世,均父留诗甚多,尝以‘天寒霜露繁,游子有所之’为韵,作诗十首,名动士林,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众人唏嘘,本中接着说:“朝廷多事之秋,党争不断,任用奸人,导致局面不可收拾。国难显忠贞,高荷高子勉,年少时曾献诗黄鲁直,鲁直及其推重其诗,有句‘点检金闺彦,凄凉玉笋班’,学老杜有得。奈何晚年依附童贯,授兰州通判,童贯枭首,其死于兰州,其诗遂恶士林,无人传颂,可惜。”
“当然,最值得敬重者,当如东湖居士徐俯字师川,其《春游湖》一诗,恐怕后人选宋诗三百首,绝不会不收入该诗。‘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水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
“他也是江西人,我以为这次聚会他会来,没想到又错过了。听说金兵陷汴京,立伪帝张邦昌,师川致仕不出,工部侍郎何昌言以及其弟何昌辰二人,为避讳改名。徐俯深恶之,买一女奴,起名‘昌奴’,人前人后大呼小叫,‘昌奴昌奴,遗臭千古’。”
洪炎面现尴尬,毕竟洪刍也是晚节不保,听来耳根**辣的。如壁大师接话:“徐东湖亦是性情中人,只是不知为何,不来参加聚会。”
韩驹接话:“刚接到官报,东湖刚被举荐,任右谏议大夫、中书舍人,想来其学识、人品,在中枢行走,一定会为大宋稳定做一些事。不单单有他,原有功名之人或太学生,朝廷将擢用,我们江西诗社此一聚会,恐怕难再聚,各位都将各奔前程,希望为国、为民,做些实事,稳定天下。”
众人频频点头,月夜中,个人前途、国家前途,又能见几分光明,……
集会诸人算吕本中最年轻,又是大宋名臣之后,这时不由得慷慨起来:“各位社友,江山虽半壁,我辈学项籍,来日三户水,抚剑莫吟诗。我也归结一下江西诗社社员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