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府衙四周黑暗中,一十三人同时现出身形,手执各式毛笔,目露寒光,呈合围之势各选方位站定。为首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郭仲甫。
三隐心中一沉,暗暗叫苦。细观郭仲甫带来这一十二人,个个气度沉凝从容不迫,与郭仲甫相比均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知今夜一战,必是一场恶战。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了。岑贤笑道:“刀斧手果然高明,但老夫好奇的是,你是如何看破的?”
“岑夫子过奖,看破二字实不敢当,”郭仲甫同样不急,“其实本官也是到了钱塘之后才突然心生警觉,然后当机立断,带着诸位好友火速赶回。”
“你警觉了什么?”
“大名鼎鼎的翰泽三隐,怎会如此简单!”
“哦?愿闻其详。”岑贤饶有兴致。
“其一,翰泽三隐何等手段,既然要秘密联络帮手做大事,怎会轻易给人反水的机会?”
郭仲甫笑道,“其二,翰泽三隐何等身份,怎会连李克那种滑不留手的腌臜人物,也能引为同道?”
“有理,”岑贤白眉耸动,若有所思,“但你又如何确定翰泽三隐不会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并不确定,但本官敢赌。”
“哦?”
“赌赢了,本官自是赢了;即便赌输了,不过今夜抓不到翰泽三隐而已,而本官至少还有大牢在手,还可以徐徐图之。”
“好一个刀斧手,原来并不仅仅是个刀斧手那么简单!”岑贤轻轻抚掌,与僧道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叹道,“二位怎么看?”
“哈哈哈,有赌未必便输!”和尚一把揪掉头上黑帽,露出肥大光头,又迅速除下红衣,三两下将吴月如裹住,紧紧绑在后背之上。之后手一翻,一支大狼毫虚空指着郭仲甫,却昂首斜眼向天道,“兀那伪君子,既然号称刀斧手,可知和尚原是写碑的祖宗?”
“秋高气爽,正好shā rén!”莽道也如法炮制,将陆勉之捆好,又取出大酒葫芦一通狂饮。饮罢一丢,掣一支超长锋羊毫在手,却并不蓄势,突然间虚空疾振,笔走龙蛇,风雷阵阵,霎时间一首七律五十六字若乱箭齐发,将郭仲甫一行十三人悉数笼罩在内:
悠悠沧海一帆邀,
起看惊天动地潮。
剑雨飞花裁玉宇,
星辉映碧化银宵。
帘中策士方窥鼎,
笛里萧娘漫倚桥。
流水落花谁梦觉?
去来由我自逍遥!
夜幕为纸,笔墨如刀,一笔合纵数笔,一行连横数行,穿插避就之间,郭仲甫等一十三人便如纸上瓦当,面临着雷霆万斩!
“不好,结阵!”郭仲甫一惊大吼。他们万没料到,这个“莽道不莽”的沈逍遥居然如此之“莽”,如此不讲高手气度,不打招呼就动手,一时间呼喝连声,上蹿下跳,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上结阵!
“哈哈,真人好手段!”和尚一见,也兴奋地振臂而起,如大鸟般跃上半空,纵笔疾挥,一个个魏碑大字,大开大合,呈利刀锐斧之势,斩向十三人:
欲契北碑深入纸,
却镌岁月浅上头!
酸儒见同伴发起抢攻,当然清楚他们并不是为了大杀四方,虽然抢得先机,但敌众我寡,其实不宜久战,因而一支尺八鸡毫轻振,脚下步伐飘忽,急急如游鱼之滑,直取郭仲甫——擒王!
郭仲甫正在莽道野僧远程攻击之下左右支绌、狼狈不堪之际,忽见酸儒又已欺到身前,不由得亡魂大冒,双臂连摇、翻身扑倒,一边翻滚一边嘶声大吼:“退笔冢!”
其余一十二人闻令,亦是同声大吼:“退笔冢!”
吼罢,一十三人一齐振臂甩袖,二十六只大袖飘荡间,数以万计的秃笔头如飞蝗遮天,嗡嗡直叫,没头没脸地向三隐当头覆盖而下!
酸儒一见,目眦尽裂,声嘶力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