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从一个风度翩翩的雅士变成“秃顶头陀”的郭仲甫,再没了戏耍的兴致,挥笔一阵猛攻。
陆勉之夫妇早已是强弩之末,加之见爱子逃出后弱了必死之心,重伤之下,双双被制。陆勉之先失了右臂,后左腿又齐膝而断,被制住要穴,躺在地上成了血人,兀自大骂不休。
郭仲甫满脸狰狞,一脚踢在陆勉之胸口,将其踢出一丈开外,背过气去。也不管吴月如惊叫和怒骂,转而沉声吩咐一个小厮道:“叫会稽太守孙维轩速速带人,收监、搜查、拷问、追逃!”
“遵命!”小厮正欲腾身而起,郭仲甫又道:“慢——若孙维轩问起,只说陆勉之私贩古帖,蔡相严令法办!”
郭仲甫一边收拢幸存的一圈散发,撕一根带子扎住,一边狞笑着走到吴月如身边,蹲下身子,啧啧有声:“久闻‘月如小楷,芥子须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玉人铁笔,小字大象,奈何,跟了个又臭又硬的丑八怪!你若说出《平复帖》藏于何处,本官便既往不咎,还纳你为侧室如何?”
“呸!我夫虽丑,却是堂堂君子,比你这卑鄙小人美了何止千倍万倍!”吴月如嘶声骂道,“别说我们没有《平复帖》,即便有,宁愿烂在土里,也不会便宜你这恶贼!”
“什么,烂在土里?”郭仲甫对吴月如的痛骂浑不在意,却抓到了这句,回头对另一小厮道,“搜查时,掘地三尺!”
中秋之夜,会稽城中好不热闹。月光与灯火辉映,俗人共雅士同欢。或猜拳行令,或对月吟诗,或挥毫泼墨,或赏曲听琴,或呼朋引伴,或探秘寻幽,都暂时抛开了烦恼,争相享受这难得的盛世繁华。
此时的太守衙门中,同样热闹。郭仲甫坐于厅堂上首,脸色铁青,瞋目切齿,再不复志得意满、道貌岸然。下首欠身坐一官员,绿袍红面,狐目鹰鼻,亦是惊怒交加,正是会稽太守孙维轩。
二rén miàn前,横七竖八一十五名捕快,无不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翰泽三隐蛮横插手,我等力战不敌,险些丧命。请郭大人、孙大人治罪!”
“大人,您看……?”孙维轩不敢擅自主张,向郭仲甫躬身抱拳道。
“一群废物,滚!”郭仲甫牙齿连锉,崩出几个字。见捕快们跌跌撞撞出去,郭仲甫目光闪烁,喃喃自语道,“这三个怪物归隐已久,怎会突然在此地出现,还好巧不巧地救下陆家小儿,难道……?”
“大人是说,”孙维轩狐目连转,“翰泽三怪竟是与陆勉之交易之人?”
“嗯?”郭仲甫一怔,随即释然,心道本官可没你那么蠢,不过这个罪名倒是要得!于是阴笑道,“孙大人果然高才,一语即切中要害——不在同流,怎能合污呢?走,去看看这位胆敢私贩文物的丑进士,问问他同伙何在!”
“遵命,大人请!”
孙维轩提一盏气死风灯,二人并不出正门,从前厅直入后堂,按机括,开一yǐn xíng侧门,走上一条极其修长的石路。石路两旁,黑压压尽是衙差营舍。路两头均有衙差执哨,见是太守,并不开口,躬身默让两边。路尽头又是一yǐn xíng门,出得门来,二十余丈外赫然是一座五十丈见方的庞大建筑。
此建筑的高墙清一色由高二丈、宽一丈的巨石铸就,总高达十丈。其下无门,其上有顶,设瞭望口兼远程攻击口无数。建筑另外三面,百丈之内一马平川,空无一物,显然,若有犯人从这三面出逃,必然成为远程攻击的活靶子。
郭仲甫一介文职,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暗惊:“好一座固若金汤的大牢!”
二人尚未走到墙下,上面瞭望口便传来一声大喝:“来者何人?出示太守巡牢令!”
孙维轩怒道:“本官便是会稽太守孙维轩!”
“请出示巡牢令!”上面一顿,似犹豫了一下,“卑职职责所在,望大人见谅!”
孙维轩虽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向郭仲甫赧然一笑,翻手间,一枚令牌飞上墙头。
少顷,令牌飞下,“今天中秋节。”
“我不吃月饼!”
对上口令,孙维轩心说今天怎么又是这厮执守!看了一眼郭仲甫,见其并无不满之色,反似赞许有加,这才放下心中忐忑与震怒。
“大人请!”
此时,郭仲甫正盯着高墙正中,心想大门必然从这里打开。不料右侧边缘处轰隆隆一阵响动,一方巨石缓缓凹陷进去,现出一道门来,又让郭仲甫吃了一惊!
门边,有两名衙差现身,提灯行礼,引二人进去。
在郭孙二人背后二十丈外,他们刚刚出来的暗门处,一个淡淡的影子似乎迟疑了一下,并未再跟,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