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侧身睡,一只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压在身下,她伸手帮唐知礼将手塞回被子,离她身侧近的左手就好办,想要将唐知礼右手给塞回去,她侧躺着手就够不着了。
思来想去老半天,她只得半撑着身子,伸手够唐知礼的右手臂。本来,她就怕老木板床会发出那种尴尬的声音,都是尽可能控制身体不要乱动,哪成想侧身没稳住平衡,半个身体就直挺挺地朝着唐知礼身上压了下去。
亏得她反应快,赶在身体压在唐知礼胸膛之前,用手撑在了他胸膛上,这才慢慢地将身体稳住,然后再吃力地够到他的右手臂,重新塞回到被子里。
一连串动作下来,珍珠已经累得额头都冒出一层薄汗了,困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身子才平躺回床上,眼皮子就不听使唤地打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莺发出低吟啼唱声,身边女子终于安稳地睡过去了,唐知礼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喉咙处有些痒,他隐忍着不咳出声响,然后径自安心睡去。
翌日。
张氏习惯性地不敲门,推开儿子那屋的门,看到小两口面对面,睡在一个被窝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喜立刻就收敛:“嗯哼!”
屋子里的动静,将浅眠的唐知礼先吵醒了,他转头,看到娘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看:“娘,你进屋怎么不敲门?”
“娘怎么没敲,是你们小两口睡太沉了,没听见罢了。”
唐大海在院子里伸展身体,就听到老婆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由摇头暗道:老婆子不敲门就进儿子和儿媳妇的屋子,的确不好,这习惯得改,抽时间他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珍珠昨晚被唐知礼莫名其妙的行为折腾到很晚才睡下去,迷迷糊糊间,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含糊地嘀咕了句:“相公别折腾了,我想睡觉了。”
话音落下,张氏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上勉强撑住的严肃神情,立刻就崩了。
唐知礼只觉得娘就像一阵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凑近他面前,笑眯眯出声:“儿子好样的,自己个儿的媳妇可劲儿地折腾,别太心疼这懒丫头。”
“娘!”他都不知道娘到底在说什么,郁猝出声。
“好,好,娘不说了,礼儿长大了,是个真男人了”张氏只当是儿子在娘面前被提起房事害羞了,赶忙哄道。
唐知礼真是有口说不清了,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他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娘明白,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老婆子,珍珠起了没,我们还赶着出门呢。”
忽然外头传来公公的喊声,珍珠双肩猛地抖了下,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的。
糟了,她怎么睡过头了!
“懒丫头,别以为礼儿承认你了,你就可以猖狂了。”张氏双手叉腰,摆出教训珍珠的姿态,不客气地警告出声。
珍珠蹙眉,她听不懂婆婆说的话,她猖狂什么了?
珍珠努力地克制着心里的委屈,不卑不亢道:“娘,我没猖狂。”
“哎呀,都会赖床了还不猖狂啊,你爹天不亮就起了,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
张氏骂骂咧咧,又恢复了每日清早一骂,珍珠虽说已经习惯了,但是早上的心情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昨天祠堂被维护,厨房里做肉干婆媳两有商有量,这些画面还历历在目,珍珠以为从今往后,她和婆婆可以正常和睦相处。可照着如今的情形看来,似乎又打回到原形了。
罢了,公公也说过,婆婆就这脾气,就坏在一张嘴上了。
珍珠径自掀开被子,撅着屁股爬下床,将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拢了拢,任由张氏劈头盖脸地骂,反正她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现在,她只想着一件事情,赶紧跟公公去镇子上,争取能够在晚市收摊之前,将肉干全部都卖光。
“礼儿,你怎么不在床上多躺会儿,我让懒婆娘起床,又不是让你起床。”张氏见儿子披着棉袄翻身下床,赶忙上前阻止。
“娘,我打算跟珍珠一起去镇上。”
唐知礼说话的声音不大,这时候,珍珠正好小跑到房门口,恰巧听到了他说话,她一惊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绊了,整个人朝着地面扑了过去。
“啊!”
惊叫声划破清晨唐家静谧的小院。
张氏猛地回头,就看到珍珠踉跄着跌出了门外,而眼前,忽然有道影子闪过,她就看到儿子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几乎是飞奔着冲向了门边。
真疼!
珍珠紧蹙眉头,身体懒得动弹,刚撞到了膝盖了,痛得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飙。
只是,这种矫情喊疼的事情,不适合她这种人做的。
没出嫁的时候,珍珠隔壁婶子家的女儿香秀,经常哭着跑回娘家哭诉,有一次珍珠正好在场,就听到香秀诉苦说夫家人就知道使唤她干活,从来都不会在乎她累不累,苦不苦,身上痛不痛的。
在薛家村老家的时候,要是不小心受伤了,还有爹关心,可现在她嫁人了,在夫家就算疼,也得拼命忍住的,这种脆弱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是会被夫家人嘲笑的。
唐知礼还是晚了一步,看着珍珠结实摔在地上闷声不响的样子,他想要弯腰去扶她。
“懒丫头,还不赶紧起来,躺在地上做什么?”
这时候,张氏已经抢在儿子前一步,对着珍珠呼喝上了。
珍珠的思绪被打断,听着婆婆骂骂咧咧的话,她倔脾气被激上来了。
猛地,她忍着手掌的疼,连脑袋都不抬一下,一股脑袋儿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唐知礼俯身的角度,正好在她头顶正上方,结果唐知礼都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珍珠的头顶给撞上了。
“砰”的一声脆响,唐知礼眉头紧锁,紧抿嘴唇闷哼了声,珍珠摸着脑袋,小脸也是皱巴巴的,痛得倒抽了口凉气,视线下意识地延伸过去,只见唐知礼紧抿的嘴角,居然出血了!
“礼儿!你嘴怎么流血了!”张氏追着儿子出来,看到儿子嘴角流血,顿时几哭天抢地扑上去。
珍珠毫无防备,已经被婆婆挤到了旁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唐知礼,看他被婆婆左顾右盼,却始终忍着痛楚保持着微笑的平静姿态,不论婆婆怎么问,唐知礼都没说他是怎么伤的。
唐大海已经准备就绪,背着竹篓子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喝止:“老婆子,你就消停会儿吧,两个孩子的事情你少掺和。”
张氏闻言,立刻就不依了,上去就要跟唐大海去掐架。
珍珠见状,刚想上前劝,就看到唐知礼嘴角忽然扯开了,而他扯动嘴角时眼里闪过的痛,一丝不差地落入她眼里。
“娘,我饿了。”听到儿子喊饿,张氏才记起来,早饭还在灶头上给礼儿热着呢。
万事儿子为先,婆婆的注意力直接被转移了,珍珠这才有空档上前,甜甜地喊:“爹,我来帮你背。”
“爹,你身上有伤,镇上还是我去吧。”
唐知礼忽然插话,珍珠抓着背篓的手猛地僵住了,不是吧,他要陪她一起去镇上?就算爹答应了,婆婆也不可能答应的。
果然,下一瞬,婆婆就扯着嗓门吼了过来:“珍珠,你还不扶着你爹赶紧出门,在家里墨迹什么呢?肉干还要不要卖了!”
珍珠“哦”了声,便依着婆婆的话,伸手去扶公公,两人准备出门。
只是,唐知礼却固执地挡在他们面前,沉声道:“爹,病在我身上,你去镇上找韩郎中要方子,他没号过脉,肯定是不好把方子开给你带回来的。”
话音落下,唐大海也是一愣,儿子说得有点道理。
唐知礼见爹神情有所松动,赶忙趁热打铁地补充道:“爹,院试在即,我这身子也耽搁不得的,要是等韩郎中来咱家,又不知道要耗去多少时间。”
半柱香后,珍珠背着竹篓,余光时不时地扫向旁边的唐知礼,只见他面依旧苍白,走路气喘吁吁的,似乎是很吃力地跟着她的脚步。
“要不咱们歇会儿吧。”
“你累你歇,我去村口看六婶家驴车到了没。”唐知礼抬手擦了把额头的虚汗,不容置喙道。
珍珠一咽,摸了摸扁扁的肚皮,暗自腹诽: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不是担心他累着嘛,病秧子逞什么能呀。
张氏听到儿子和老头子的对话,也觉得儿子分析得有道理,于是便急匆匆地跑到隔壁六婶家去借驴车。
还别说,珍珠今天出门运气还不错,六婶家的儿子大能也正好要去镇上赶集,所以就答应捎带上小两口。
唐知礼颀长的身影在前面晃着,珍珠不由加快了脚步,这时,不远处有个壮实的汉子,正朝他们招手:“知礼,知礼媳妇,这儿呢!”
这个模样憨厚的,原来就是春妮大姐的男人啊,看着就健康皮实。
唐知礼看着珍珠盯着大能看,身体不动声地挡在她前面,回吼:“喊啥,就来!”
珍珠视线被挡,乍得听到唐知礼那么用力的喊声,吓了一大跳,相公这抽的什么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