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深吸一口气,抬头,就看到迎春大姐充满期翼的目光,她冲迎春大姐投过去一个安心的浅笑,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唐达被张氏拿到架着脖子,听到珍珠的肯定回答,忍不住贱笑起来,他那日的确是去村西头调戏肖寡妇的,不过半道上遇上了泼辣小娇娘,不仅害得他摔得屁股开花,浑身湿透,而且还害他得了相思病。
心心念念地只想找到泼辣小娘子,于是他守着空水桶,在原地等了好久,都不见她折回来,正当他心痒难耐的时候,听到前面院子里有女人唱曲儿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这番是来找肖寡妇的。
向来恶从胆边生,唐达销想不到泼辣小娘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肖寡妇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被自个儿老娘知道了,还大清早地闹到了祠堂。
唐达看肖寡妇要死要活的丧气样子,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致,倒是眼前模样生得俊俏灵动的小娘子,硬生生地将他的心肝儿,魂儿都勾走了。
张氏拿菜刀架在唐达脖子上,乍得听到珍珠承认去过肖寡妇家,震惊之余,她手不自觉地抖了下。
顿时,惊呼连连,吴氏吓得都快给她跪下来,求着张氏把刀子拿开,别伤着唐达。可唐达整个人心神荡漾,连脖子上见了红,都没感觉痛的。
众目睽睽下,唐达明目张胆地盯着珍珠猛瞧,明眼人见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
“这唐达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连张翠兰的儿媳妇都敢惦记。”
“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是死性不改,依我看根本就不用再问下去了,肖寡妇肯定是冤枉的。”
“那也不尽然吧”
“这不明摆着的吗?唐达这臭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找shàng mén去,没能成其好事儿又害怕东窗事发,就跟他那欺善怕恶的娘恶人先告状,污蔑肖寡妇勾引他”
“可唐大海家的儿媳妇刚嫁过来,怎么跟肖寡妇扯上关系了?”
“估计是唐知礼也快不行了吧”
“怎么会?他三婶前儿个还去唐大海家闹过,听说知礼小子病有起喽”
“你懂啥,俺们村子就肖迎春一个寡妇,薛珍珠跟她走得近,肯定是想学学怎么做寡妇呗呵呵”
乡亲交头接耳,充分发挥想象力脑补各种不堪的画面,珍珠俨然成了他们谈资调侃的最新对象,尤其是话从长舌妇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张氏已经听不下去了,脸变得铁青,珍珠扶着迎春大姐站起身,视线正好对上婆婆冒着邪火的眼眸,瞬时她后背心凉了大半截,暗道:果然,婆婆想到关键点了,样子看上去很生气。
“薛珍珠,我再问你,那日你从肖寡妇离开后,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唐宗明继续发问,手指着唐达,沉声道。
话音落下,祠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姿态,将目光全部都tóu zhù到珍珠身上,令她浑身如针扎般难受。
“珍珠,你已经为我做得足够了,这个问题别”肖迎春清楚,如果这个问题珍珠也给了肯定dá àn,那她的名声就真的要受连累了。
半路遇痞子无赖、私底下跟寡妇来往,无论其中哪一条,对一个新嫁的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小娘子,我叔问你话呢,那天咱俩见过没?”唐达梗着脖子,眼波荡漾,朝珍珠使着勾魂眼,吊儿郎当地扬声追问。
这时,张氏脸越来越难看,握着刀子的手掌心,已经下意识地往里收了力道,仿佛只要唐达再敢都说一个字,她就会把刀子毫不客气地往前送。
“大嫂你可得想开点,别为不值当的人犯了王法啊!就算你不看在我那断了腰行动不便的大哥份上,也得想想我那病歪歪的可怜侄儿知礼啊,这种不守妇道的儿媳妇不要也罢喽”
郑氏抓准时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脏水劈头盖脸地往珍珠身上泼,那叫个快、准、狠,完全是要将珍珠往绝路上逼。
话音落下,祠堂又热闹起来,劈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朝着珍珠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张氏听了心中愤怒之余,依旧是存着帮衬儿媳妇的心思的,可是这次她想彪悍地帮腔骂人却不知该拿谁开刀了。
斗争的矛头清一指向珍珠,珍珠长这么大,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在场每个人,几乎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戳她的脊梁骨。
“珍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肖迎春好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她就算以死明志,也不能连累珍珠妹子啊。
迎春大姐泪眼汪汪,再也受不住打击,哭瘫在地上。
珍珠心里乱极了,杏眸里闪过一丝惶恐不安,掩藏在袖口的手掌已经紧紧的握成拳头,只有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的疼痛在不断地提醒她,这种时候一定要坚强,绝对不能有任何退缩。
唐达眼里暗送秋波,趁着张氏走神的空档,“滋溜”地侧身,躲过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当即,他人就像狂风浪蝶般扑向了站着想对策的珍珠身上。
瞬时,围观人群中有跟唐达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他们一个个吹着口哨,帮衬着瞎起哄。
“小娘子,自从哥哥我挨了你的扁担,就病了,每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你说该如何是好呦”
唐达调笑着,张开双臂,佯装脚被绊到了,朝着珍珠狼扑过来。
“薛珍珠,不要脸!”郑氏在暗地里煽风点火,故意扯着嗓门喊,很快就有不明就里的长舌妇参与进来。
唐宗明冷眼旁观,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他很清楚这薛珍珠不过是郑氏和张氏互掐大戏里的一个牺牲品,而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宗族长也着实没必要为了一个外村嫁过来的女子,卷进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纷之中。
“散了,都散了吧。”唐宗明已经着手让下面的人将村民驱散,他现在只想耳根子清净。
不过,唐家村已经很久没热闹看了,村民们起哄正在兴头上,哪里肯那么听话就离开,一个个都忙着追问,珍珠到底有没有遇见唐达?
珍珠双目赤红,眉头紧锁,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婆婆那样一个要强的人,因为她的事情被连累,被三婶那样嘲讽都没有反击,整颗心都纠在了一起。
思虑再三,她豁出去了,猛地抬头,冲着所有人吼道:“我就是去迎春大姐家挑水了,谁规定挑水必须去村东头的!回来的半道上,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这个嘴里不干不净的混账东西挡路,我自然是不客气地给了他两扁担,怎么着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犯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换做你们家的闺女受了欺负还被人这么埋汰,你们还会不会跟着起哄?”
“哎呦呦,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理直气壮了,这是怎么着,觉得我们冤枉你啦?”
“老三媳妇,你闭嘴!”
郑秀芳铁了心要将珍珠往死里祸害,却不曾想,她挑拨的话音刚落下,祠堂门口乍得插入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瞬时,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唐大海在前面,将挡路的人拨开,身后,时不时有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唐知迈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地走向珍珠。
“礼儿!”
“老婆子,你别去。”唐大海一把拉住欲冲上前扶儿子的张氏。
祠堂里,那么多人的谩骂声,在唐知礼出现的刹那,珍珠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一步一步逼近她的男人,阳光宣泄而下他削瘦的身上就像镀了层金光,灿烂耀眼,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唐知礼幽深的目光中光线忽明忽暗,这是他第一次站着看她,原来两rén miàn对面的时候,他比她高出整整一颗脑袋呢。
“我还没死呢,是不是哭早了?”
忽得,耳畔传来一阵呢喃似的磁性声音,珍珠猛地回神,再看向唐知礼的时候,他已经谦恭有礼地冲着宗族长施礼:“宗族长容禀,那日珍珠遇到唐达拦路,知礼恰好在场,三婶口中的说辞,知礼实在无法苟同。”
斯斯文文的话音,就像涓涓流水,缓缓地流淌至每个人的耳朵里,寒风乍起,卷起满地的细沙枯黄,唐知礼的话无形中似乎带着魔力,很快那些对珍珠不利的流言就平息下来了。
唐达见状,心里不甘,在唐家村,读书识字的没几人,他算其中一个,论背书他总是背的最快的,可偏偏先生却说他读书囫囵吞枣流于表面,夸夸其谈却不懂推敲书中真谛,跟唐知礼做学问的态度比起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旧事在胸中翻腾,唐达看叔叔的态度,显然已经偏向了唐知礼的说辞,而事实上,那日他只遇见了小娘,根本没见着唐知礼半点影子,凭什么唐知礼说什么别人都信,而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不信!
思索间,唐达气不过地想要出言拆穿,他倒是要看看唐知礼要拿什么来拯救自己媳妇的名声?
“唐达,是男人咱们就在考场上见真章,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比就比,谁怕谁!”心思被看穿,直接被挑衅的唐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嚷嚷出声。
而面对唐达吃人的神情,唐知礼却是云淡风轻地逐字逐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日我娘虽撕了借据,但十两的欠银唐家在三月内自会如数奉还,至于契约里提到的让我考个秀才当利息,知礼自当遵守,还请三婶不要因为对我娘的怨怼而迁怒在侄儿媳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