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珍珠环住唐知礼腰的双臂瞬时松了力道,眉角上扬不急不缓道:“难道你真想爹娘卖房卖地,年纪一大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吗?”
她,神平静,目光沉稳,视线锁定在唐知礼身上,只见他整个人猛地晃了晃,薄唇紧抿,颓然地背过身去。
珍珠看着唐知礼受打击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暗道:是不是刚才的话说重了?
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外头就传来婆婆焦急的声音,听内容好像是公公还要上山去,但是婆婆死活不同意。
看时辰,已经快中午了,这个时辰点上山的话,下山的时候就得赶夜路,的确张氏的顾虑很对,实在太危险了。
“老婆子,你让开,再不走,我就真来不及了!”
“不让!说什么都不让!”
唐大海急了,儿子的药不能断,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了,他要是不上山采药,儿子明天的药就没着落了。
气恼间,他伸手一把拽过挡在门口的张氏,张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甩出去脚下被石头绊了下,摔在了地上。
珍珠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到婆婆摔倒了,急忙忙地丢下话,“你上床躺着,别着了寒气”,然后一股脑儿地冲出了屋子。
唐知礼呆愣愣地坐回到床上,抓过棉被将自己裹得严实,大红的喜被很刺眼,他目光落在上面,陷入了沉思
耳旁,断断续续地传来爹娘和她的说话声,她要跟爹一起上山去了。
院门,开了。
又关上了。
家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估摸着时间,爹和她应该已经快到村口了。
现在是深冬,山里气温低,她出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多穿件袄子,等到了晚上,有她苦头吃的。
张氏目送老头子和儿媳妇出门后,不放心儿子,便推门进来瞧瞧。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半扇,探头进来看儿子正躺在床上休息,便蹑手蹑脚地进屋子,摸到儿子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的刹那,躺在床上的唐知礼,忽然就张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看
珍珠乖巧地跟在公公身后,看着公公佝偻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家中的老爹,离开家已经三天了,也不知道爹的病如何了?
当初,兄嫂将她卖了的时候,话说得很难听,让她死也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再回去。
不知不觉间,她眼眶就红了。
唐大海着急赶路,转头看向旁边,发现珍珠已经落后好几丈远了,赶忙催促道:“珍珠,我们得赶在晌午前进山,现在这个季节天黑的太快,要是晚了,山里的光线不好,草药的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
猛地回神,珍珠赶紧抛开悲伤的情绪,小跑着追上了公公的步伐。
唐大海看珍珠眼睛跟兔子似得红红的,以为小丫头是委屈地偷偷抹眼泪,忙道:“眼睛怎么红了?是哭了吗?”
“没有,爹我是被风迷了眼睛。”珍珠抬手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道。
唐大海伸手抓着背带,将背篓往身上带了下,黝黑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神,不置可否道:“你娘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爹代你娘跟你陪个不是。”
“爹,这个使不得!”珍珠受宠若惊,连忙制止公公作揖的动作。
刚才跟在后面的时候,珍珠就看公公被篓子走路很吃力,于是,她抢着将背篓挂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扶着公公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加上是冬季,越往山里走,气温就越低,珍珠被冻得连鼻涕水都流出来了。
“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直在前面俯身找药材的唐大海,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头,扬声道:“珍珠,越往里走,气温会越低,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到底是大半年没上山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又多带了个人,唐大海只觉得他的行动能力大打折扣。
眼看着天渐暗,方子上需要的药材,却迟迟没能凑齐全,要是再耽搁下去,他们恐怕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珍珠双手环抱在胸前,嘴唇都冻紫了,本来她想说要继续跟着公公,可是嘴巴却不听使唤,磕磕巴巴地硬是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
唐大海见状,不由肃然,他继续往树林深处前行,刚才从另外的灌木丛里绕过来,他好像看到有株类似人参的植物。
先前,韩三春过来给礼儿诊脉的时候,曾经提过,若是能够在药方子里添上人参这味药材,对令郎的病益处大大。
越想越兴奋,唐大海索性丢了棍子,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一寸一寸地进行地毯式搜索。
忽得,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的的一株植物上,定睛一看,真的是人参!
采山的人,都知道人参是有灵性的,它不会一直都待在同个地方,一旦发现了它的踪迹,就必须用红的绳子把它绑住,要不然人参是会跑的。
唐大海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快,生怕打扰到了熟睡的人参精。
他凝神屏息,双手保持着随时往前扑过去抓住人参的姿势,亦步亦趋地靠近。
眼看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长着人参的草丛忽然有了动静,唐大海以为人参要跑,几乎是不顾一切,朝着前面扑了过去。他将牢牢扎根在地底下的人参直接连根拔起,黄白的根部几乎都被泥土覆盖了,可依然掩饰不了上等人参散发出来的特殊香气。
唐大海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中的人参,顿时老泪纵横,这趟上山,他真的好xìng yùn!
只是,就在他欣慰的时候,面前突然传来一阵“噗噗”的刺耳声音,仰头,只见头顶树枝上,盘踞着一条手臂粗的花斑大蟒蛇,正懒洋洋地吐着红信子,死死地盯着摔在地上的唐大海。
珍珠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公公回来,心里不放心,便沿着公公离开的方向,孤身深入密林,寻找公公的踪迹。
“爹!”
她一路找,一路喊,可回应她的始终是山林里的回声。
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了,她心里越来越着急,公公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忽然,她脚下踩到了一根树枝,树枝的折痕很新鲜,看来公公应该是往东边方向走了。
“啊!”
惶恐的叫声划破天际,刺激着珍珠的耳膜。
瞬时,她神情紧张,确认喊声是从东边树林传过来,不由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边跑边喊:“爹!”
唐大海听到喊声,顾不得危险,厉声制止:“别过来!”
警告话音落下的瞬间,花斑大蟒也失去了耐性,蛇头猛地朝后回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唐大海袭击而去。
珍珠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巨蟒从天而降,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住了公公的手臂,吓得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六神无主,后背冷汗直流,左看右看想要找棍子,可是周围只有杂草和枯枝,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记两个巴掌大的石头。
就它了!
眼看着花斑大蟒死死咬着公公的手臂,几乎是不咬断决不罢休,珍珠也不顾上旁的,搬起那块石头尖叫着朝着巨蟒的七寸位置砸了过去。
蛇血飞溅,大蟒蛇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地松开唐大海,转移了攻击目标,朝着珍珠俯冲而来。
珍珠杏眸瞪大,视线里巨蛇弹起三尺多高,势如破竹般地扑上来,她心里想跑,可是两条腿却跟生了根似得,怎么都迈不动了。
完了,完了!
这回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唐知礼说,打从见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他,认定他是自己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像旗杆般伫立在珍珠面前的巨蟒,猛地轰然倒地,扬起满地尘土。
珍珠后知后觉,猛地回神,视线落在巨蟒尾部的位置,只见公公一只手死死地抱着巨蟒手臂粗的身子,另一手握着kǎn dāo,那明晃晃的刀刃上还有鲜血在不停往地上滴。
是公公在关键时刻,将巨蟒劈成了两断,她才能逃过一劫。
唐大海心有余悸,看着儿媳妇安然无恙,他身体瞬时就脱力了,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对篝火。
“人参!我的人参呢!”手里空荡荡的,唐大海整人都紧张起来,焦躁地喊起来。
“爹,人参还在,还在的!”公公昏过去之后,珍珠才看到地上的那支人参,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公公宁愿冒着手背被咬断的危险也不肯松手,他是想给唐知礼带回去人参补身子。
她将人参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拿出来,递到公公面前,安慰道:“爹,你看,这东西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好着呢。倒是你喽,手臂上被那蛇硬生生地扯下来一块儿肉,要是被婆婆知道,我肯定要被骂死的。”
唐大海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很仔细的手臂,目光中闪过赞赏的神,嘴角勾了勾,摇头道:“傻丫头,你不说,爹不说,你娘怎么会知道?”
珍珠秀眉蹙了蹙,她不明白公公的话。
直到她们连夜下山,回到家里,婆婆哭天抹泪地嚎了半天,公公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下山的时候急了,不小心跌了一跤,把手蹭破皮了,珍珠才明白公公究竟什么意思?
踌躇间,珍珠已经站定在房门口,里面还有亮光,想到白天的时候,跟唐知礼算是拌过几句嘴的,也不知道,进去后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