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屋,说是屋,其实严格来说,就是一间又小又旧的矮房,斑驳的墙壁上,石灰粉大块地剥落,地上稻草垛杂乱地摆放着。
冷风从破窗户里灌进来,呜呜的声音,听得怪渗人的。
珍珠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借着惨白的月光,四下打量,只见乱糟糟的稻草堆上,唐知礼双手环抱在胸前,双脚紧紧地贴着肚子,整个人蜷缩着,一声不吭地闭眼睡觉。
这人是嫌命长,疯了不成!居然要在这种潮湿阴冷的地方过夜!
“唐知礼,你给我起来!”
珍珠已经气鼓鼓地上前,将躺在草垛上的唐知礼一把拉起来了。
身体本就虚弱的唐知礼,乍得被扯起来,青白的脸上隐隐有痛苦之,他强憋着的咳嗽,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了。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听着他不停地咳嗽声,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似得,珍珠也是有些慌了,她担心是不是出手太重了,才会让他咳得停不下来的。
“喂,你怎样了?快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个熟悉的粗陶罐子,唐知礼勉强打起精神,接过罐子往嘴里灌了口水。
后背被人微微轻抚着,他黯淡的眼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咳咳床给你睡。”
正给唐知礼顺气的珍珠,闻言,猛地愣住了。
“娶你回来是我爹娘瞒着我做的,事先我并不知晓的。”唐知礼压着喉咙的不适,哑声强调。
“我已经连累父母了,不想再多连累一个。”唐知礼怕珍珠听不明白,刻意再解释得直白些。
话音落下,珍珠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唐知礼想,但凡女子在新婚夜听到夫君说出这样的话,换了谁,恐怕一时间都难以接受的。
忽得,高高的稻草垛剧烈地摇晃起来,珍珠头起身,一股脑儿地冲出了后堂屋。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唐知礼硬提着的一口气瞬时就泄了,身子一歪,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草垛上。
眼皮子好重,头好痛,身子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了
珍珠气鼓鼓地出了后堂屋,右手握着拳头,放在嘴边下意识地啃大拇指,但凡遇上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做这个动作。
兄嫂狠心地将她卖了,嫁给了个病秧子,没成想,相貌还挺和她眼缘,虽说这性情迂腐了些,说话难听了些,但人家好歹也是替她着想,不想拖累她一个花黄大闺女,心念流转间,珍珠已经弯腰,将床上又松又软的大红喜被抱在了怀里。
从小到大,除了爹爹会真心为她着想,便只有他了,珍珠将被子往怀里紧了紧,暗自打定主意,这病秧子相公她认定了!
折回后堂屋的时候,唐知礼已经昏昏沉沉的,神智都开始游离了。
珍珠见他脸较之方才,青白得更甚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赶忙用被子将唐知礼裹紧,又伸手去汤他的额头。
“糟了,你发烧了!你等着,我去喊爹娘!”
“别别去”迷糊的唐知礼,吃力地出声。
手腕处,有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珍珠目光落在那双修长清瘦的手掌上,脸颊不由微灼,语气略为缓和道:“让我不去也行,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父母年迈,他为人子女非但不能替父母分担,还托着这副病身子,实在是不孝。
为了照顾他,母亲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父亲也是忙里忙外,操劳过度,唐知礼不想再惊动他们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若是真要收了他这条命,他也认了。
“只要咳咳你不惊动爹娘”
“行了,我不去就是了。”见他咳嗽说话都吃力,珍珠忍不住打断,“只一样,你现在跟我回床睡。”
“你”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话出口,珍珠不由暗啐了自己一口,她怎么觉得自己跟个dì pǐliú máng调戏小娘子一般无二呢?
说着,她一只手垫在唐知礼后背,另一只手细致地替他拢紧被子,生怕他再受凉,作势要扶起。
唐知礼被病痛折磨的黯淡眼眸扑闪着光亮,配合地任她搀扶回房间,平稳地躺回到硬板床上。
“咯吱咯吱”的床板声,刺激着他的耳膜,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怎么的,他觉得身体有阵莫名的燥热。
珍珠将他安顿在床上后,转身就拿上铜盆,往门口冲。
“你做什么去?”
身后,传来虚弱紧张的声音。
“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放心,我不会让爹娘发现的。”
发烧了就容易出汗,身体虚弱的人,要是不把汗擦掉,就会很麻烦。珍珠只想着唐知礼本就有严重的咳疾,要是再因为给她让床出来睡而得了风寒,那她岂不是罪过了。
月散落在静谧的小院里,珍珠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眯着眼睛找厨房。这唐家的房子,是个凹字型结构,她和唐知礼的屋子和公婆的屋子对门,中间隔了间后堂屋和厨房。
这时候,耳畔传来张氏的声音,珍珠不由弯下腰,小心地紧挨着墙根走,公婆房间还亮着灯,她可不想被发现喽。
“老头子,我还是不放心”
“行了,安心睡吧,黄半仙都说了,只要礼儿人能清醒过来,他的病就有救了。”
“可是”
“别可是了,银子的事情总会有法子的”
珍珠摸索着到了厨房,正准备生火,手摸上灶台的瞬间,不由喜出望外。
原本,她还担心生火动静太大,会惊动公婆。
现在好了,这灶还热乎着,说明灶洞的火肯定还没全熄灭。
心里想着,珍珠已经到了灶洞口,她俯身朝着洞口望进去,迎面有暖烘烘的热气扑来,不过里面的草木灰黑漆漆的什么火星都没看到。
将铜盆放一边,她在附近找了个趁手的长木棒,伸进灶洞里的草木灰里挑戳拨弄,而另一只手抓了把干稻草,始终保持着平方的姿势,靠近有热源冒出的灰堆里。
不多久,黑漆漆的草木灰里,冒出了一丝橘红的光亮,很快干燥的稻草复燃起来。
她熟练地往灶洞里加了几把稻草,然后起身从水缸里舀水倒入锅里,灶洞里的“哔啵”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珍珠也不敢耽搁久,只将水煮得半开,徒手烫了烫温度,从锅里舀出热水倒进铜盆里回了房间。
“咳咳咳”
刚进门,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她疾步上前,将铜盆放在脸盆架上,也不顾上水烫手,绞了帕子往床边走近。
“用热水擦擦汗,别再着了风寒。”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只有更加剧烈的咳嗽声。
他背对着珍珠,裹着被子的身子颤抖得厉害,珍珠眼看着情况不大对劲,也不上照顾相公的面子,赶紧将人从里侧翻过来。
只见,唐知礼青白的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头隐隐沁出一层薄汗,她细心地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手掌不小心蹭到了他脖颈处的皮肤,居然都是冷汗。
耳畔,低沉暗哑的虚弱咳嗽声时不时响起,落在珍珠耳中,不由让她焦心。
犹豫了片刻,她将抓在手里的帕子往铜盆里一丢,双手牢牢地抱住将自己裹得严实的唐知礼:“这样有没有好点?”
“冷”
“那这样呢?”继续收紧双手,珍珠努力地将身上的热源tí gòng给昏睡的男人。
“咳咳”
这时候,唐知礼的喉咙被卡住了,又猛咳起来。
珍珠郁猝了,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她只能将双手拥抱的力道再松开些。
可这样,唐知礼又喊冷了。
抱松了喊冷,抱紧了又咳嗽不停,珍珠杏眸里闪烁着犹豫不决的光芒,眼看着唐知礼痛苦的样子,索性她把心一横,小身板像条灵活的泥鳅般钻进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