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世界》 珊灵●二

    华图沅界，海神山。

    海神山处于北冰洋极寒地带，在它以北的大片海洋及其上面的岛屿都已经早一步步入了初冬，气温急剧下降，少数海岸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它们反射着温弱的阳光。

    “前方就是海神山了。”珊灵驾驭着巨龙对巫师说道。

    只见一座狭长的高山在夕阳中从海洋升起，如同巨兽的脊背！

    山的北方此时已经可以看到皑皑的白雪，它反射着阳光如同海中神灵升起的一面巨大的镜子！

    而在山的南方，由于高大山脉的阻隔，寒风到达高山后不能再继续前行而是开始向后翻转，所以在这自然的庇护之下整个岛屿的南方依然保持着中秋的景象，密密麻麻透黄的树木下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它如同广阔海洋上点缀的珍珠，所以人们称它为——万海之珠！

    高寒古龙盘旋而下停在了万海之珠宫殿的广场上，十多个灵仙的将军纷纷从他们前方赶来，巫师扶着清平下了巨龙，他此时就连体温都已经快消尽了。血透过他的衣服凝结，失血过多直接夺走了他的生命。

    “快救他！”珊灵对着赶来的人说道，只见两个灵仙药师俯下身去用手打开了清平的眼睛，此时他的瞳孔已经在散开。

    “失血过多，我们无能为力，他已经离开了。”那两个灵仙药师站起身对珊灵说道。

    “我叫你救他！”珊灵一把从腰间抽出灵奉宝剑架在那灵仙的脖子上，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极其固执。

    “把剑放下！”只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寻着那声音望去。

    是灵仙王萤尾向着他们走来，一股不可抗拒的王者之气使得人们不得不回避开他看向众人的目光。

    “怎么回事？”他向身边的一个早前到来的药师问道。

    只见那药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珊灵，然后说道：“二公主和这两位刚从高寒古龙上下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巫师和地上躺着已经没有气息了的清平，继续说道：“二xiǎo jiě希望我们能救他，但是他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除非……”

    “好了！抬他下去吧。”当那个药师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灵仙王萤尾打断了他的话。

    “除非什么？你快说！”珊灵上前继续追问道。

    “好了！你不要在这儿放肆了，给我回去！”萤尾冲着眼前急迫的珊灵叫道。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给我退下去！”莹尾没有再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冲着女儿大声叫道，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感到紧张加倍。

    终于珊灵没有再说话，或许她也已经被父亲今日的反常举动给吓住了，她双眼含泪地退了下去。

    清平被早些赶来的那几个灵仙抬了下去，巫师走了上前，他将手上装有碎片的两个包裹交到了萤尾的眼前，“光明碎片，幽冥之眼和创世之眼，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如今它只有放在海神山最安全了，它们绝不能落入魔锡之手，到那时五百年来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巫师说道。

    莹尾向后轻挥了一下手，一个将军上前接下了巫师手中的两个包裹，然后退了下去。

    “白城已陷入绝境，他们需要您的帮助。”巫师继续说道。

    莹尾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向身后走去，广场的中央是那棵闪着银光的圣洁之树，此时它的树叶已分分飘落。

    莹尾看着眼前凋零的树叶，对巫师说道：“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圣洁之树吗，因为每当夜晚来临它身上发出的银光就如同一位下凡的仙女，纯净得毫无瑕疵。她代表了华图沅界对hé píng与安宁的希冀，就如同春天汾湖边的白宁花一样。在这hé píng的五百年中她从未凋落，上一次落叶是在五百年前屠固大战爆发的前夕，我当时亲眼看到过，就如同此时。我们也即将面临着一场恶战，如今地精国土已经完全陷落，整个南方已成颓势，所以我们必须保证北方战线的安全。”

    “林桑国已经沦陷了？什么时候的事？”巫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来得太过突然。

    “就在前几日，魔锡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林桑国。”萤尾说道。

    接着莹尾向巫师走来，对他说道：“对于林桑国的沦陷，还请您不要太悲痛，我们能改变的又有多少。”

    巫师看向远方，他的心中如同群蚁嘶咬，是啊，林桑国已经不在了。但他相信一切就都还能挽救，经管困难重重，但是一切并非是遥不可及。

    许久之后巫师才缓过神来，“可是人类、灵仙、鬼魄、地精之间有古老的盟约，战争之下誓言不该被抛弃！”他气愤地说道。

    “你比我更加清楚，誓言在屠固大战之后由于人类的背弃早已被解除！”莹尾对巫师说道，愤怒和怨恨此时已经充满了他的内心。

    巫师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屠固大战之后人类和灵仙之间已经不存在同盟。

    “灵渊世界存亡之际，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一切的纠葛和仇恨不过过眼云烟，只要生命还在一切都会淡去。人类在这五百年中已经更替数代，他们不像其他生灵那般可以长寿千年，更不能像你们一般永无末日，所以他们的仇恨也将随着他们的岁月远去。”巫师说道。

    “但是发生在我生命中的事物将伴随我的一生，它们令我永无宁日，我仿佛还能看到他们举起的屠刀，那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拂之不去。”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终将失去眼前的一切。”巫师无奈地对他说道。

    莹尾走上前来到了圣洁之树的树下，他看向那树顶，上面纷纷飘落的树叶如同闪着银光的往事在回溯。

    他对着眼前的圣洁之树自语道：“父亲，请您告诉我将如何前行？”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模糊。

    “我们不能让魔锡轻而易举地拿下整个南方，到时他们将势如破竹地袭卷整个灵渊世界，到那时所有人都将无力回天，灵仙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巫师对他说道。

    莹尾转过身看向他，仿佛是要在他的身上找到什么值得信赖的东西，终于他说道：“好吧，现在白城最缺的就是空中防御力量，灵仙将派出二千高寒古龙出战白城！由于要加紧构建北方防线，再也无过多的兵力抽调。希望南方能更长时间地拖住魔锡，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备战。当白城无法防守之时我们也可以将一些重要的人救出来，不然整个人类世界将会彻底灭亡。”

    “万盛国的二王子，他还能救活吗？”巫师向莹尾问道。

    “已无可能。”他说道。

    万海之珠南宫宛，汾湖西南。

    这是一座坐落于皇宫北面的庭院，后方就是华图沅界最大的湖泊汾湖。

    初冬在这儿早至，此时的汾湖湖岸四周已经结上了薄冰，整个湖面在月光下如同一面反光的镜子。

    “他怎么样了？”珊灵走进眼前的庭院，她向走上前来的一个年迈的灵仙药师问道。

    那老药师看了看床上的清平，摇了摇头对她说道：“他已经失血过多，他的右肩被龙咬穿，通过脉搏摸不出来，但我靠近他的心脏还能感觉到轻微的跳动，这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是一般人他应该早就已经脱离生命特征了。不过他怕也是很难再熬过今晚。”

    “那还有什么办法吗？”珊灵看了看床上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清平，急迫地问道。

    “有是有一个办法，但是……”老药师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他转身想向外走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什么？”珊灵拦住了他，急迫地问道。

    “二公主，我不敢说……”那个老药师为难地对她说道。

    “你说，我不会为难你。”

    老药师看了看病床上静静趟着的清平，将珊灵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道：“传说灵仙皇族的血是有起死回生的药效，只要他们将自身的一部分鲜血输入尚未完全死亡的病人体内，病人就会无伤而愈。相传古老的时候就有一位灵仙的国王用这种方法救活过一位人类的女子。但是……”突然间老药师的眼神中恐惧了起来，仿佛自己已经触摸到了死亡一般！

    “但是什么？”珊灵追问道。

    “传说要想给人类输血必需要切开自己手上的血管与人类的血管相连，这称为活血，但是那时人类的少量血液也会随着切口侵入到灵仙的体内，到那时……”

    “到那时灵仙永生的命运就会被改变，成为与人类一样只可以短暂活在世上的生命，永远躲不过死亡的追捕，最终沦为沉土……”珊灵将老药师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她一下就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她仿佛看到自己渐渐老去，岁月夺走了她的容颜，然后换上了一张如同枯叶般的脸，她仿佛看到了死亡在向自己一步步逼近，而自己却趟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等待它的来临！

    “不，不，不……”珊灵如同一下子中了魔一般向院外跑去，是啊，灵仙生来就拥有永生的生命，她怎么能接受死亡，这些事对于她而言太过残酷，死亡是她从未考虑过的事，也从未接触。

    月入汾湖，北风从湖面呼啸而过，未结冰的湖心波光鳞鳞，只是湖岸边的珊灵有比这更寒冷的内心。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清平是在七年前的白城，那时她的姐姐珊冉与万盛国的大王子暮秋修好，由于父亲莹尾非常反对这门亲事，所以姐姐和暮秋结合的典礼上灵仙中只有她独自一人来此送上祝福，她也是在姐姐的那场典礼上第一次见到了清平，从此便爱慕心起，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它在灵仙王国中从未曾出现过。

    就好像心中出现了某种说不清的变化，见到他时总会使她莫名欣喜而又难以吐露。他就好像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一样，仿佛上千年的等待只为那一场遇见。

    那时的他正直雄姿英发，从门外低垂的帘幔中扬手而入，整齐的戎装、英俊干净的脸庞、以及纯净的微笑无不让她一见倾心！

    后来由于姐姐和暮秋的结合典礼完毕，她也便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他的，姐姐的事已经让父亲足够伤心了，而且灵仙和人类的结合只会是暂时的，死亡是人类始终都逃不过的宿命！

    但是这次她想错了，她并没有如一开始预期的那样能很快忘记他，后来又经过了很久，她发现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面，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直到两天前她听到前来的万盛国使者说他将要来，这让她感觉这一切仿佛又成了命运的安排，她于是立马骑上龙去见他，一开始她还以为她可以和姐姐一样，可以和他一起度过他剩下的日子，但是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命运竟这般捉弄于她。

    她想，既然结局早定，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她无需再去执着什么，生死本来人类都是逃不过，她又何必执着于他的死。

    “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我就会出现。”一个声音在汾湖中响起。

    这时在月光堆起的浪花中隐隐向着她走来一个人，其实说是人更不如说是一个透明的影子，她从汾湖中踏着月光而来，整个身体闪耀银光，衣带飘逸在空中如同一条条白涟。

    “母亲……”珊灵上前叫道，但是在片刻之后她又退了回去，泪光在她眼眶中波动。

    “这些年来这人世间的事我都知道，尤其是你和你姐姐的事，我深藏在这深湖之中，阴阳两隔。只是我的思念却如同风中的触角。然而，这能力却是化作我无边痛苦的源泉，相见却无法靠近。”说着只见那影子的眼中开始流出两行泪水，是那般晶莹剔透地划过她的脸庞。

    “母亲……”珊灵看着她的双眼，那般熟悉却又是那般陌生，如同人的生命中注定要有交集的人，但是却只是一眼而已。珊灵看着她，和自己有着同样深邃的双眼，清澈如明泉。

    “母亲，”她继续说道：“你相信灵仙和人类真的可以在一起吗？”她知道这话定将深深刺痛她。

    只见那影子没有再说话，她看向远处的汾湖，月光通透。

    “人类和灵仙不可以结合。”她终于还是对她说道。

    珊灵苦笑了几声，泪眼如注，她望着眼前的这个她称为母亲的人，其实内心却一直充满鄙夷。

    她继续向她发问道：“但是你却给了我和姐姐同样的眼睛，是你让我们都爱上了那些短命的人类，你当年不该蛊惑父亲，现在却让所有跟你有瓜葛的人痛不欲生！”她说道，好像如今所面临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的过错。

    那影子的前生正是人类图灵国公主肖灵生。莹尾的妻子。她自从难产生下小女儿珊灵之后便死去了，如今已过去700年。

    “珊灵……对不起……”只见那影子开始缓缓向湖心走去，是啊，就因为当年的错误已经让太多的人受尽苦难，她怎么能不知道，在这700年间她也无时无刻不在被此羁绊！

    “等等……”珊灵叫住了她，只看那影子停在了不远的湖面，背向着她，“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您，他没有过来看你，是因为他怕见到你之后就再也不能做自己了，我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悲伤常溢。我知道，他那是在想念母亲。还望母亲不要责怪他。”

    “灵仙和人类不可以结合，不要再重复我和你父亲的苦难。”那影子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珊灵强挤出笑脸向她说道，但是泪水却忍不住往外直流，“就让我为自己做主一次吧，就好像母亲当年一样……”她没有再说下去，泪水哽咽。

    汾湖南面，南宛宫。

    此时月光横南，天狼星闪耀不断，太白却不见了踪影，一群大雁向着寒冷的海神山北方飞去。

    巫师大为惊叹，自然万物已经出现了倒序，他好想突然明白了什么。

    ‘寒风入骨兮，秋将移。

    人心沉静兮，身将去。

    叹兮！叹兮！人皇将辞兮，天地乱！

    南雁北飞，天地焦暗，星辰倒序，天狼溯回，太白不见！’

    巫师急匆匆地赶到南宛宫，他的额头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头发散乱，一路狂奔也顾不得是否有失体态。在赶到清平疗伤的南宛宫门囗时灵仙王莹尾拦住了他。

    “天象已现，他就是人皇，必须救活他，不然人间大劫！”巫师对莹尾说到。

    “恐怕他坚持不过今晚。”莹尾说道。

    巫师听到这话后停下了正要推门进去的手，他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失血过多加之身受重伤，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继续说道。

    “我可以救他。”这时从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珊灵向前走来，说道：“我可以救他！”然后推门进了房间。

    “不行！”莹尾冲进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去，但是珊灵推开了他的手，她看了看床上的清平，“父亲，我以前都听你的，这次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

    “凡是都有商量，唯有此事不行，我已经失去你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你！”莹尾一把将她拉住要往外走，珊灵甩开了他的手。

    “这样真的值得吗？”莹尾望向珊灵，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很多事情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一说，做了不值便也值得，不试试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后悔的，父亲。”

    “可是试了，就回不了头了。”他对她说道。

    “我这半生可以回头的太多，却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父亲，您不也一样吗？”她问道。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父女之情。”

    说完莹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了，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加一心一意地去面对这场战争。

    他并非绝情，只是无力抵抗命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