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疏月起,晚风萧萧。
巫师与清平走在白城的宫殿中,今天是万盛国的上灯节,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上红色的灯笼,然后将逝去的家人的姓名写在灯笼上,据说这样就可以让逝去的人找到回家的路,让所有饥饿的灵魂得到人间的温暖。
宫中也上起了灯,红光柔柔地照亮了整座宫殿,美轮美奂。
“那宫中上灯是为了祭奠谁?”巫师向清平问道。
清平看了看远方,说道:“以前宫里是不上灯的,后来大哥说‘边疆的士兵为国欲血奋战,甚至有的被抛尸荒野,他们也该有个家可回。’自那之后宫里每年一到上灯节就会上起红灯笼,就算是大哥被放逐巫山的那年也没有停止过。”
“你怎么看你大哥这个人?”巫师问道。
清平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己,说道:“也许大哥是对的,人类如果不统一为一个国家战争就不会停止,五百年来你争我伐,只有统一了才能真正制止这种战争的发生。”
“如果统一了也就不会再争讨,人间才会真正的太平,你父亲的仁慈只是小义,而你大哥却能看得更深。”巫师感叹道。
“哈哈哈,”清平苦笑,“我真后悔当初没有站在大哥一边,那次事件之后我亲眼看到无数大哥在战场上的兄弟被父亲处死,有的甚至是折磨而死,体无完肤,父亲为人看似温和,但是杀的人比大哥还多。”
“你恨你父亲?”
“我不恨他,我恨我自己。”他说道。
第二天清晨的雾气笼罩着白城,瀑布般从高墙上垂下的萝兰开着淡huáng sè的花朵,如同圣女的披肩。
马匹哒哒地踏在石板路上,惊醒了在高高的白桦枝头上雀鸟的睡梦。
青虹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后面的马匹明显有些跟不上,巫师拉了拉缰绳,速度又慢了下来,就这样一快一慢,他们已经出了白城然后一路向北骑去。
此时太阳才完全从东方出来,如同一个棕红的盘子盛着碳火。
“到巫山还得多长时间?”巫师问道一边的清平。
“五天可到。”他答道。
“你知道我从林桑国翻越阿泰利尔雪山到达白城要了几天?”
“几天?”
“也是五天。”巫师答道。
他反过头来看了看巫师,“你这是责怪我还是责怪我的马呢?”说完就用鞭子抽打了一下马匹,只见那马一越向前冲去,两人一会便消失在了一片碧绿中。
滨海高地,荒野山区,地精军队集结之地……
清晨的浓雾散尽,枯黄的干草荒凉一片,干净的青空映衬着万野的草海,微风一过掀起万里草浪,一直延伸到视野的边界。
军阵满布在四周,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座坐落于荒草间的铁垒,气势磅渤!
在兵阵的中央,一个白色的帐篷外几个身披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的人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帐篷内地精的十多位将军正面对着眼前的白城地图进行战略部署,见到那几人走了进来后立马停止了讨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们。
那几人倒也不急,他们慢慢地解下戴在头上的斗笠,刹时寒气逼人!
那几人并没有地精或是人那样的脑袋,而是如同灵仙那样的透明体,他们的脸显得极为消瘦,眼睛幽蓝如同深邃的星空,鼻子高挺而精致,双耳如同兔子的耳朵长长地向上生长,一头白色的长发两侧被梳理成辫子向后垂落,中部则披散在肩上,再加上苍白的肤色,给人威严而不可侵犯之感!
“魔锡使臣,你们来这干嘛?”极离问道。
只见那几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向挂在墙上的白城地图走去,悠悠地说到:“你们准备如何攻城,白城一破,万盛国就可自行解体。”
“我自有方法!”极离说道。
那魔锡使臣看了看地图上被标出的进攻路线,不屑地说道:“直接毫无掩饰地从西面强攻?这就是你们的战略吗?那请恕我直言,此战必败无疑。白城西面的城墙高达百尺,上达寒冰,厚也足二十余尺,难犯秋毫!”
“那魔锡的军队如何攻城?”极离笑道。
“我们的军队自有我们的进攻方法,这不需要极离将军您来操心。”
“白城东面有万盛海崖,高几千尺。北面是高大的阿泰利尔山脉,大军更难以逾越,南面是环形海湾,每到战时都会浇上燃油,大火日夜焚烧,根本无法靠近!只有西面还可以一试,就是再坚固的城墙我也要将它打出一个洞来!”他说道。
“好!”魔锡使臣继续说道:“你们就从西面强攻,吸引敌人的兵力,我们会带领军队长驱直入,直至攻破白城!”
“我不管你们如何攻入白城,但是可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
“自然不会,各取所得,这很公平。”
那魔锡戴上了斗笠,向帐篷外走去,帐篷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鹿离,”极离向站在身边的鹿离将军叫道,“强攻自会使我地精军队损失惨重,既然他们有办法攻入,我们自然等得起!你去命令三军,在此按兵不动!”
“是将军,我这就去。”鹿离退出了帐篷。
“我等得起!”极离重复着这句话,如同一头侍机而动的豹子,但是也决不肯为此付出多一点力量!
鹿离骑着马向众将军将按兵不动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向着荒草走去,他要往外传递两封信,一封是要写给英灵王,告知他地精的动向和魔锡此次来到地精军中的情况,至于魔锡使臣所说的自有攻破白城的方法,这更是需要重视!
再一封就是要写给巫师,那个曾与父亲有过师徒之情的人。
两只白鸽停在荒草中,乳白色的羽毛干净而透亮,清晨的露水有的还没有被阳光蒸发干,它们在那儿打闹着,抖动的干草上落下的露水落在它们的身上,一条条地在它们的羽毛上划出各种路线,甚是可爱。
“又得麻烦你们了。”鹿离默默说道,然后仔细地将写好的字条塞入它们脚上绑着的竹桶里。
“飞吧,乱世之中你们也不能幸免。”
他好像是在对两只鸽子说话,又好像是在对自己。
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它们的羽毛,它们仿佛是听到了命令一样便抖动着翅膀向着东方飞去,哪儿早已是霞光万丈!
万盛国,白城,宫廷藏书阁……
只见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打着翅膀停在了藏书阁的窗台上,阳光正好穿过半开的窗帘透过来,那鸽子的身影被拉扯得直到屋子的角落,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中密密麻麻,如同天际的星云。
英灵王走了上前将白鸽抱在怀中再将鸽子脚上竹桶内的信件取出。
大战在即,他必须尽快找出魔锡进攻的方式以进行防守,当务之急在于检查白城各个关口的仿御,看看是否还有破绽。
再者就是查出除了平西王以外还有谁是魔锡的内应,这一点极为重要。
白城,平西王王府……
平西王王府,位于白城的南侧,那儿正是白城最为繁华的地带,万盛海港正处于此地。
整个王府占地过百顷,富丽堂皇,厅台楼阁数不甚数,到处可见假山园林,一亭一景,雕梁画柱,美不甚收!
所以平西王王府在灵渊世界里有这样一个美誉——万盛之富,富在白城;万盛之美,美在王府。
此处所指的“王府”正是平西王的宅地平西王王府!
平西王在外所掠之地,必先洗劫其财富,后杀其民,做到正如人们当时所传唱的那样——平王战,财入囊;百姓亡,领土张!
清晨,一队朝廷的禁卫军急促地行走在通往平西王王府的路上,虽还不过五更,但是万盛海港里来往的商船已经密密麻麻穿行在各个入港河道上,这儿早已一派忙乱的景象。
此时行进的军队足有上千人,他们腰上挎着禁卫军特有的腰刀,乌黑如墨。
他们此行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抓获所有王府内的人,侍女也不得放过一个!
禁卫军将王府几个紧闭着的大门统统包围了起来,大门的门帘上还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在冷风中孤独地摇晃着,好似在告诉着人们这儿门庭的衰落。
这是为祭奠刚逝去的平西王而挂起的灯笼。清晨中太阳缓缓升起,它的光芒洒过整座王府,并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这并不能驱走它内在的寒冷,以及萧瑟中蔓延开来的肃杀!
平西王逆反刺杀英灵王,这无论是有何等苦衷都已是难逃诛族之罪!
正当三千禁卫军要破门而入时大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那声音在这宁静的清晨里,显得太过刺耳,寒人心骨!
只见开门的是一个侍从,他一袭素衣,双眼已经红肿,但是依然流着泪,人看上去却是那般的宁静,好像已然自知死期已至。
禁卫军立马上前将他压住,但他并没有任何反抗,让人感觉到禁卫军如此地紧张去制住一个毫无反抗的人的滑稽。
三千禁卫军进入王府的中心亭院,王府的全部家从都已经放下了抵抗围成一圈,强壮的青年在外围,里面是老人孩子还有女人。
眼前的一切都出乎禁卫军的意料,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是一切却是这样的平静。
禁卫军冲了上前将他们围住,里面足有一千来人。这时里面的孩子开始感到恐惧哭了起来,本来最先是只有一两个孩子哭,后来就全都跟着开始大声哭泣着,凄惨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府!
这时,一个身着孝服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正是平西王的大儿子季卢!
“这是父亲多年来征战讨伐来的财物的所在,我们如数交给国库,分毫不剩。”他将一份地图交给了禁卫军的头领。
那头领接下地图,说道:“我会转告英灵王。”
季卢上前鞠了一躬,继续说道:“可否放小孩老人女人和侍人走,我愿随各位一同面见大王。”
那个领头看了看圈里的人群,“我不能做任何决定,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压你们回去,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或者侍从!”
“那我死在这,你什么也带不走!”他将腰间的一把bǐ shǒu抵在脖子上说道。
那领头看到季卢有要自杀的动机,上前说道:“我必须要带所有人走,不然就是我们的性命不保,还请谅解!”
“我死意已决,如果非要带,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他用bǐ shǒu向自己的脖子刺去,但是说时迟那时快,一把不知从何处发来的银色飞刀向他飞去,随着一声金属的碰击声响起,他手中的bǐ shǒu立马被击落在了地上。
“你不必死,他们也不必死。”英灵王从庭院的楼道上走了下来说道。
季卢见到英灵王赶来,匆忙地向他行了一个臣礼,说道:“父亲逆反,臣本该死,只求大王饶恕孩子和家仆之罪,这全然与他们无关。”
英灵王走了上前,坐在了庭院的阶梯上,笑着说道:“那就是说这与你有关咯?”
“臣……臣为家父独子,自当承家父之罪。”季卢说道。
英灵王仰天大笑,许久才说道:“当年你父亲和你表兄暮秋是主战派的代表,而我和清平还有你却是主和派的代表,这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国家临近危亡,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不过你要离开我也可以放你和家人离开,只是恐怕,灵渊世界将再无静土,无论我们逃到哪儿。”
“叔父,”他说道:“逆反之罪我先替先亲背着,父亲也是一时糊涂才犯此大错,我愿留在万盛国与敌军一战,同时也为赎父亲所犯下的错。”
“季卢接印,”英灵王向身后的人挥手,身后的人立马将手上的司马大印呈了上来,“现在,封你为护国大将军,万盛三军将直接由你统帅,希望你能以身作责,守候我万盛国的千万百姓!”
“谢大王信任!”季卢接过了帅印,说道:“我必将倾尽全力保护万盛国的安全,苍天为证,如若后退一步让我生生世世沉于炼狱!”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季卢,满朝文武都将在看着你,叔父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可以托付之人!”
“定不会辜负叔父的信任!”
“嗯嗯,刚才叔父看到你宁愿舍身而救自己的家人,你身怀大义,只是由于你父亲私通了地精,怕很多人对你有所偏见,以后无论在军中发生了任何事都要切记不可心浮气燥,一切你所不能处理的叔父自会帮你处理。你和家人继续居住在这王府,明天入朝领军部署,魔锡的军队就快打过来了。”
他交给他一封信,继续说道:“这是地精军里我们的人送来的信,你先看看,我先回朝中,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很多事我还来不及处理。”说完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王府。
所有的禁卫军都撤出了王府,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两杆高,万盛国开始到处人头蹿动,万盛海滩外千帆竟发!
“爷爷为什么要去吓季卢叔叔?”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向英灵王问道。
他的名字叫木犀,是大王子暮秋与水仙王莹尾的女儿珊冉公主的儿子。
自暮秋反逆被放逐巫山之后这孩子就一直跟着英灵王生活,如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英灵王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说道:“小木犀还小,不知道爷爷从来就没有想吓唬季卢叔叔,只是想试试他,看他会不会像他父亲那样走错路。”
“那爷爷会不会走错路?”木犀爬在他的身上笑着问道。
英灵王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是啊,这的确值得他去思索。
不久,他又笑着对木犀说道:“爷爷也做错过很多事,很多很多,但是不想再错下去了。小木犀要记得,有的事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以后一定要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后才可以做决定。”
小木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认真思考爷爷说的话,但是又不得其解。
他笑着趴在英灵王的身上,玩弄着他的满头白发,“爷爷,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哈哈,有爷爷在小木犀就不需要去考虑那么难的问题,哈哈……”
只见他在英灵王的身上拉来撤去,最后弄得英灵王一身衣服乱乱糟糟,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