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水天池土匪,趁着师生修复校舍劳累,个个呼呼大睡时候,突然袭击正则校。文峰桥距离凤凰镇还有二三里路。土匪身手不凡,行动敏捷,翻过不高的围墙,直接包围了校长办公室,意外地逮到了吕凤子。
两个土匪守在门外,两个土匪拿枪,把吕凤子逼到屋角角,强迫他蹲下。
吕凤子见四五个土匪黑布包头,只露出一双双大眼睛,倒像些妇道人家,就问:“各位姐妹,不请就进入本校,还动刀动枪的,到底有何贵干?”
问得对方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人眼贼,看出是女匪,还敢问“有何贵干”。
土匪入室必然抢劫噻。
带头那土匪说:“吕校长,不是我们冒犯,实在饿得受不了,找你老先生借几斗米,勉强维持个温饱。”说得细声细气,仿佛害怕吵醒了师生们,被人发现。
话一说完,两个土匪就上前,用一根细麻绳儿,将吕凤子手足捆紧了,绑得就像一只大马虾。
然后,提着枪守在他旁边。
带头土匪看到吕凤子自画像,伸手就取了,觉得忒像这老头儿,就拿到吕凤子脸跟前比。果然是自己画自己!带头土匪觉得,自己简直要服了,这些画儿匠,哪怕比猫画虎,都像得不能再像了,幸亏自己考虑周到,喴姐妹们蒙了脸,使他辩认不出,否则遭他盯上一眼,怕是比照相还像,完全可以画成告示,贴到各乡镇墙壁,四面八方进行通缉,还抖得落泥巴沙沙。
吕凤子懂得,没有任何挣扎,只是跟她讲道理;他也晓得,吵醒了师生们,土匪撕了票,那就是白死了。
旁边土匪果然喝令:“只准小声答话。”
吕凤子回答:“我们穷教员,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钱给你们,mèi mèi。”
几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那带头土匪又说:“吕校长,你有钱修整房屋,借几斗米,应该没得什么困难!”
吕凤子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们蒙了脸,我一个都认不得人,啷个保证你能还米?”
绑人那土匪“噗哧”一笑,说:“你个老头儿,很幽默嘛。客气话都听不懂的唢,我们借了你的米,哪还有还,打什么借条,怕是吓糊涂了。”
吕凤子晓得,有人进了学校骚扰,只要拖延时间,就有起夜的、背书的、散步的,发现种种不正常,然后即刻报警,所以故意拖延:“小妹儿,是哪位小妹说借米,当然要打借条。”
另个土匪劝止:“老头儿,我看你是糊涂透顶嘛,老大说借,那是尊重你校长,当真就是借了?”
吕凤子偏要咬定:“借就是借,我们没得钱,米也不多,不可能平白无故送给你们。”
绑人土匪就冒火了:“你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本姑婆没得借条。”
吕凤子说:“那就是抢劫!”
带头土匪承认:“对了,吕校长说到点子上嘛,我们就是抢,抢不到米,就抢人。”
“哪个敢在我正则学校抢人?”土匪背后突然有人发问,杨守玉来了,来找吕凤子研究正则绣针法,虽然很累,还是苦苦睡不着,闯进吕凤子房间,恰好碰到土匪说要抢人。
她们把凤先生抢去做什么?
杨守玉猜测不出,最大的可能就是绑票,拉到山上圈起,索取赎人的钱财。
“本姑婆!”带头土匪并不怯惧,她得到消息,邹部全旅开拔,凤凰镇里已无人把守。
“松手。”杨守玉一把按住带头土匪的肩头,伸手去卸她shǒu qiāng,捉住了一只柔软滑腻的手腕。带头土匪捏牢shǒu qiāng,收腹拱背,用后背去撞那人前胸。二人同时觉得对方声息熟悉。带头土匪娇呼一声:“你是杨裁缝?”杨守玉几乎同时呼出:“大当家的怎么下山了?”带头土匪身体一软,似欲偎入她怀中。
吕凤子听土匪蔑视杨守玉,颇不感冒,声明说:“什么裁缝,她是本校高级教授,就是老师。”
杨守玉立即打圆场:“误会,误会。风大当家的,你怎么不声不响下山,把我们吕校长绑得跟猪儿一样,有辱斯文,还不赶紧招呼手下解开!”
风二姐见了杨守玉,晓得人是绑不成了,收了shǒu qiāng,换上笑脸,对她说:“杨教师来了,上次收了你的赎金,惭愧呀,实在是饿得想不出办法了。”最后一句算是回答,看杨守玉理解不理解,又斥喝:“还不跟吕校长把绳绳解了!”
几个绑匪七手八脚,将吕凤子解开,退到门边去警戒。
杨守玉回答:“三十块大洋,你们就用光了,学校艰难,你们今黑了还来抢,不摸到良心想一想的噻?”
“不是的。”风二姐不欲多处牵扯,张敏毅醉酒那事,还没得个交待,可是就凭他上山送钱,跟杨裁缝关系就不简单,如今可是遇上了正主儿,先承认了,把话题引开:“山上缺粮,来找吕校长借个三斗、两斗的。”
“这个,这个,大当家的。”杨守玉好言相劝:“山里缺了称盐打油钱,劫几个过路商,似乎也是道上规矩,啷个就抢起学校来了,不是胡作非为了么?”
“不过饥饿所迫尔。”风二姐调了句文,反问起杨守玉:“杨教师不是裁缝,半夜三更,还跑到学校来逛,遇上了我几姊妹?”
“饥饿?”杨守玉没想到,土匪会饿得下山抢劫,却说:“风大当家的,不信你们饿得恁狠,需要下山抢学校了,你得拿句话来说,否则张科长晓得,恐怕也不好交待。”
风二姐人虽豪放,也经不住饿,事情已经做了,不怕交待:“杨教师,自从你们下山之后,水天池干涸,遭遇春荒,姐妹们只好劫道,抗战打得凶狠,金剑山中,来往的行人商队减少,即使有商队,老板也请了大兵护送,机关枪扛起,甚至还有小钢炮,不是我们掰得弯的,只好躲起。”
吕凤子在旁边说:“大兵宁愿护送,怎么也不愿意剿匪?”
若得风二姐几人怒目以视,尤其绑人丁丁猫,眼睛瞪得溜溜圆,恨不得打碗水、一口把她吞了。杨守玉认出她了,过去摸了丁丁猫脸蛋一下,说:“细猫儿,你很不高兴,怎么,嫌我打了岔?”
丁丁猫说:“不敢,想不到你就是老师。”
吕凤子就明白她们是乱转,闯到正则艺专了,刻意缓和一下:“各位女侠,确实寨中缺粮,我可以供一两百斤,但是,你们得打借条,否则不借。”
杨守玉立即上前观看,拉着吕凤了手臂伸缩,试了一会儿,才改口问他:“吕校长,今夜黑可有受伤?”
“没有。”吕凤子遭土匪绑得手腕痉痛,咬紧牙关不说,怕她们一翻脸,连杨守玉一齐收拾了。
“那么,送两百斤大米给大当家她们,过后扣我工资,吕校长不反对吧?”杨守玉提出解决方案。
“我同意。”吕凤子只好答应了。
然后,要那些土匪取下面罩,叫了总务老师来,说她们是乡下小学的,吃不起饭了,由正则校暂借两百斤米,过后扣杨教授工资,就当互相支持。
总务老师取了大米,交给丁丁猫,收了她们的借条。
杨守玉故意说:“既然是借,就须得有借有还,风女士谨记。”
风二姐回答:“假如还不起,我派几个人到正则来,给各位老师打杂,当丫环。”
吕凤子立即说“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