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木偶fù chóu</p>
清咸丰年间，四川益阳县邓桥乡有一艺人，姓邓名泰，其幼喜玩木偶，少年时拜高师，得真传绝技，制各种彩色木偶，于木偶内暗置机关，启动机关，木偶则自行动作，示各种姿态，行节目演绎，其侧配唱词道白，木偶栩栩如生也。</p>
太平军造反，邓泰厌清庭**无能，遂与挚友李戚毅然投军，于翼王石达开麾下听令。太平军南京内讧后，翼王兵败，被重围于大渡河畔。邓泰为救翼王突围，施展绝技，取河畔老树，雕刻成翼王形象，除未能言语，动作形态与翼王皆同，原欲以此钳制清军，让翼王脱身，然翼王誓与士卒同生死而拒之。</p>
此时，李戚贪生而叛变投敌，将此突围方案与兵力部署详告知于清军，致翼王军覆灭。只邓泰投江，漂流至下游，侥幸逃生。李戚灭翼王有功，受赏为南昌洪城驻防统领之职。挚友变仇敌，邓泰咬牙切齿发毒誓，欲除叛徒李戚以雪深仇。其隐姓埋名，匿于千里之外异乡，以街头巷尾演绎木偶戏为生。</p>
十八年过后，邓泰历经磨难，技艺至纯青，其精心谋划后，决意实施fù chóu之策。秋一日，邓泰至洪城，其身披长袍，背大竹箱，行至东街，驻步于道侧空地。其从竹箱取出众木偶，皆一尺高，彩色，有身着青衣戴小帽、腰间夹小纸伞者，乃许仙也；有头戴束发紫金冠、左手搭凉蓬作眺望状、右手持如意金箍棒者，乃孙悟空也；有手托九层云塔、金刚怒目者，乃托塔李天王也；有扛九齿钉耙，坦胸露乳并两耳垂肩者，乃猪八戒也……</p>
行人过客甚感惊奇，围而观之，见此耍木偶者年近知命，面色黝黑，脸上皱纹阡陌，虽消瘦，然骨骼清奇，双目炯然。凡耍木偶戏者，用竹搭戏台，高五尺余，宽三尺，厚二尺，分双层，下层周围布帐，人藏于帐下，操纵连接木偶手足头颈之牵引细线，令木偶于上层戏台之上出各样姿态，并敲锣击鼓，配以唱词道白以绎剧情。然众见邓泰所取诸木偶皆无牵引之线，亦无戏台，众惑然，不明邓泰之意也。</p>
围观者愈见多，至数十人，邓泰抱拳行礼，谓众曰：“吾以此为生，初至此贵地乞食求生，望诸位捧场关照之！”言罢，其将所摆众木偶逐个按动脚心，启动机关，众木偶开始动作。许仙仰目望天，似觉天落雨点，大雨将至，手拍前额，似暗庆备伞，遂腋下取伞，双手撑开，许仙一手撑伞，另一手撩袍襟，掖于腰下，似恐雨湿袍襟也，遂撑伞雨中行之。孙悟空双目转动，呈火眼金睛状，大圣屈膝，上蹿下跳，猴劲十足也。猪八戒双耳扇动，挥动钉耙如飞，遇悟空，骤停，气喘吁吁，憨然可笑之极也……</p>
围观者皆鼓掌喝彩，此无需人操纵之木偶，惟妙惟肖之动作，栩栩如生之演绎，焉能不博众之欢心也。众兴然之时，忽从街口闯进几人，为首者年少，斜眼歪嘴，鼻孔上翻，行走横肩，众皆识之，此乃李戚之独子李莞也，其岁不足十六，然仗父之权势，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于市井。街面即刻混乱，行人皆避之，其见东街人多，围观一处，其命家丁曰：“此因何围之？有何奇观？速前往视之。”众家丁明其意，遂前往驱逐围观者，喝曰：“吾府少爷来也，闪开！”众见李莞，惶然避之。</p>
李莞摇肩晃身入圈内，惊见木偶玩耍与众不同，见孙悟空翻筋斗，猪八戒挥钉耙，许仙执伞缓步行之，其连呼妙哉，遂蹲下，抓起孙悟空，于手内玩耍。邓泰见之，忙施礼赔笑曰：“少爷贵姓？吾靠此生计，请松贵手放之，若欢喜，请打赏饭钱。”李莞手持眼转之孙悟空，傲然曰：“本少爷姓李，吾父乃驻防营统领，汝可知，吾皆缺，唯不缺钱也，汝若博吾开心，吾定赏之，汝尚有何取乐之玩耍？尽现之。”</p>
邓泰闻此少年乃李戚之子，即刻眉开眼笑，欣然从箱内取出一约尺二高木偶，此木偶乃一骑马者，马黑似炭，骑者红脸无须顶盔贯甲，一位将军也，其左腰悬剑，右腰挂弓，背挎箭囊。李莞惊奇而问之曰：“此何许人也？如此妙哉！”邓泰答曰：“此乃汉朝飞将军李广也。”言罢，手按马腹下机关，再置至于地，马屈膝腾身，四蹄亮掌，围场而奔之，骑马李广神采飞扬，脚磕马刺，马飞奔两圈，李广身后仰，摘弓搭竹箭，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嘣！竹箭疾射于竹箱正中。李广策马于场地复驰两圈，再拉弓搭箭射之，嘣！不偏不倚，第二支箭射中第一支箭之尾，众皆惊呼妙哉！</p>
李莞见此，惊呆之极，众家丁亦然。直至箭囊内第七支箭射毕，马步渐缓，李广收弓。李莞半晌方醒，惑而问之曰：“耍者，汝施何妖法将此木偶玩耍如此之神乎？”邓泰大笑曰：“公子可知，后汉诸葛亮七出祁山之时，制成行走自如之木牛流马，只需转动其舌尖，遂行走如飞，此非奇也，吾效仿耳。”李莞虽读书甚少，然木牛流马之传，尚知之，其嬉笑曰：“耍者，此飞将军之木偶可谓神品，吾欲取之。”言罢，众家丁扑而抢之，邓泰忙止之曰：“勿矣，勿矣！”李莞强归己有，遂取碎银掷于地，洋洋然率众家丁扬长而去。</p>
李莞回府至书房，已正午时分。李戚午餐之时不见其子而问之：“莞儿何在？因何不餐？”一家丁回曰：“少爷得一神奇木偶，定于书房耍之。”李戚怔然而问之：“何来神奇木偶？使吾儿忘食而痴迷？”家丁遂祥叙之，李戚闻之，骤然变色，一跃而起，取单刀直奔书房而去。</p>
李戚至书房，见李莞坐于地正玩耍木偶而取乐之，李戚定睛细阅，见木偶骑者非李广也，容貌与当年邓泰同相，急惊呼：“吾儿松手，速弃之！”李莞惑然，不知其父因何惶恐，不及问之，突见骑者摘弓搭箭，嘣！竹箭射向李戚，李戚慌然挥刀挡之，当！竹箭落地，不及喘息，瞬间第二支射来，箭似流星，李戚挡之晚矣，箭中李戚右目，第三支速至，射中李戚左目，李戚双目失明，哀嚎弃刀，第四至第七箭如闪电射中李戚之咽喉，血线喷出，李戚倒地身亡矣！</p>
李戚遭木偶射杀之讯不胫而走，百姓奔走相告之，无不拍手称快。驻防营士兵与府衙之捕快倾巢而出，欲捕邓泰，然搜遍洪城百里，邓泰无踪矣！</p>
怪哉！此奇闻无人释之，木偶能跳跃非奇也，然木偶能识仇人而射杀之，至今难解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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