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暇未曾抬头，似乎并未看见夕若烟来了一般，可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却叫夕若烟有些莫名的打心底里起了一层寒意。</p>
“老板娘。”</p>
夕若烟又再次小声的唤了一声，企图以此来拉回柳玉暇游离的思绪。</p>
可是她失败了，柳玉暇仍是没有开口，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她都不曾。</p>
这样的柳玉暇是夕若烟从未见到过的，从前的柳玉暇，无论是在外rén miàn前，还是在她的面前，她都从不曾见过她这般，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这样。</p>
到底是因为她，否则，她也不至于会受此牢狱之灾。</p>
夕若烟低垂了头，心中满满的皆是愧疚之意。</p>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耳边似有若无的传来一道声音，夕若烟听不真切，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待到抬头一看时，才发现是柳玉暇正喃喃自语着什么。</p>
等到她凑近了些，方才听得明白。</p>
只听着柳玉暇说：“两次牢狱，第一次，是为我相公。第二次，是为你。”</p>
“老板娘！”</p>
夕若烟欲言又止，刚要再说些什么，忽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低头一看，竟是泪。</p>
明明是温热的泪水，却仿佛已经灼烧了手背，夕若烟开不了口，也无法将方才北冥风话中的意思告诉她。</p>
为了自己全身而退，却让一个无辜的人成了替死鬼，这样的话，她是真的开不了口，尤其对相识多年的故交，她更加开不了口。</p>
“皇宫犹大，是非最多。”柳玉瑕喃喃道：“从答应为你酿制琉璃醉，再送进皇宫，我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会全身而退。一入泥障，又怎能奢求白衣入花丛，不染一尘呢？”</p>
略显空洞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女子，明明是故友，可是此刻，两两相见，却仿若陌路人一般。</p>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再一次说出抱歉，夕若烟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愧疚之意颇深，明明想哭，怎奈眼泪却无法落下来。</p>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绝不让你蒙受冤屈。”</p>
这是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了。</p>
柳玉瑕苦笑着摇了摇头，唇边勾起的淡淡笑意，失了往日的妩媚动人，却只剩三分苍白，三分无力。</p>
“随便吧，等到此事一过，我想回江南老家，从此与繁华胜地陌路，只做一个居于平淡的妇人，替亡夫仙灵守寡，直至老死。”</p>
最后夕若烟再说了什么，柳玉瑕似乎都没能够再听进去，说完这番话，复又阖上翦眸，将自己关在了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p>
原本夕若烟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想要问问有关琉璃醉运送的过程有没有出现什么差错，顺便也宽慰一下她，别让她因为入了天牢就太过忧心。</p>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必了。</p>
沉默了半晌不语，见柳玉瑕真的没有话要多说，夕若烟也不便打扰，遂起身离去。</p>
待至走出了天牢，夕若烟都没能从柳玉瑕的事情中缓过神来，直至庆儿上前来唤她，方才如梦初醒。</p>
“主子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害我生好担心。”庆儿一脸担忧的望着夕若烟，见她脸色不佳，心中更是担忧万分，“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p>
夕若烟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因为我的疏忽害得她入了狱，若是我查不出其中原由，找不到幕后黑手，只怕，会害了她性命。”</p>
北冥风的话至今都清晰地响彻在耳边，她不敢忘，更加不敢将它看成是儿戏，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啊！</p>
“老板娘曾经历过九死一生，如今不也好好的？还有了那么出名的醉仙楼呢！”庆儿劝慰道：“何况，主子那么聪明，又有秦将军帮衬，庆儿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都一定难不了你们的。”</p>
帮不了主子，庆儿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说些安慰的话，好让夕若烟放宽心了。</p>
可是她又怎么能不知道，此事牵连甚广，关乎北朝国与其他国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好关系。向来两兵交战还不斩来使，这一次在大朝会上出现了下毒这样的事情，要是一个不小心，弄不好是会发生战役的。</p>
也难怪主子会如此担忧了。</p>
深吸了一口气，夕若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而问道：“秦将军呢？”</p>
“方才主子来天牢看望老板娘时，秦将军便已经带人出宫去了。”抬头望了一眼逐渐变暗的天，庆儿道：“这会儿怕是应该回宫了吧。”</p>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夕若烟与秦桦都是不得擅自离宫的。虽然这次秦桦是奉命出去调查真相，但也必须在酉时宫门落锁前回宫，这会儿，想来也应该回宫了。</p>
“庆儿，你去请秦将军入景祺阁。”夕若烟吩咐道。</p>
庆儿点头应下，见夕若烟再没有吩咐，便转身往着太极殿的方向而去。</p>
不多时，庆儿已经请了秦桦入景祺阁，而夕若烟，也早已经等候了多时。</p>
“秦将军，可有什么发现？”一见秦桦入殿，夕若烟忙放下手中的杯盏迎了上去，娇颜浮现的，满满的皆是担忧着急。</p>
只见秦桦摇了摇头，有着道不尽的忧愁。</p>
夕若烟仿若泄了气的球一般，霎时间便没了精神，整个人看上去是无尽的落寞，没有一点儿往昔的光彩。</p>
有宫女奉上茶水点心，夕若烟与秦桦相继落座，竟默契的沉默了半晌。</p>
庆儿在一旁看着也是焦急万分，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想安慰，又唯恐自己的突然开口扰乱了他们的思绪，只能立于一旁干着急。</p>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梨木桌，秦桦思虑半晌开口：“对了，你去天牢看柳玉瑕，可有获得什么重要的线索？”</p>
夕若烟叹一口气，落寞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她也什么都没说。但是今天我去看她，却总觉得她好似看透了一切似的，竟然在天牢里也丝毫不焦急。”</p>
“她难道什么都没说吗？”秦桦追问道。</p>
“什么都没有。”话音一落，夕若烟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又补上一句，“但是今天，我总觉得她有些反常，似乎，早已经料到琉璃醉会出事一般。”</p>
“莫非，真是她下的毒？”</p>
“不可能。”夕若烟当即反对，“如果是她下的毒，那么在进贡琉璃醉之后，她就应该离开靖安城才对，又怎么会傻傻的守在醉仙楼被抓？”</p>
若真是柳玉瑕要下毒，那么在进贡了琉璃醉之后她就应该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离开，根本就不可能会傻守在醉仙楼被人抓。</p>
难道，她就不怕死吗？</p>
这样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她根本就不可能会相信。</p>
知道夕若烟与柳玉瑕素有交情，这一次柳玉瑕出了事情，夕若烟肯定是不会置身事外的，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秦桦也没有与她多有争执。</p>
可嘴上虽然不再争执，但他总觉得，即使柳玉瑕是冤枉的，下毒之人也许并非是她，可她也定是与其有所关系。</p>
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瞒着夕若烟秘密监视柳玉瑕的一举一动，哪怕她是冤枉的，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也一定不能够放松警惕。</p>
“现在怎么办？”夕若烟无助的看向秦桦，“原以为会从老板娘那里得到一些什么线索，可是现在，我们是毫无头绪。只剩两天了，若是查不出来，那我就真的害死她了。”</p>
“你也别太悲观了，不是还有两天吗？一定会有办法的。”秦桦安慰着，可也仅仅只是安慰了。</p>
今天他去宫外醉仙楼调查证据，不但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证据，而且他也发现，整件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的那样简单。</p>
只可惜今日他必须要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时间不够，也没来得及仔细探查，若明日再去，怕就算是有证据，也该被有心之人掩藏了。</p>
这一次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根本就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不但让他们来不及提前准备，就是搜集证据，也是大大的增加了难度。</p>
“宫外的线索我决定暂时断了，先从宫内查起。”秦桦目光坚定的望着某处，像是在对夕若烟说，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脑海中更是思绪万千。</p>
夕若烟闻言，顿了顿，道：“凭着你的感觉，你觉得，这件事情像是何人所为？”</p>
夕若烟试探性的问出口，不但秦桦讶异，就是庆儿也是满满的吃惊。</p>
沉默思考了片刻，秦桦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p>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因喝了被下了桃花粉的琉璃醉而腹痛难忍，而此番参加大朝会的人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若要问谁的可能性最大，那自然是北冥祁。</p>
只是同为北朝国人，不论他们内里斗得如何，在大朝会上给诸国使者下桃花粉，要是一个弄不好，北朝国的百年基业可就毁了。</p>
北冥祁是个聪明人，他既想要江山，便应该不会亲手毁了他。</p>
但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p>
秦桦久久不语，心中更是疑惑重重，紧拧的浓眉有着化不开的浓浓忧愁。</p>
见他沉默，夕若烟清澈的墨瞳一转，问道：“不知秦将军心里想的，跟我想的可是一样的？”</p>
秦桦抬眸看她，在看见眸中那一抹狡黠一闪而过之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你是想……”</p>
“老虎身上拔毛，可不是一件小事。”</p>
秦桦郑重其事的说着，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禁逗乐了夕若烟，更是惹得她不禁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p>
“秦将军你想多了，为了一个猜想就去老虎身上拔毛，我可没那么傻。”夕若烟嫣然一笑，“何况，他不是老虎，某人才是老虎呢！”</p>
夕若烟拐个弯的说了某人，若是旁人定不明白，可秦桦却是一听就明了，那某人，想必就是北冥风吧！</p>
“你呀！”</p>
秦桦也笑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p>
夕若烟莞尔，忽然严肃了神色，“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查个清楚，绝不能让人白白陷害了我，更不能让老板娘成了替死鬼。”</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