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山间的湿气散了去,唯暖才开始了她今天的主要任务一一采上好的珍贵灵芝。
若要重新寻唯暖这一身好轻功的源头,便得回到九岁丧母后的那五年里,最初的几个月没有了娘亲的失亲之痛使她日夜难眠,日渐消瘦、憔悴。
后来,不知是谁提出了个请算命大师来给她看一看的法子,右相乃文人墨客出身,自然是不信那些邪与不邪之说,但转眼便瞧见爱女脸色蜡黄,神色焦躁不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罢,那就让大师看一看吧。
遂请了个传说最有威望最灵光的大师,大师摆了好些蜡烛朱砂,念了好久的口诀,最后闭着眼睛道:“贵府小姐是招致不干净的东西缠了身,现贫道已将其除去。”
众人一听,不管信不信皆唏嘘不已。
大师又开口了,说了什么唯暖已记不清,大抵是说她需要寻个清净的地方住个三五年,厉鬼虽厉但也喜人多之地,寻个清净之地成长不仅利于她消灾消难,还可以遇见有缘人。
于是,右相在青城山上一处据说极具灵气的地方搭了个景致不错的小屋,知道女儿爱看书,还往里面放了许多极为奇妙的书。
所谓奇妙的书,唯暖在那山上身体和气色确实是越来越好,但同时也实在是无聊得很,便以看书为消遣,还按着书上的内容这学学那模仿模仿。
现如今,她轻功自学成才,写书文笔绝佳。
回头看来,估摸是除了唯暖以外的人,皆认为大师说“利于消灾消难”很对,但唯暖觉得对的只有“遇见有缘人”这句。
她今日穿着一身暗青色柔软短棉衣和长棉裤,暗青色的矮帽将万千青丝裹起,她身形比较高而且瘦。近看远看,皆是一为极为养眼的白嫩俊俏小生,富贵人家的优雅公子。
人格居多,性子使然。她其实可以在冷艳优雅的知书达礼千金,与英明勇猛的糙汉子,之间随意转换自如。
山岩上的灵芝少有人能采得了,因此生长得较多,长势很好。
唯暖对灵芝不是很有研究,也向来不爱看医类之书,她觉得灵芝看起来足够大足够丰满足够好看……便采了扔置身后的小背篓里。
唯靳也只是叫她采灵芝,并没有交代她要采什么样的灵芝。唯暖如是说服自己。
很快收获颇丰,满满一个小箩筐将要填满,唯暖开始漫不经心地挑选。
即将到达山顶,唯暖尽量脚踩着稍微大些的岩石,时间久了,唯暖有些体力不支,她脚踩着凸出的石壁,倚着一棵自岩石生长出来的小树枝休息了一会儿。
抹了抹汗,往后低头一看,身后即是万丈深渊,唯暖方才攀爬出发之地,已是另一座高山的山顶。
唯暖休息足够,将身上的背篓奋力往上一扔,心下松了口气。只要到了山顶,下山之路便不用再攀岩了。
正要向上攀,山顶前方突然冒出一条长相骇人的不知名巨蛇,正张着血盆大口,朝唯暖吐着暗红色的信子。
顿时脑海里似出现一道闪电,唯暖脑袋一片空白,被吓得尖叫一声,左手松开,险些落下山崖。
唯暖一身冷汗过后,那巨蛇依旧在上方,正面对着向她,嘴里吐着信子,她更是浑身冒鸡皮疙瘩。
她心里拼命挣扎,千万不要朝她过来,也千万不要向流口水,据说山上的野生巨蛇,蛇液多为剧毒。
她可不想早年香消玉损,灵芝还未拿回去,唯靳还没帮她追到李以文,爹爹还未亲眼看她出嫁……
就这样一人一巨蛇相对,唯暖处于弱势,不敢轻易行动,四肢麻木至极。
她并不是过分谨慎小心……
她是真的惧怕蛇……
这世间常见的小动物里,也就只有蛇,能令她一看见便头皮发麻、浑身发抖,脚步僵硬。
她体力越来越弱,绝望至极,突然,清悦动听的笛声响起,萦绕在山峰之间,响亮悦耳动听,山路回环转角间,出现一黑衣男子。
“上来。”
李以文清冷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唯暖悄悄看向上方时,果然已没了蛇的影子,她心里不禁暗暗惊叹,李以文究竟是干什么的……难道这蛇也是他养的?
正想一跃而上,然后唯暖就囧了,犹犹豫豫了半晌:“我……”的腿软。
她的腿很麻,软得站不起身来,只能将着维持这个姿势。
未等唯暖说完,李以文已迅速将她抱上山顶。
李以文踩着悬崖峭壁飞速下来,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抱起,他怀抱坚实而有力,他踩着岩石用力迅速返回上去。
终于正常落地,唯暖腿软得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坐在地上慢慢地揉揉软而麻的双腿,调整一下气息。
唯暖抬头看见的是,男子身躯修长,负手而立,笔直站立于峰顶的岩石之上,静静地看着万丈深渊。
真的是他,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再次自唯暖的脑海里浮现,俊逸挺拔的身姿,气质卓然的背影,沉着自然,魅力十足。
方才她命悬一线,若不是他,恐怕她已成为巨蛇口中之物。
唯靳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曾经看过的薛奇然的一个话本,内容大概是男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女主,使其免于受生命之灾。后来女主无以回报,便自愿要求以身相许,男主沉思半晌便同意,结局是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唯暖又看了李以文几眼,这一股冷漠疏离的寒意,孤傲疏远的模样。想想还是可以,行动就……算了吧。
她上前抱拳,大声道:“感激不尽。”
清亮动听的声音,在山崖间萦绕。
这个声音是女人该有的声音,李以文心中了然,她竟是个女人,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危险之地,也真是……无聊。
索然无味,他对女人毫无兴趣。
李以文转身,要离开。唯暖见状,立马起身跟上去。
机会来了,就要伸手去抓住!
好不容易遇见,她不愿再像上回那样,他无只言片语地转身消失在山路间,从此无迹可寻。
开头壮士雄浑,过程刚开始,结果来的太快,唯暖还未走两步就趴下了……只顾着追前面的人,没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路。
李以文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以防他再次消失,像第一次遇见他那般,无影无踪,无处可寻。唯暖爬起来,拍了拍脏兮兮的手,继续跟着他。
一一
日落西山。
唯暖踩着他的影子,走在后面,影子向前一步,她便向前一步,突然影子停了下来。
她抬头,李以文眉间似雪,面无表情,正看着她。
姣好的面容,好看的眼睛,立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很好的组合在一起,美少年般的脸庞呈现在她眼前。如果没有那冰冷的眼神的话,一切都是极好的。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惊艳,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看他的正脸。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跳加速,越来越快,脸也愈来愈烫,终于她还是低下了头。
被惊艳得不敢直视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了。
终于,李以文说话了,他说的是:“不要再跟着我。”
唯暖:……
“虽然,我确实有想要跟着你的企图,但是先不谈这一点,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受伤了?”
李以文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随之覆盖下来。
唯暖的脚踝被血迹染红了一部分。
他看着她的眼睛:“是我造成的?”
唯暖一听他如此回答,觉得不可思议,活了十几年她第一次遇见跟她一样冷血无情的人……
唯靳他们老说她心性冷漠,对于可以不帮之人之事,便直接真的视若无睹。别人这般说她的的时候,她不以为意,旁人便不再继续,身为右相爷府家的千金小姐,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惮。
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冷漠以待,此时,李以文眼睛里没有半分揶揄。
他大概并未觉得,自己所言让人听起来有多冷血,他是出于本能,很正经地问这个问题的。
于是,她也很正经地回答他是。
“我见你走得太快,担心你很快便消失不见,很想跟上你,因此顾不得看脚下的路。你认为,错在谁?”
论无理取闹,自然是女人略胜一筹。
静默片刻,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寒冷如雪霜:“你认得我。”
是肯定句。
唯暖无奈叹气,她确实一直很想认识你。
“我不认得你,是我爹认得你爹,不过我曾经也在这山上见过你。”
原来是右相爷府的千金小姐,李以文环着胸,黑色的棉绒布料卷起一道一道小渠沟一样的形状,他依旧神色冷淡,道:“你就是唯暖。”
唯暖不可置否地点头,他早已知道自己女扮男装。
“所以,我可以跟着你了吗?”
李以文看着天色已晚,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唯暖的身后:“你忘记了你的灵芝?”
她回头,只见远处那个小喽啰,正静静地躺在原地上。
心酸无力涌上心头。
唯靳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唯暖捡回那个累赘的小喽啰,再回到李以文身旁,两人继续下山。
不过相比之前,李以文的迈步速度显然放慢了很多,很多。
唯暖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冷漠无情,但行为举止却毫不热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走起路来,气质绝然,举手投足无不显优雅、贵气。是否也像她一样,因为长时间少与人接触,逐渐冷淡于人而不自知?
两人一路上皆十分默契地沉默着,彼此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李以文将她送回右相爷府门前,他也只是冷漠淡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进去拜访右相的意思。
想太多的人是唯暖。
夕阳斜影落在两人的左边,像是一对依依惜别地情人,脉脉含情相对。
然而,李以文只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他嘴角微抿:“右相爷府需要派一名女子上山采灵芝……”他转而看她挑眉道:“你真是可爱。”
“……”
唯暖木然。
好像被夸了。
但是,唯暖不知该喜还是怒,若是,初次见面就便向对方说:“哎,我想追你。”
当然,这般前无古人之举,这般损形象之事,她定是拒绝的。
互相道别,唯暖转身心情愉悦地回了家。同时,她心里盘算着,下回再见李以文之时,定要好好表白心意。
如果她喜欢什么,她必然会努力去争取。因为,按从小的经历,无论她想要什么,终都会回到她的手里。
人生不长,不竭尽全力如何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