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城很小，没有太多旅馆。
叶青童一家家走进去，又一次次走出来。没有人愿意在夜晚无偿收留一个浑身破烂又满身血迹的可疑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少白头。
许多人对五年前的新药试验者留有印象，知道是新药惹的问题。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还是有谣言在网络上散布开来，让不少人相信，新药的症状是会传染的。
虽然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从未有任何证据显示新药者是传染体，但人们的厌恶眼神还是从不掩饰。叶青童早就已经习惯了。
好在雨势渐小，慢慢的停下，他蜷缩在一间沿街店铺的过道上，不再纠结于找个暖和的被窝睡觉的事。
他依然热忱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城市里有一部分人起得很早，他们的年龄偏大，没有合适的工作，却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不过凌晨三点左右，青童就看到从不远处的楼道上，走下一名提着清洁工具的老人，他身着huáng sè环卫服，在寂静的路灯下开始工作。
过了会儿，老人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叶青童。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少年的满头白发，但他没有避开，而是来到青童身边，轻声问道：“小伙子，怎么在这里坐着，是不是喝酒了？快点回家去吧。”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方言味儿，好在仔细听还是能够听懂。
叶青童愣了片刻，想不到会有人和自己说话。
他抬起头，看着路灯下那微驼的老人。苍凉的夜晚在暖色的灯光下变得有些暖和。
“我家有点远，我想天亮再走回去。”
老人说道：“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么你去我家先过一夜吧。”
叶青童有些感激，但他看了一眼身上又湿又脏，不想麻烦老人，笑道：“谢谢阿伯，不用了，我朋友会来接我的。”
老人又劝了几句，最后拗不过叶青童，只好作罢，提起扫帚开始工作。
叶青童靠着墙壁呆呆的坐着，没有丝毫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环卫老人再次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一件洁白的衬衫，并将一席厚重的灰色棉被披在他的身上。
“这是我儿子穿过的衣服，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先换上吧。”
青童连忙接过衣服，站起来道谢。他看到衬衫上的标记，摸了下衣服的材质，发现这竟是一件正品的名牌货。
一个穿名牌的儿子，为什么父亲却在做环卫工人？
“阿伯，您儿子是做什么的。”
提到儿子，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我儿子在一家日化公司做副总，他叫贾孝人，在我们省都是有名的慈善家……”
说到这里，他却顿住说不下去了，叶青童也聪明的没有问下去。
一个在商场事业有成的人，还是一名慈善家，父亲却做着环卫工作，需要在天未放明的时候就起床，在街上扫着地。这样的儿子，品性如何已经不用多说了。
他的慈善，估计多是用来做给别人看的。
叶青童看着手上洁白的衬衫，不由说道：“衣服您还是拿回去吧，免得您儿子不高兴。”
老人怅然道：“没关系的，他基本上不回家的。这件衣服，也是前年回来的时候无意中落下的，早就忘了吧。”
这件儿子遗忘在家的衣服，却承载了老人多年的思念。
他知道儿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没文化，上得不台面的老父亲，因为孝人曾在一期关于其奋斗史的访谈节目中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父母早亡……”
叶青童觉得不能再聊天了，再聊下去会变得更尴尬。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但明白现在绝对不是表示同情的时候，更不能表以安慰，那会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老人从回忆中很快的脱离出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青童的身后。老花眼的好处是近处看不真切，远处倒是能看得清楚些。他发现那里有一个光点：“那是？”
“什么？”青童好奇的转过身去。
明显被消过音的枪声从对楼二到三层间的过道窗户响起。
青童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反应能力很快。但他想起来身后是一个无辜的善良老人。
于是他的身体只是小幅度的动了一下，又直挺挺的站立着。
漆黑的子弹穿过他拿在手上的洁白衣服，将他的身体洞穿。
剧烈的灼烧感从伤口传来，身子在冲击下往后倒去。
幸好，老人没有因为自己而出事。
他努力的回过头，看向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的老人。
一道**，对准了老人的心脏处。那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并没有想让目睹了这一切的人活着离开。
“跑！”
青童忍受着疼痛，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便在嗖的破空声中，看见老人的胸前绽出鲜红的血液。
老人喉头只发出呃的声音，年迈的躯体像是一座古老河畔的灯塔倒了下去，摔在雨水积聚的街道上，溅起的水花模糊了叶青童的视线。
远航的人失去了最后一缕光芒。
“阿伯……”
岚城，一家五星级宾馆里，一个男人有些心神不宁，他打开灯，身边裹着浴巾的女人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打开shǒu jī，翻到了通讯录中仅仅写着“贾”的名片。
犹豫了会儿，按下了这个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拨出的号码。diàn huà一直响着，但是没有人接听。记忆里父亲的睡眠很浅，听到diàn huà应该会很快接起来才对的。
“您拨打的diàn huà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男人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穿上衣服，向门口走去。
“怎么了？”女人又问了一声，她感觉到了不对，坐起身来，浴巾随之滑下，裸露的肌肤很容易勾起男人原始的**。
“我有事，回家一趟，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男人只是丢下这句话，便很快的乘电梯下楼，找到那辆塔洛林轿车后，加快速度往海北城驶去。
海北城。
灰暗的天空下，发黄的路灯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叶青童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本章完)
